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翀捏捏她掌心的軟肉,“怎麼了?”
“你剛剛說的那個人,叫楊一平?”
俞翀點頭,“是叫這個名字。這人有些本事,明明只是個生意人,但舉止間又不僅僅是個生意人。他遇事沉穩不亂,看得出來他也是個見過場面的人。”
童玉青眉心一跳,“你跟我說說。”
見她這般好奇,俞翀就將當時票號裡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當時唐其在場,要不我去把唐其叫進來,你問問他?”
童玉青眼角抽了一下,她讓唐其把自己帶到客棧的事情已經讓俞翀大怒不已,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懲治唐其的,但童玉青知道,如果這會兒她點頭要見唐其,那俞翀就更不會輕饒了唐其了。
有時候男人的心眼兒小起來,簡直比女人還可怕。
“不用了。”
俞翀剛纔那些話就已經足夠讓她相信,這個楊一平就是竹雲那個戰死在黎國的夫君了。如果不是經歷過殺戮場面的人,如果僅僅只是一個生意人,他怎麼可能在被這麼多百姓圍攻時還能這般冷靜,絲毫不懼。
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有膽量的人也多的是,但她就是要去看看,這個楊一平,是不是竹雲那個已經戰死的夫君。
她跳下牀,穿上鞋子,拉着他就要出去。“你帶我去見見他。”
俞翀記不起童玉青曾經跟他說過竹雲夫君的事情,只是覺得她的反應太過奇怪。他把她拽回來,又給她披上了一件披風,這才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正好,今日是他兒子滿月的日子,我們一塊兒過去賀一聲。”
童玉青頓住腳步,楊家的彌月之喜麼?
還沒進楊家,裡頭的熱鬧就已經傳到外頭來了。那件事情之後,都城裡那六家票號都關了門,反而是楊一平一人獨大,賺足了臉面和銀子。因着這層關係,多少人都想要巴結楊一平,小孩子的彌月宴可謂是這幾年來都城最熱鬧的一回了。
俞翀把隨手準備的賀禮扔給了官家,牽着童玉青進了門。現在是慶安的天下,成子睿也答應了要走,他們出行再不用易容。俞翀俊美,童玉青雖蒙了面紗,但仍遮不住她的美,兩人才步入楊家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楊一平欣喜的拉着抱着孩子的夫人迎了上來,“二爺。”他再把目光投向童玉青,眼中閃過一抹驚豔。“這位就是夫人麼?”
楊一平在打量童玉青的時候,童玉青也在審視着他。濃眉大眼,很是耐看,跟竹雲倒是相配。
她再把目光移到楊一平那抱着孩子一臉喜慶的夫人身上。這女子端莊秀氣,是個相夫教子的好人選。只是……竹雲幫過她,她的心總是向着竹雲的。
見童玉青神情清冷,似是不喜。楊夫人不解的看着自家丈夫,再對上童玉青那雙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突然莫名有些心虛,只能低頭逗弄着懷中的孩子。
楊一平也察覺到了童玉青的敵意,雖不明白爲什麼,但也不好發作,正想着要怎麼開口解了這尷尬,卻聽童玉青冷不丁的開了口。
“你不是已經死了麼?”
楊一平身子猛地一震,神情瞬間變得蒼惶,他身旁的夫人更是直接慘白了臉。
這一刻童玉青幾乎可以肯定,他就是竹雲那個戰死在黎國的夫君了!
童玉青面紗下的脣角微微勾起,擡手輕輕觸碰那粉嫩孩子的小臉兒,嚇得楊夫人抱着孩子連連後退。楊一平隻身擋在夫人面前,謹慎的瞪着童玉青。
“孩子生的真可愛。”
楊一平帶上怒容,壓低了嗓音質問她:“你是誰?”
童玉青輕笑,“這麼緊張做什麼?你是怕你的身份泄露到成子睿的耳朵裡,他會來給竹雲報仇麼?”
聽到這個名字,楊一平神情一滯。
“二爺這是什麼意思?”
俞翀看着童玉青,語氣寵溺。“帶着她來出出氣的。”
楊一平再裝不出平靜,怒瞪着面前的兩個人。“這是我兒子的彌月宴!”
童玉青失望至極。“竹雲不是沒人要,她長得好看,又是成子睿跟前的紅人。她爲你守身如玉這麼多年,託我來黎國尋找你的屍骨……”她突然笑了,“沒想到,你竟然在黎國做起了生意,還娶了嬌妻生了孩子。楊一平,你的良心被狗吃了麼?”
楊一平愣怔的站在那裡,他已經自己死了就是死了,沒想到竹雲竟然一直未嫁。藏在心底都快要被遺忘的歉疚席捲而來,幾乎要衝垮他所有的理智。一隻手臂挽上他有力的胳膊,目光所及是他纔剛剛滿月的可愛兒子。楊一平穩了穩心神,“夫人就當我已經死了,戰場兇殘,留得下全屍的能有幾個?若是夫人再見到竹雲,就說我屍骨無存,找不到了。現在我有妻有兒,根本就回不去了。這輩子我虧欠她的,只能來世再還了。”
童玉青心中不平,雖跟竹雲沒有太多交情,但總見不得楊一平這樣的做法。
“既然屍骨無存,那就沒辦法了。”俞翀緊了緊握着童玉青的手,“走吧青兒,去給竹雲寫封信,讓她別等了。”
童玉青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這才發現童玉青已經眼眶泛紅。俞翀擡手輕揉着她的眼角,柔聲道:“傻丫頭。”
俞翀拉着童玉青走出去很久,她都賭氣的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俞翀無奈,又覺得她這樣子格外可愛,找了個沒人的街巷掀了她的面紗狠狠的就吻了上去。
“還生氣?”
