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兒裡。
慶安端了個小凳坐在俞翀的牀榻邊,透過窗戶望着外頭的院子,想着那些聽到的消息,心中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俞翀說這件事。
這麼一坐就從天亮坐到入夜,甚至連燭燈都忘了點。直到快到丑時的時候,俞翀突然睜開了雙眼,衝着漆黑的屋子啞聲喊着童玉青的名字。
慶安忙點了燈,見他掙扎着要起來,又小心的把他扶在牀上靠坐着。看着他已經好看許多的臉色,頓時鬆了一口氣。
“你這副身體遲早要被你給折騰沒了。”
臉上是一副兇相,可手上的動作卻不知道輕柔了多少。慶安終是嘆了一聲,“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
“她回來過沒有?”俞翀只覺得自己嗓子都快要冒煙兒了,不等慶安回答就直接指着那壺水,“倒水。”
慶安張了張口,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見茶壺是冷的,想說去重新給他換一壺來。
“不用了,我就潤潤脣而已。”俞翀揉了揉眉心,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又用另外一隻手接過慶安遞過來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早已涼透的茶水。說是潤脣,其實還是喝了一口,一口喝下去,涼得他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
目光瞥見桌上還用紙包着的糕點,認出這是全福樓的點心,擡眼看着慶安問:“你又貪吃,跑出去買全福樓的糕點了?”
慶安愣了愣,神情顯得有些不自然。俞翀神色一凜,“誰送來的?”
“童玉青。”
俞翀凌冽的神情又突然柔和了下來,脣邊掛着淡淡的笑意,朝着那邊擡了擡下巴。“拿過來我嚐嚐。”
慶安聽得出他語氣裡的輕鬆,只是……
將糕點遞了過去,俞翀打開就嚐了一口。見慶安杵在自己跟前,又親手拿了一塊送到慶安嘴邊。“你不是最喜歡吃全福樓的點心麼,怎麼今天這麼乖,竟然沒有偷吃?”
慶安伸手接過那塊糕點,見他一直盯着自己看,遲疑片刻,便張嘴輕輕咬了一口。
俞翀就着那杯涼透的茶水一連吃了兩三塊,這纔想得起的問慶安。“我這一摔就人事不知,她什麼時候過來的?”
慶安緊皺眉心,握了握垂在兩側的拳頭,終於還是開了口。
“她走了。”
“就許書媛那個脾氣,肯定是把她盯死了,早早回去也好。慶安,你有沒有問過她明天還能不能過來?”
這話聽的慶安是心疼不已,他穩了穩心神,不再像剛纔這麼委婉,而是直接開口說:“她跑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俞翀手上的動作猛地頓住,“你說什麼?”
“童玉青把許書媛氣得小產,還卷着許書媛屋裡的錢財跟着府外頭的野男人跑了!這事兒在府裡都傳了一天了,就是京城外頭,怕是也將這事兒給傳爛了!”
啪,茶盞應聲而碎。
“誰傳的?”俞翀清冷的聲音叫人聽出幾分威脅,“是從誰的嘴巴里傳出來的?”
慶安張了張嘴,又是什麼都沒說。俞翀倏然扯開嘴角笑了起來,笑不及眼底,俊美的男人此刻竟讓人想要逃離得遠遠的。
“別人怎麼說怎麼想我都管不着,可是慶安,難道連你也是這麼想的?”
慶安把目光轉到了別處,抿脣不語。
俞翀下了牀,腳步很快的朝着外頭走。慶安將他攔下,急聲問他要去哪裡。
“去找青兒。”
慶安擋在門口,堵住了他的去路。“這麼晚了你上哪兒找?既然人家敢這麼傳,難道還怕人找?恐怕現在童玉青早已經……”
“你閉嘴!”俞翀一把將慶安拽到了一邊,大步就跨了出去。
“就你現在的身體能上哪裡去找?一個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麼大不了的?老夫人是個什麼手段別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清楚麼?現在人家跟成子睿勾結在一起,更是什麼都做得出來,你苦心蟄伏這麼多年,難道真的想要在這麼緊要的時候把自己暴露出去麼?”慶安將他死死攔着,壓低了聲音的提醒他。
俞翀充耳不聞,越過他又往前走,誰知才走了幾步他的兩隻腳突然發軟,支撐不住的摔在了地上。慶安趕緊的將他扶起來,心又急又痛。
“答應你的事情我絕不會食言。讓開,就算我這雙腿站不起來,我也要爬着出去。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就算被埋在地底下,我也一定要挖出來!”
慶安渾身一震,怔愣間就鬆了手。俞翀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剛走了兩步就又摔了下去,落地時他兩隻手掌撐地,一手支撐不穩,手肘重重落在地上,都能聽見手肘撞在地上的聲音。
“你瘋了!”
