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水榭壁角

來風篁嶺踏青,便一定要去廣福院品一品茶宴。南宋時期的品茶已經日趨講究,品評、鑑評各種茶葉質量的“鬥茶”在士大夫之間十分流行。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去了,廚房得空歇了一會兒,接着又要準備晚宴。

因爲是有歌有舞的宴會,派到東院伺候的人手就多了,顧熙寧用着生澀的刀法刮魚鱗、切豬肉,還要幫忙看火燒水、去東院遞話,一個晚上忙碌下來,躺在牀上的時候幾乎立刻就睡着了。這是她來到這裡後睡的最踏實的一覺,早上起來,覺得精神也清爽了不少。洗漱時想到昨天遇到的那個可愛的小正太,又不禁笑出聲來。

從他的服飾打扮和說話的口氣就知道一定是蘇府那個大少爺的嬌縱孩子。只不過,那個蘇家大少爺也真夠怪異的,和朋友們踏青品茶,帶着個小孩子多不方便呢,又沒有共同語言,還多花心思去照顧。印象中,古時的男人不是都把這些“瑣事”甩手給妻子奶媽僕傭的麼?

“顧姐姐,你一個人在那裡笑什麼呢?”小玫掙扎着從被窩中抽出身子,懶洋洋地穿着衣服。

“沒什麼,只不過想起了一些趣事。對了小玫,我記得你以前說過,大少爺有個孩子是吧?幾歲啦?叫什麼名字呀?”

“好象六歲了吧。單名一個瑋字。”小玫揉了揉眼睛道,“聽說人很聰明,三歲就開始認字了呢!我遠遠看過一眼,長得很俊,像着少夫人呢。可惜呀……”

“怎麼了?”顧熙寧很主動地配合着小玫的賣關子。

“少夫人生下他以後身體就一直不好,五年前就走了,小少爺估計連自己的孃親什麼樣子,都記不得了吧。”

又聰明又缺乏母愛的小男孩最難搞,怪不得這麼嬌縱呢,顧熙寧心裡暗暗道。她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裙:“小玫,我先去廚房幫忙啦,你好了快些過來。今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呢。”隨即推門而出。

門外明媚的陽光讓她有着一瞬的眩暈。

顧熙寧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淡淡花香的空氣,快步走向廚房。

昨天和那個小少爺的對話提醒了她,雖然不算是這裡的下人,爲了不讓林大娘爲難,幹活還是要勤快些,就當時順便學習一下生存技能好了,她暗暗對自己說。況且……筋疲力盡的一夜好眠,也是她的身體現在最需要的東西了。

“這就是十八棵御茶啊?看上去沒什麼特別嘛。”祁均推了推眼鏡,低下頭去聞了聞,“也沒什麼特別的香味啊。” ωwш_ttka n_¢O

“聽說那邊的茶樓裡有十八棵御茶可以喝,我們去試試看啊。”顧熙寧揉着酸酸的小腿,一臉期待地望着他。

祁均擺了擺手中的相機說:“先去後面景點逛逛吧,好像有些古蹟可以看。”說罷便精力十足地向後衝去。

“老公~~”顧熙寧在後面撒嬌着,“走了這麼多路你不累啊?先喝口茶嘛。”

“十分鐘就好啦,一起來嘛。”祁均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圓洞門後,忽又嚷嚷道,“熙熙,快來快來,這裡有你偶像的手書耶!”

“噢……誰啊?吳尊嗎?”顧熙寧一臉不情願地走過去,隨口說道。

“呃……你跟我談戀愛的時候不是說,蘇東坡是你的超級偶像嗎?”

“噢……老蘇啊……我是挺喜歡他的詞的……至於超級偶像什麼的,不過是在你面前充充文化涵養罷了,嘻嘻。”她走到祁均的身後,看着他專心致志地拿着相機左拍右拍,忽地撲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他的腰。

“怎麼啦?”祁均的聲音從背後聽起來,更顯得低沉些。

“老公,我們以後要這樣一起去很多地方玩哦。”顧熙寧閉着眼睛,一臉幸福道。

“好,好。在那之前先要賺很多錢。”祁均轉身摟過她,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你等我下,我換張儲存卡,再換個鏡頭。”

“哼,就你最會煞風景。”顧熙寧悻悻道,緊了緊背上的揹包,轉身細細看着老龍井。

“這泉水好乾淨哦,都不會幹掉嗎?”她走近泉池彎腰伸手撥弄着清冽的泉水,“哇,好冰哦~我們裝點回去泡茶喝好不好?”

“老公?”顧熙寧沒有聽到老公的回答,轉身詢問着。

院子裡除了她,沒有別人。

“老公?!”她着急地大叫。

“老公,你別開玩笑了,快出來呀!”

“老公!!!”

