孟德起亦有耳目在朝中,對成奉之那場風波也聽說過一些。不過在他看來這事多半是無稽之談,再說與秦國元帥談論秦國細作能談出什麼結果來?便開口說道:“承蒙薛帥掛懷,楚錚楚將軍前幾日前往東突厥大大營見那沙鉢略可汗,想必快要回來了。”
薛方仲眉頭一皺,有些不滿的說道:“怎麼,難道東突厥還未派使臣至此?”
郭懷接口道:“來是來過了,只是人回去了。那程浩然只不過是一臣子,何況又是漢人,想必在東突厥里人微言輕,許多事情無法做主,需回東突厥大營向沙鉢略可汗稟報方可定奪。”
薛方仲搖了搖頭,道:“郭兄有所不知,據程浩繁所言,程氏一族在東突厥位高權重,程浩然乃當代家主,自幼與沙鉢略親如兄弟,程浩然之父程思非更是官拜‘
大俟斤’一職。在突厥語中,唯有小部落可汗纔有資格被稱爲‘俟斤’,這‘大俟斤’之職更是相當於我漢人朝中在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見沙鉢略對其之倚重。”
“竟有此事?”郭懷怒道,“程浩然膽敢欺我?”
孟德起想了想,道:“大帥,這倒未必。程浩然與我等相見只以東突厥使臣的身份,我等也未曾問及他官居何職。就算他存心隱瞞,此人在東突厥身居高位,恐怕也是擔心真說了出來我等會對他另有所圖。再者三方會盟事關東突厥生死存亡,程浩然向沙鉢略稟報後再做定奪亦在情理之中。”
薛方仲亦覺得孟德起說得有理,道:“如孟統領所言。程浩然官居何位與我等並無太大幹系,關鍵在於東突厥對三方會盟之事是否真有誠意。郭兄與程浩然商談過相關事宜,對此事如何看待?”
郭懷沉吟片刻,道:“東突厥有求我趙秦聯軍應該不假。其實在西突厥來北疆之前。東突厥似已覺得非我聯軍之敵,有跡象準備繞過大漠向東北逃竄,只是在我趙秦聯軍兩面鉗制之下一時無法實施罷了。如今它已是三面受敵,有關詳情,薛帥這邊請。”
薛方仲掃了眼,不由冷笑一聲,他早知道趙國北疆大營有一標繪整個北疆地形地貌的沙盤。聽說連山脈高度也相差無幾。可眼前這沙盤明顯是匆匆趕製出來的。較上次與孟德起在十里坡會面所見那個更爲粗糙,好在大致方位還算正確,勉強湊合能用。
不過薛方仲仍然有些羨慕。故老相傳,上京城皇宮內有間密室,裡面藏着一代梟雄劉禪諸多遺留之物,其中就包括一副方圓幾十丈的山河社稷圖,但另有傳言。其中還有數件逆天之物。一旦現世。便會引得乾坤動盪山河色變。因此這間密室就算後漢歷代皇帝也知之甚少,所說只有諸葛世家和開國五虎將之一趙雲
趙子龍的後人知其中詳情。
後漢末年胡蠻入侵中原。諸葛世家的嫡系子孫盡數被屠,唯有趙家先前受奸臣誣陷被逐出京城,反倒因禍得福,天下四分得其一建立了趙國,當年之所以將都城定在離咸陽不到千里的洛陽,即如今的上京城就是爲了那間密室。而西秦太祖皇帝鄭重原本是諸葛世家的姻親,寇家的先祖更是一代名臣諸葛丞相的親信侍衛,對這段軼事頗爲了解,因此薛方仲對此亦有耳聞,對那幅絕對可堪稱宏偉的山河社稷圖嚮往不已,那絕對是兵家夢寐以求的寶物啊。至於那傳說中的逆天之物,薛方仲卻有些不信,北疆大營的沙盤想必就是從山河社稷圖上拓印而得,可見趙國早已打開了那間密室,真有什麼逆天的東西也該早現世了。
郭懷對薛方仲的冷笑故作未聞,指着沙盤將當前情形簡短分析了一下。一談起戰事,薛方仲也忘記了心中不快,不時提出異議,到後來竟與郭懷你來我往在沙盤上相互推演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孟德起實在忍不住了,道:“大帥,外面酒宴的菜餚已經熱過數次了,薛帥遠道而來,還是先用飯吧。”