慶安上去要將他扶起來,可纔剛碰到他的那邊肩膀,就見他的臉色明顯的又蒼白了幾分,額前的冷汗更是滴滴往下掉,看起來痛苦不堪。
怕是脫臼錯位了!
“你簡直就是個瘋子!”慶安忍不住的大吼了一聲,小心的將他扶起來,見他實在是走不了,乾脆把他抱起來,直接送回了屋裡。
俞翀忍着痛,看着慶安忙前忙後。現在的他根本就沒能力出去找人,就算能走出俞府,怕也得死在俞府大門口。
他把脣線抿的死死,眉心皺的緊緊。
“派人去黎國將子華帶過來,我沒耐心在等了。青兒那邊派人去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慶安沉聲應了一句,手上用力,咔嚓一聲,將錯位的骨頭又接了回去。俞翀咬緊牙口生生忍了接骨續位的痛苦,竟是一聲未吭。
提俞翀擦了擦額前的冷汗,慶安幾番猶豫還是開了口:“這裡跟黎國相距千里,子華一時半會兒也走不脫身,不如還是先給你送回去,黎國那邊奇草極多,你的病治起來也會好的快一些。”
“青兒沒找到之前我哪裡都不會去。”
慶安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後到了嘴邊的話又轉了個彎,說:“我知道了,我讓子華儘快趕過來。童玉青那邊……我儘量。”
“找不到她,你想要的東西我怕是也有心無力了。”俞翀悠悠吐出這麼一句,卻把慶安氣得臉色鐵青。
慶安咬牙切齒,“知道了。”
今夜一點兒月光都沒有,外頭的院子漆黑一片。屋裡關着窗戶,俞翀看不見外頭就只能一直望着門口。沉默片刻,突然又開了口。
“你有你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抓緊的。慶安,她是我的妻,儘管你再不喜歡她,她始終都是我的妻。”
“可她只是一個撞上門來給你沖喜的人而已。”
俞翀期盼的眼眸黯了下來,“可她就這麼撞在我心裡了。況且當時你不也說,她是能配得上我的人麼?你心明明不壞,怎麼偏偏嘴巴這麼不討喜。”
慶安神情有些微妙,又不自然的將目光移開。“我只是怕你忘了對我的承諾。”
俞翀冷不丁的笑了笑。“這般大事,我能忘了麼。”
轉眼間,就過了三日了。
這三日關於童玉青的那些事情被傳的沸沸揚揚,京城裡裡外外大街小巷,連街邊要飯的乞丐都知道了這麼一號人物。當日攔了許家小姐花轎的事情再被人拿出來說了一遍,頓時各個都同情上了許書媛,對童玉青是口誅筆伐。
更甚的,還有人將童玉青待過青樓的事情給抖了出來,一石激起千層浪,每個人都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她給淹死了。
慶安每日都會把外頭聽來的那些話說給俞翀聽,每次俞翀聽完都是一言不發的望着遠方。每次回神之後都發現自己手上沾着些糕點的碎屑,捨不得擦掉就這麼一直留着。閒來無事,又用兩根手指捻一捻。等糕點碎屑弄沒了,又再拿起一塊,重複着之前的動作。
慶安無奈,這幾日俞翀是恨不得將這些糕點捏出個童玉青的樣子來,晚上睡覺了還得將糕點放在枕邊。這幾天的氣候又漸漸悶熱起來,招了不少的蚊蟲和螞蟻,想想就頭疼。
耳尖的聽見熟悉的咕咕聲,慶安快步跑到小廚房,果真就見一隻信鴿站在櫥窗上。將信鴿腿上的信件拿下來看了兩眼,看了信中的內容,這才常常舒出一口氣來。
到了俞翀身邊,將信件遞了過去。“子華正在禾陰郡,不日就可以到了。”
俞翀都沒打開看過就直接將信件撕碎。“那童玉青呢?”
慶安一時無語,吞了一口才說:“還在找。”
此時的七王府……
“王爺,人已經醒了。”
成子睿剛下朝回府,聽見這個消息腳步便加快了些。
“姿月還沒回來?”
“說是今天就能到了。”
成子睿頷首,破天荒的沒去書房,而是直接去看了她。進屋的時候她已經坐起,蒼白的臉色絲毫不影響那張出塵絕色的臉。看見她清澈眼眸裡的防備,成子睿的腳步突然就停在了那裡。
“七王爺?”
成子睿眸心一沉,“感覺身體如何?”
她抿抿脣,“有些餓。”
成子睿勾起脣角,似笑非笑一般。“你命真大,這樣都死不了。”
她自嘲一笑,“我皮糙肉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