顧熙寧一骨碌從牀上翻身坐起,重重地喘了兩口氣。

屋外傳來一聲雞鳴,天亮了。

“原來……還是會做夢啊……”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攥着被角靠着牆愣愣地坐着,直到寒氣侵襲了全身,打了兩個噴嚏,才慢慢地開始穿上衣服。

白雲別館內應邀踏青的客人們已經陸陸續續離開,忙碌的雜役也將告一段落。來到這裡一月有餘,顧熙寧開始逐漸接受自己穿越的這個事實,但是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怎麼辦?她依然沒有什麼頭緒。

龍井泉在廣福院裡面,又不能搭個帳篷住在它隔壁。白雲別館雖然近,也只是暫時借住……更何況,昨天晚上林大娘告訴她,清明祭掃和踏青都已經結束,別館的大多數下人都要收拾一下回都城的蘇府大院去了——包括好心收留她的林大娘。

“苒苒,你自己有什麼打算呀?”林大娘擔憂地問道,“你一個婦道人家,身無長物,還是要在山裡等你家官人嗎?”

……如果可以等到,餐風露宿也無所謂。可是……

顧熙寧蹙着眉,低聲道:“林大娘,說實話我現在也不曉得怎麼辦……你知道,我對臨安也不熟悉……也沒什麼一技之長……”她只是想呆在這裡,找出回去的方法而已!

“林大娘,如果……如果我入了蘇府作僕傭,可不可以讓我留在別館呢?打掃砍柴都可以的。”

林大娘看着顧熙寧迫切的表情,捏了捏她的手道:“看你也是個千金小姐的樣兒,做僕傭的事情可別輕易決定,蘇府裡的僕傭大多是做一輩子的,那是要籤賣身契的。再說,能不能留在別館,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你自己可要想想仔細。”

“我們後天走,你再想想吧。”林大娘補充道。

還有一天可以想……

顧熙寧走出西院,習慣性地往東邊的偏門走去。

能想什麼呢?

籤賣身契當然是大大不願的。伺候人的事情她從來沒做過,打心底也不願去做。

可是,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在現代她就不能算是一個十分獨立的女性,生活上、感情上或多或少一直都依賴着別人,時時念叨着要在家裡做家庭主婦。更何況……在這個好幾百年以前的世界中……

實在沒法子,暫時也只能靠着當鋪過日子了……

想到這裡,顧熙寧的腳步不由地一緩。

她記起了一件十分要緊的事情。

腳步一轉,飛快地向後院跑去。

住在通鋪,沒有藏私人物品的地方,她的那些在古人眼裡看起來猶如天方夜譚般的東西……如果她不能再留在蘇府,今天就一定要把它們都取出來。

Www•тт kǎn•C O 她記得那個時候把它們埋在後院水榭邊的芭蕉樹下。

現在大多數人都還沒起牀,一定要趁現在……

後院是蘇府招待客人們的起居之處,與前些日子的熱鬧相較,這個早晨顯得有些分外冷清。

芭蕉樹下的泥土頗鬆,這幾天又是連續的晴好天氣,顧熙寧很快就把用塑料袋層層包裹的那個書包從泥土裡翻動了出來。她小心地拍去書包周圍的泥土,橙黃與墨綠相間的JanSport與自己身上的古代便服搭在一起,顯得分外怪異。

糟糕!沒有帶包裹布來。

這一路揹回通鋪,如果路上被人看見……

顧熙寧咬咬牙,拉扯下自己腰間的裹肚兒,正要給書包包上時,水榭裡忽的起了一陣響動,嚇得她立刻抱緊書包躲到了芭蕉樹的陰影下。

“子晰……”一個嬌柔的聲音輕輕響起,“來,喝口茶解解酒。”

稍稍的沉默後,一個低沉略帶點沙啞的男聲道:“伯文呢?”

女子嬌笑一聲道:“你忘了嗎?昨晚他和小喬兩人眉來眼去的,陪你喝了幾杯後,就悄悄去了他的暖香閣了。然後……然後你就醉了……”

男人低笑着:“醉了?不,我沒醉,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可記得清楚。”

隨後水榭裡便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伴隨着女子的一陣嬌呼。

“昨晚我是孟浪了點,不若現在再來一遍?”

“嗯……子晰……”她低低喚道。

顧熙寧躲在芭蕉樹下,臉上飛紅一片。

沒想到一大早就給她聽到個桃紅色的大壁角!

子晰……小喬……

我還周瑜諸葛亮咧!

水榭內激戰正酣,正是腳底抹油的好時機。

她飛快地用裹肚兒布包上書包,緊緊地打了個死結扛在肩上,胡亂地跺平了芭蕉樹下的泥,做了個深呼吸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跨向迴廊,一溜小跑地奔向西院了。

“別……外面好像有人……”那個女子微微喘息道。

“呀,被下人聽了壁角了,怎麼辦呢?”那個男子低低地笑着,聲音隨即漸漸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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