郭懷和薛方仲這纔回過神來,往帳外一看,外面恐怕已是殘陽西下了。兩人相視一笑,薛方仲將手中小旗往沙盤上一扔,道:“郭兄,方纔你我推演十餘次,只要秦趙兩軍齊心,不管西突厥是進是退。至少東突厥已是無路可逃。”
郭懷笑道:“正因如此,東突厥唯有投靠我聯軍方有一線生機,這就看你我如何定奪了。”郭懷此時也放下心來,依當前局勢除非那沙鉢略得了失心瘋,否則絕不敢對楚錚怎麼樣。
薛方仲道:“還是依先前所定,聯東突厥以滅西宿願,畢竟東突厥更有求我秦趙聯軍。如今北疆胡蠻四分五裂,諸部落之間仍時有相互殘殺,已不足爲慮,唯有這突厥疆域遼闊,兵強馬壯,如不趁此良機一舉將其殲滅,日後定是心腹大患。”
郭懷想起楚錚向他稟報過的胡蠻近況,可想想覺得對薛方仲沒必要知無言言無不盡,只是說道:“薛兄說的是,至於胡蠻那邊,待到確認與東突厥會盟之後,王明泰將軍率三萬大軍即刻起程向北,嚴密監視胡蠻動向,請薛兄放心,諒他們也不敢妄動。”
薛方仲拱手道:“那就全倚仗郭兄了。”
“薛兄太過客套了吧,”郭懷笑道:“屆時貴國北疆大軍要全力阻截西突厥退路,那纔是場真正的硬仗。”
“郭兄的北疆大營也是一樣,既要正面攻擊西突厥,又要防止其潰敗後殘兵南下中原,還需時刻提防胡蠻諸部,郭兄的擔子也不輕啊。”
“彼此彼此吧,”郭懷道:“不過相比而言還是薛兄更爲辛苦些,稍後郭某多敬薛兄幾杯。”
薛方仲點點頭,道:“既是東突厥還未有使臣前來,你我正可開懷暢飲一番。別地姑且不論,說到喝酒,我們西秦大漢絕不懼你們趙人。”
郭懷不由一窒,他的酒量的確很一般,也就與楚名棠差不多。郭懷隱約記得楚錚據說是京城最負盛名的酒囊,只可惜他現在還未回來。
一想到楚錚,郭懷倒又想起另外一事來:“薛兄,東突厥使臣未到,可西突厥使臣卻在此地,稍後應如何安排是好?”
薛方仲隨口道:“管他們作甚,郭兄命人任意送去些能裹腹的東西便可,與那個什麼程浩繁虛與委蛇多日,薛某早已厭煩透頂了。”
郭懷卻道:“如此有些不妥,程浩繁還是有些用處的,至少必要時可拿來敲打敲打他那東突厥的堂弟。”
薛方仲都有些驚訝了,上下打量了郭懷一番,暗想這郭石頭當年木訥寡言,綽號與人名副其實,沒想到多年不見大有進啊。
“那就由郭兄作主,不過薛某覺得讓這等人蔘加酒宴,只會大掃你我興致。”
“那是自然。”郭懷笑了笑,對孟德起道,“德起,你叫長風對那程浩繁說一聲,就道我與薛帥還有些會盟相關之事需商議,讓他們自行用飯。不過,可以好生款待,但若是這些突厥人有何異動,格殺勿論。”
三人走出大帳,只見北疆大營衆將和顧明道等都在帳外相候。郭懷看了看,來到王明泰身邊,輕聲道:“明泰,你派親信之人前往東突厥大營,命錚兒火速趕回。若東突厥仍未有定論,便讓錚兒警告程浩然,西突厥使臣已在此地,這會盟之事不談也罷。”
“遵命!”王明泰嘴裡應道,可看着郭懷的背景心裡卻在犯愁,錚兒這小子未必就在突厥大營,叫我上哪找去啊。
東突厥大營向北五十里,千餘人圍圈而立,可細看之下可以發現這些人隱隱成三足鼎立之勢,相互戒備。在圈子的中央數十人席地而坐,面前擺着馬奶酒與烤肉等食物,可甚少有人食用,彼此都在竊竊私語商議首什麼。唯有坐在東南側坐着的一錦袍少年,一口酒一口肉,吃速雖不快,卻毫不停頓。
少年的懷中擁着個女子,女子懷中還抱着只火紅色的小狐狸,一女一狐眯着眼都在打盹,顯得寧靜而安詳。只可惜那少年突如其來的一個飽嗝大煞風景,把一女一狐都吵醒了。
“楚錚,你當真是個酒囊飯袋。”那女子忍不住抱怨道,“都吃了多久了?”
那少年並沒有回答,撫着女子的秀髮,忽高聲道:“圖穆爾汗,在下與沙鉢略可汗已經等候了一天了,諸部仍未有決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