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成貴叔和妞兒,幾個人在七井衚衕這裡隨便吃了些飯,然後跟着小梅一起回家,許杏兒好說歹說地哄着桃兒去午睡,然後自己幫着小梅洗衣服。
“你們也都進屋歇會兒吧,進門就是客,哪能讓你們來了就幹活兒呢!”小梅十分過意不去,一個勁兒地跟許杏兒搶着做。
“有沒有多少活兒,咱們一塊兒做快些,做完了再去歇會兒不就是了。”許杏兒衣服搶不過她,只好起身幫着倒水端水。
山子的衣襟塞在腰帶裡,衣袖也高高挽起,正舉着斧頭在一旁劈柴,隨着活動,偶爾會甩出一串細碎的汗珠,在太陽下反射出點點亮光。
許杏兒用手兜了捧水,悄悄走到山子身後,猛地一潑,然後轉身就跑。
山子冷不丁被嚇了一跳,見是許杏兒調皮,好笑地瞥她一眼,擡手蹭蹭臉上的水漬,看着她說:“你若是怕我熱,就給我擰個帕子擦擦。”
“好,你等會兒!”許杏兒重新打了井水,把帕子浸溼了擰得半乾,過去遞給山子。
山子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手不乾淨,讓許杏兒來給自己擦。
許杏兒把帕子託在手上,“啪”地蓋在山子臉上,然後按着一頓揉搓,拿下帕子說:“好了,擦乾淨了!”
“撲哧!”一直在旁邊看着的小梅,再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杏兒就會搞怪,也難得你們感情這樣好。”
山子聽了這話心裡一熱,但看着許杏兒完全沒有多想的樣子,心道她年紀小,如今還不懂這些。可他哪裡知道,許杏兒就是因爲什麼都知道,所以才根本沒往這方面去想。
小梅比杏兒大幾歲,也差不多到了該說親的年紀,看到這情形不免心下有數,直衝着許杏兒抿嘴笑。
“小梅姐,跟你說個事兒。”山子一直跟着杏兒這樣叫,其實也不知道小梅到底是不是比自己大,不過兩個人都沒在乎,就也這樣叫慣了。
“啥事兒啊?”小梅用力擰着手裡的衣服,然後抖開掛在院兒里拉着的繩子上。
“之前聽你說你奶奶腰腿不好,我和杏兒就惦記着找我二叔來幫着看看,結果我二叔去外地辦事去了,最近才捎信兒說過兩天就到家了。”山子雙手拄着斧子,站在劈柴的墩子前面說,“我二叔對正骨什麼的還算有些在行,我們想着,無論如何看看總不會有壞處,小梅姐,你說呢?”
“真的?那了真是太好了!”小梅聞言雙眸一亮,滿臉驚喜地說,“我們找了好多大夫給我奶看病來着,正骨大夫見了不少,湯藥也吃了不少,可總是不見效,我們都快不抱希望了,不管有沒有用,你們能有這份兒心,我就感激不盡了。”
“說這話就外道了。”許杏兒幫小梅擰乾被單,兩個人抻平了掛在繩子上,“只盼着能有好轉,哪怕能不疼了也是好的。”
三個人說着話,院子裡的那點兒活很快就幹完了,小梅把早晨就沉在井裡的籃子提上來,裡面是個青皮兒大西瓜,在沁涼的井水裡浸了大半日,這會兒已經涼到芯兒裡了。
山子提刀往西瓜上一放,微微用力就聽到“咔嚓”一聲脆響,西瓜當時就裂成了兩半。
“呦,這瓜挑的真好,幹沙瓤的西瓜。”山子誇了一句,把半個西瓜放進廚房的碗櫃裡,另外半個直接切成三角塊,先拿了兩塊進屋給小梅奶奶,剩下的三個人在院子裡藉着簸箕吃了個痛快。
許杏兒撩水洗手,順便抹了抹嘴角的西瓜汁,誇道:“這西瓜還真甜,吃得又涼又痛快。”
三個人收拾好院子回屋,小梅讓山子去了東屋,平時是她爹和弟弟住的,晚上山子自然也是要住在這屋。
許杏兒進了西屋,見桃兒在炕梢睡得正香,知道她昨晚興奮了一夜,現在正在補覺,伸手摸摸她的額頭,見有些汗溼,就偏身坐在炕沿兒上,抄起扇子給她輕輕地打着,然後陪着小梅奶奶說話兒。