童玉青扣上面紗,始終不搭理他。俞翀作勢又要再來一次,童玉青生氣的把他推開,“如果我是竹雲,你是不是也會這樣?”
俞翀才明白她原來是在氣這個,頓時啞然失笑。
“你竟然對我這麼沒有信心麼?”
面紗下的脣不滿的緊抿着,明明知道自己實在無理取鬧,但她還是賭氣剛纔俞翀替楊一平說的話。俞翀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聲輕笑。
“如果我也是這樣的人,那現在我還能抱得住你麼?”
童玉青心口一窒。她只是生氣而已,並非是真的要懷疑他。
她一言不發的由他抱着,俞翀無可奈何的搖着頭,越發把她擁緊了一些。
“傻丫頭。”
晃眼就到了登基大典的日子。從昨夜起,宮裡頭忙忙碌碌的宮人們就沒歇過,鈴公主那邊尤爲熱鬧。
原本好好的人,竟在前兩日突然流了血。鈴公主不懂,她身邊的宮女也“不懂”,只當做是月事來了而已。誰知鈴公主又突然腹痛難忍,請了御醫才知道,原來鈴公主已經有了生育,可因爲誤食了寒性傷身的東西,竟然小產了。
大典前捱上這麼個事兒,鈴公主心裡自然不好受。她本想着跟着慶安就能見得到俞翀,誰知現在俞翀人沒見到,自己反而失去了在黎國皇宮中立足的籌碼。
御醫千交代萬囑咐,一定要把小月子給做好了,偏偏鈴公主不管不顧,整整發了兩天的脾氣,殿裡的東西換了幾回就摔了幾回。也不知道是誰勸動了她,大典前夜她突然就想通了。
“娘娘真美。現在後宮無主,今日登基大典又只有娘娘陪着皇上一起去的,不管將來宮裡來了多少嬪妃,地位都是比不上娘娘的。”
鈴公主聽了這小宮娥的討好就只是冷冷笑了笑。“有什麼了不起,再怎麼樣我也還只是個貴妃而已。等你們皇上娶了皇后,我這個和親公主就屁都不算了。”
小宮娥嚇白了臉,垂首捏着鳳釵不敢說話。鈴公主煩躁的把那鳳釵一把搶過來,不小心劃破了小宮娥的手,鳳釵上瞬間染上了血漬。鈴公主露出厭惡,摔了那鳳釵,擡腳把小宮娥踹倒在地。
“滾!統統都給我滾!”
宮裡頭的人都知道鈴公主的脾氣不好惹,經她這麼一聲吼,宮人們早就退得乾乾淨淨了。鈴公主發泄般的大喊一聲,又把殿中的東西都砸了一遍。
“鈴兒又亂髮脾氣了。”
鈴公主渾身一僵,猛地回頭看着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身後的成子睿。心裡一驚,她整個人都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怎麼進來的?”
成子睿眸中帶着玩味,“只要本宮想,什麼事情是本宮做不到的?”
鈴公主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勾起脣角嘲諷道:“童玉青你不就得不到麼?”
成子睿的玩味中透出危險。“鈴兒,這個時候你不該惹怒我。”
鈴公主後頸一涼,心口狂跳。“你想要幹什麼?”
他蹲下來,與她平視。“七哥就要回去了,特地過來看看你。聽說前兩日你小產了?嘖嘖,真是可惜。不過七哥聽說的可不僅僅是小產這麼簡單。七哥聽說,是慶安不想讓和親公主懷上皇子,故叫你身邊的宮女下藥。”
滿意的看着她雙眼裡的震驚,成子睿又在她的心口插了一把刀。“孩子是沒了,但你這輩子也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你胡說!”鈴公主的聲音裡帶着哭腔和顫抖,她不敢置信,但也確實相信慶安會這麼做。只是她不願在成子睿面前敗下陣腳,便愚蠢的用她即將擁有的身份妄想壓制住他。
“一會兒他就要帶我去登基大典了,這是皇后才能一起的儀式。如果他不是喜歡我,根本就不可能會給我這麼大的殊榮。小產只是意外,他根本不可能會這麼對我!”
成子睿絲毫不掩飾對她的嘲笑。“鈴兒,何必自欺欺人。”
他站起來,居高臨下不可一世的冷睨着她。“你馬上就是貴妃娘娘,可七哥一會兒就要回去了。這一趟七哥不能白來,總得要討點東西回來。”
鈴公主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的就要往殿外逃。成子睿一把將她抓回來,一把匕首正正插在她的心口。
“以後怕是沒機會了,所以你欠七哥的不如今天就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