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睛的同時,一隻手已經朝着她伸了過來。她用連自己都意外的速度抓住了那隻朝着自己襲來的手,這才發現,那隻手其中兩根手指上不知道塗了什麼。
“竹雲姐姐,姑娘醒了!”
順着這道聲音,童玉青纔看清楚了面前的人,竟然就是之前爲了自己而重傷不醒的阿靜!
見童玉青怔怔看着自己,阿靜眼眶一紅。“姑娘你可醒了。”
不遠處的竹雲緩步走來,神情漠然的看着童玉青。“怎麼這麼不懂規矩,王爺的吩咐你是又忘記了?”
阿靜咬着脣,一副懊惱,又想起還被童玉青抓着的手腕,輕輕動了動。“王妃……”
這兩個字讓童玉青猛然驚醒,鬆開了那隻手。“閉嘴,誰準你這麼喊的?”
阿靜嚇了一跳,“是王爺吩咐……”
“我不是,別亂喊。”童玉青冷了臉,滿是不悅。
竹雲聽聞這番話後臉色一變,轉身就離開了。阿靜欲言又止,最後只能又擡起那隻手來,小心的看着她的臉色說:“這是姿月姑娘拿來的藥,說每日給……你塗在前額兩側,能幫着調理身體,也能讓你早日好起來。”
若有若無的味道讓童玉青後背發涼,她擋開阿靜伸過來的手,“姿月拿來的?你給我看看。”
阿靜愣了愣,起身去把那一盒子藥拿來,遞給了她。童玉青打開這精緻小巧的盒子,裡頭白色的藥膏還是滿的,只有阿靜抹了一個指頭的印子。她掃了阿靜一眼,見阿靜只是睜着一雙迷茫的眼睛看着自己,並無其他反應。
她把盒子隨手放下,“我現在醒了,用不着擦這個東西了。”
阿靜應了一聲,伸手想要把盒子收起來。
“姿月還說這藥有什麼功效麼?”
阿靜偏着腦袋想了想,說了一通藥效,什麼清明醒腦,祛疤養顏,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那留着吧。”
在阿靜的手要觸碰到這東西的時候,童玉青冷不丁的開了口。阿靜神情一滯,又乖巧的點頭,把話題轉到了別處。
耳邊是阿靜喋喋不休的話語,眼前又是陌生又熟悉的景色。童玉青竟然不知道這算是可悲,還是可笑。
這房裡的所有東西都跟大婚那一日毫無差別,不知道是成子睿刻意保留,還是他根本就懶理這裡,所以這地方纔跟以前一模一樣呢。心中說沒有感觸那是自欺欺人,五味雜陳的感覺攪得她很不自在。
她早知道許書媛不懷好意,最壞的也不過就是死在許書媛手裡而已。可她沒想到,許書媛竟然又把她送到了七王府。
“你們王爺呢?”
“從阿靜過來伺候起,就沒再見過王爺。”
童玉青眸子沉了沉,她掀開被子就要下牀,又聽阿靜說:“姑娘……”
想起了竹雲的提醒,阿靜急忙捂上了嘴巴。小心的看了看外頭,確實不見竹雲後這才放了心。又看童玉青毫不在意的樣子,乾脆說:“你快躺好,你纔剛剛小產,特別要休養好身子。
小產……
對,她小產了。雖然沒喝那碗墮胎藥,但是這個孩子還是沒有了。
她不曾說一句話,可阿靜卻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悲傷來。自知說錯了話的阿靜站在旁邊踟躕了一陣,猶猶豫豫的剛要開口,就見童玉青突然擡起了頭,望着自己問:“醒了多久了?”
“半個多月了。”
童玉青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她從七王府回到俞府裡,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了。也是,她腹中都有過一個孩子了,這日子,又怎麼能短呢。
想到某些事情,童玉青的眸色又冷了下來。她重新躺下,翻了個身背對着阿靜。
“你出去吧。”
阿靜退下之後,童玉青又重新坐了起來,打開那一小盒藥放在鼻下聞了聞。藥膏裡只有淺淺的藥味,與剛纔塗在阿靜手指上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味道。
童玉青渾身泛起冷意,雙眼死死盯着門口的方向。
子華曾經說過,別人給她下的那種藥味道太過特別。什麼類似雞蛋,或者是腐敗的青草,又或者聞起來更像是陳年的髮油。這麼特別的味道,子華才說了一遍她在心裡記實在了。
剛纔有竹雲在,那就說明姿月確實是給過這個藥膏,也吩咐了人要給她每日擦拭,但是她覺不相信姿月會直接在這裡頭下藥。姿月雖然蠢,但也蠢不到這個地步。
而阿靜……
童玉青清冷的眸子更是帶了一層薄霜,她剛纔有意試探,雖然阿靜表現的極爲冷靜,但是她還是逮到了那一絲不適。
抓着藥盒子的手驟然收緊,她在心中默唸着這兩個名字。這事兒,怕是還得從阿靜那邊下手。
俞府。
本該在尚書府處理公務的俞文意突然趕了回來,回到俞府之後立馬就跑到了老夫人的屋裡。得知老夫人去了小佛堂,他又不歇腳的直接跑了過去,剛到小佛堂時,老夫人正好走出來。
“祖母。”
他兩步上前,抓着老夫人又要把她往裡頭帶。老夫人被他拽的都走不了路了,又怕再絆倒門檻摔倒,自己這一副身子骨可是再折騰不動了。
“這是做什麼?有事兒說事兒,莽莽撞撞的,成何體統。”
俞文意自顧自的把她扶進去,又順手把門給關了起來,直接把張媽給關在了外頭。
“祖母,查到了。”
老夫人精神一振,“兩個都查到了?”
