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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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禁6:30,也就是說,每天——除卻星期三——向嘉丞都必須在這個時間之前進家門,這是袁一諾的硬性規定,無論什麼藉口什麼理由,晚於此時一律視爲違規。在某些方面,袁一諾相當霸道,而向嘉丞,容忍甚至縱容着這種霸道。

當然,這種規定不是胡編亂造,是有原因的。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似乎就是那一年……

那一年向嘉丞的製衣店剛剛起步,生意慘淡門可羅雀,最困難時,連個清潔工都僱不起,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一手包辦。也灰心喪氣、也痛苦沮喪,袁一諾大手一揮:“有什麼了不起?堅持就是勝利,聽說過沒?”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難事,只要肯用心。

可在這個世界上,不光是用心就可以的。

尚嘉丞的製衣店主要針對精英羣體,比較高端,而S城的這些人,多多少少都和他的父親有聯繫,都眼見他家起高樓,眼見他家宴賓客,眼見他家樓塌了。

有袖手旁觀的,有唏噓感嘆的,有事不關己的,也有拔刀相助的。形形□□光怪陸離,短短兩年時間,向嘉丞把一輩子別人的臉色都看到了,其中甘苦,除了袁一諾,還有誰能分享?

最可恨是那些落井下石的人。

向嘉丞微閉着眼睛,車窗外斑駁的光影在眼前忽明忽暗地飛逝。那時,他好不容易接到一份訂單,是XX老闆的兒子李奇冬,要他晚上六點去量尺寸。幸好那天袁一諾沒事,怕他工作太晚沒有公共汽車,打車還費錢,乾脆騎着那輛破舊的28自行車,馱着向嘉丞,從這頭騎到那頭。

李奇冬是個典型的富二代、公子哥,情場上的老手,最喜歡風花雪月。但向嘉丞沒往那方面想,他畢竟是個男人,又不是弱女子,更何況這個社會,喜歡同X的男人畢竟太少,以前李奇冬也從未有過這方面的謠傳。最重要的是,向嘉丞的父親生前和李家素無來往,無仇無怨。

向嘉丞一踏入那間洋房,見到李奇冬的臉色,心裡就咯噔一下。那種臉色他見得太多了,自從父親死後就見得太多了。李奇冬不是一個人,旁邊還有兩位,三個人坐在沙發上,手裡端着洋酒,看樣子喝些時候了,眼睛都有些泛紅。還有四五個美女圍着,像在期待什麼好戲似的吃吃而笑。

李奇冬笑:“瞧瞧,這不是向二少爺麼?”

另兩個人向嘉丞也認識,以前還在一起打過網球,泛泛之交,一臉不懷好意的模樣。

向嘉丞猶豫了片刻,但還是走進去。這麼多人,他們不敢怎麼樣的。向嘉丞想,無非羞辱幾句而已,可若是連這也怕,他就不是向嘉丞了。

他微笑着走過去:“想做點什麼樣式的衣服呢?”

“急什麼?”李奇冬一拍自己身邊的沙發,“來,坐下喝杯酒。”

向嘉丞笑容不變:“不必了,謝謝,外面還有人等我。”

“你爹都死了架子還這麼大呀?”說話的是另一個人,“以前請不來,現在也請不來。”

“別介,你這話可說錯了啊。”李奇冬對那人說,“人家來了,給咱們面子了,只不過不肯喝酒。”

向嘉丞心裡嘆息一聲,他說:“我是來給你做衣服的。”

“好啊。”李奇冬站起身,就這樣一手端着酒杯伸直了胳膊,“來吧,給我量量。”

向嘉丞十分敬業,他認爲不做就不做,一旦做便是全心全意。他沒有理會李奇冬古怪的表情,泰然自若地從隨身攜帶的工具皮包中拿出捲尺和紙筆——這個皮包還會繼續伴隨他之後的幾年。

後來向嘉丞對左天說,做一件衣服需要測量至少二十個數據,那都是他經過仔細的琢磨考量後,加上實際經驗,自己總結出來的。每個人的身材都有自己的特點,左肩右肩並非一邊高,左胳膊右胳膊也並非同樣胖瘦長短。

向嘉丞很認真,神色專注目光平靜,認真到都讓李奇冬覺得像一種笑話。

毫無疑問,李奇冬把向嘉丞叫來,就是爲了羞辱他的。

的確,李奇冬和向嘉丞之間,可以稱得上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頂多算得上數面之緣。但人就是這樣,也許每個人骨子裡都有一種摧毀什麼的Y望,只不過有人控制了,有人付諸實施。不能否認,把昔日的天之驕子從雲端硬扯下來肆意折磨,的確會令人擁有施虐一般的快感和滿足,尤其向嘉丞又這般……