俞文意點頭,把交代下去的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那男人是個秀才,可考了幾次都名落孫山,沒臉回家的他落腳在青州。時日一長,男人也認清了自己不是個讀書的料子,便丟了聖賢書,天天投到美人窩裡去。而就是在青樓裡,遇上了掛牌賣身的童玉青。
兩人一見如故,更是相互間有了好感。童玉青在青樓中偷偷與這男人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某一日這男人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些錢來,給童玉青贖了身,兩個人就離開了青州。誰知兩人才出了青州,男人爲了幾個小錢就又把童玉青轉手給賣到了別的青樓。童玉青幾經輾轉,最後來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樓裡,掛牌賣身。
……
老夫人銳利的雙眼帶着某種興奮,“現在還在青樓?”
俞文意臉色頓時變得難看,欲言又止,又像是難以啓齒的模樣。
“不在了?”
俞文意搖頭,“是死了。”
老夫人的興奮勁兒被這句話潑了盆冷水,“怎麼死了?”
“祖母你可還記得馬大人的那件事情?”
老夫人怎麼會不記得,原尚書馬大人在青樓裡撞上了七王爺成子睿,當夜裡青樓裡就死了個紅塵女,隔天這馬大人也暴斃在了家中。正是因爲這樣,所以俞文意才能坐上這個位置。
老夫人後知後覺,驚愕道:“青樓裡死的那個娼/妓,就是真的童玉青?”
俞文意頷首,臉上厭惡至極。
他要是早就知道那人是童玉青,怕是碰到不會碰一下。當年年幼的童玉青黑黑瘦瘦,眼睛更是小的不能看,這會兒這個卻貌似天仙。他還在奇怪女大十八變怎麼能變成兩副模樣,感情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難怪京城青樓裡這麼多貌美溫柔的女人,他卻獨獨挑中了相貌平平的蘭初。原來只是因爲他們幼年時曾見過,只是因爲有種熟悉感,所以纔會跟蘭初相好。
沒想到,這竟然是故人!
“那現在這個,是什麼身份?”
“還在查。”
老夫人突然一巴掌拍在案桌上,震落了桌上金佛面前燒燼的香灰。“她進門當日可是拿着童俞兩家的信物的,還有那隻童家媳婦兒最喜歡的鐲子,如果不是跟真的童玉青認識,她又怎麼可能得到那東西。如果不是跟童家相熟,她又怎麼會知道我們兩家曾經定下的親事?你再去好好查查,從青州的青樓裡再給我好好查一遍,我就不信還揪不出她的身份來了!”
俞文意還未來得及答應,就聽門外的張媽喊着說:“老夫人,前院裡有些雜事,奴婢現在先過去一趟。要不要奴婢叫個丫頭來,一會兒陪着老夫人回去?”
“不用了,有文意在,他陪着我就行了。”老夫人沒多想,出聲應下。
門外的張媽應了一聲,就先離開了。
屋裡的老夫人又想了些事情,一一交代給了俞文意,之後才喊着俞文意一塊兒去看了許書媛。
俞翀除了那一日的擔憂和在老夫人房中顯露的暴躁後就再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了,他這兩日都在屋裡坐着,雙眼盯着院門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什麼人。
直到一道身影走入院中,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樑金鳳已經查到了那個男人和蘭初的身份,現在正在查她的身份。”
俞翀神情未變絲毫,對這番話毫不理會。
“東西呢。”
來人咬咬牙,壓低聲音追問道:“你就不着急?”
“她的身份早晚都要被人知道。況且現在人都不在了,我還着什麼急。”
來人突然笑了。“你倒是放開了。不過這樣也好,她人在七王府,比在這裡安全的多。”
說着,這人從懷中取出一物交到他的手中。“這是我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從此以後,你我兩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