這般什麼?李奇冬形容不出。朋友給他出這個主意時他還有點反對,男人有什麼好玩的?可一看到向嘉丞的修眉秀目,眼睫如羽,忽然就是一陣心動。尤其是向嘉丞貼近他,給他量領子長度的時候,呼吸輕輕拂過李奇冬的脖頸,微微地發癢。

李奇冬一把握住了向嘉丞的手腕,目光中透出幾分情Y。

身後看熱鬧的人紛紛吹起輕佻的口哨:“嘿,辦了他!”女孩子們裝羞澀,掩口吃吃而笑。那兩個人放下酒杯,一步一步踱過來。

向嘉丞沒問:“你們要幹什麼?”這時候還問那種話,那不是缺心眼麼?向嘉丞眼波流轉,瞧瞧李奇冬,再看看另外把他圍在正中的兩位,忽然就笑了一下。他咬着下脣,這笑就帶着三分意外三分靦腆三分緊張,竟還有一絲挑逗。

他恍然似的說:“原來是想這樣啊……”

“對呀,哈哈。”一個人過來摸了一把向嘉丞的臉。向嘉丞沒有躲開,他知道自己也躲不開,他只說:“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一副見慣了的樣子。

這下李奇冬他們倒愣住了,彼此對視一眼,笑罵:“草!本以爲是個鮮,原來TM的早被人弄過。

“等我收拾收拾。”向嘉丞示意一下手裡的軟尺。李奇冬猶豫一會,還是把手放開了。向嘉丞蹲下身,不緊不慢地把東西收到皮包裡,仔細繫好帶子。四個人就這麼目不轉睛地瞅着他,彷彿隨時準備撲過來。

向嘉丞把皮包夾在左臂下,起身的同時突然擡起右拳,照着前面那人的腹部狠狠揍了一拳。那人沒料到向嘉丞竟然會動手,更沒料到向嘉丞不但動手他還會點功夫——多虧了母親,向嘉丞是練過兩年武術的。

這一下猝不及防又快又猛,打得那人“媽呀”一聲怪叫,抱着肚子一頓跳,差點把剛纔喝的那點酒都吐出來,李奇冬和剩下的人全傻了眼。向嘉丞居然不向外跑,反而往前衝,一直衝到臨街的落地大窗戶前,拉開窗戶向下高喊:“一諾!袁一諾——”

這一聲剛喊到一半,向嘉丞就被李奇冬給拽了回去。三個人反應過來,怒火中燒,今天非把這個不識擡舉的落毛鳳凰給收拾一頓不可,不殘也得弄個半死!他李奇冬怕什麼?別說還讓向嘉丞剩口氣,就是把他打死了,他不過是個罪犯的兒子,誰還能找李奇冬算賬?

只可惜,他們沒得到機會。

袁一諾沒給他們機會。

袁一諾剛聽到向嘉丞喊的第一聲,就從二八大自行車上跳下來了;他喊第二聲他就飛上樓了。一點不誇張,絕對是飛上去的。李奇冬住在四樓,袁一諾順着窗戶幾步就躥到四樓。這些李奇冬他們都沒看見,要是他們看見了,說什麼也不會真動手打尚嘉丞的。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來,袁一諾纔是真練過。

袁一諾做過三年特種兵,從一樓空手爬到四樓,最慢的速度也就三十秒。手臂一按窗沿,順着敞開的窗戶就跳進去了。

事後李奇冬這個後悔呀,明明向嘉丞打開窗戶就爲了求救,明明他們可以緊接着關上窗戶的,怎麼當時就沒想到呢?怎麼當時就只顧着向嘉丞了呢?後來再想想,不對,關上窗戶那小子也能砸了玻璃跳進來,你就算安幾根不鏽鋼欄杆他都能給掰斷嘍。

當時欄杆斷不斷他們不知道,但他們的胳膊差點真斷了。袁一諾上去一句廢話都沒說,直接動手,啪啪啪啪四下,四個人的胳膊全脫臼,一點多餘的招式都沒有。啥叫特種兵?這就是特種兵。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傷人哪。

當然,那時李奇冬還不知道袁一諾是個退伍的特種兵,他只見眼前一花,一個身材魁梧眉目硬朗的漢子就衝過來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胳膊就脫臼了。緊接着周圍響起小姐們踩雞脖子了一般的尖叫聲。

袁一諾回頭,瞪眼,怒斥:“閉嘴。”雞脖子徹底被踩斷,一聲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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