“杏兒,你不累啊?也跟着睡會兒吧!”小梅把山子那邊安置好才進屋,擡手掩口打了個呵欠。
“我沒有睡午覺的習慣,你若是累了你就睡會兒,我們來本就是打擾了,晚上還要讓你陪我們去逛,可不敢再累着你。”許杏兒玩笑地說。
“你這丫頭,嘴那麼會講!”小梅聽她這樣說就也沒再客氣,自己拖鞋上炕說,“我睡一個時辰就行,你們記得叫我。”然後臉衝裡躺下,不一會兒就睡着了,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許杏兒其實也有些累了,但平時的習慣使然,所以並不覺得困,想到晚上還要出去逛,便也在桃兒身邊躺下,一面閉着眼睛養神,一面給她輕打着扇子。
臨近傍晚的時候,許杏兒起身兒把小梅和桃兒都叫醒,給桃兒整理了一下衣裳和頭髮,領着她去院子裡洗臉。
“姐,我回來了!”門外跑進來個小男孩兒,一腦門子的汗,滿臉笑容地衝進來,擡頭看見許杏兒和桃兒,臉上的表情登時一愣,腳下猶豫地停下來,回頭看看大門,又扭頭看看自家房子,似乎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走錯門了。
許杏兒忍不住笑起來,把帕子丟給桃兒讓她自己洗臉,然後過去問:“你是小竹吧?”
“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小竹眼中帶着戒備,但是一開口就漏了餡兒。
“哈哈!”許杏兒看着他即將炸毛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額,衝屋裡喊,“小梅姐,你弟弟怎麼這麼好玩兒呢?”
小梅從屋裡出來,看見弟弟忙說:“小竹回來了?還不趕緊叫人,這就是我常跟你說的杏兒姐,這是她妹妹桃兒。”
“山子哥也來了麼?”小竹早就知道杏兒和山子,但只是聽姐姐提起過,因爲要去學堂,所以從來都沒見過,但他對山子卻特別的崇拜和喜歡。
主要是因爲山子經常會弄一些山裡的玩意兒,以前只是拿着哄桃兒的,後來知道小梅也有個弟弟,只比桃兒大兩歲,就也不時帶些進城讓小梅交給弟弟。
“你山子哥也來了,在東屋裡呢!”小梅伸手把弟弟抓過來,拿毛巾先給他擦了頭臉,這才放人進屋。
“山子哥!”小竹直奔裡屋,一下子撲到山子面前,“你上次給我帶來的臘嘴兒,我還養着呢,我帶你去看。”說罷就拉着山子朝後院兒走。
山子上次帶來的是隻豆蠟子鳥,長得跟個鴿子大小,一身灰褐色的毛,腦袋頂兒和翅膀尾巴尖兒都是黑的,嘴巴卻是顯眼的黃色,像塗了一層蠟似的特別好分辨,所以也有管它叫臘嘴兒的。
這種鳥十分好養熟,也比較親近人類,這隻豆蠟子是前些天飛進山子家裡的,然後就不肯走了,每天都往屋裡鑽,轟都轟不出去。
山子娘喜歡乾淨,最看不得養這些東西,剛開始還只是往外趕一趕,後來有天發現,這鳥居然在炕桌上留下一灘鳥糞,登時就急了,下令不管是徹底攆走還是抓了吃掉,讓山子一定要把這鳥兒儘快解決了。
親孃下了命令,山子自然要聽從,根本沒費力氣就把這鳥兒給抓住了,但看着它非但不怕自己,還用嘴蹭自己的手指頭,山子就有些於心不忍。
他開始本想拿給桃兒養着玩兒的,誰知道桃兒對鳥雀什麼的絲毫不感興趣,看到這鳥兒也只是上前瞅了瞅,然後就又跑開玩兒自己的去了。
好巧不巧,進城說起這事兒,小梅道:“你若是沒處送,就拿來給我吧,我弟弟最喜歡養鳥,小時候也給他弄過一隻豆蠟子,但後來不知怎麼得沒拴住就給飛了,他惦記了好久,開始我還惦記着再給他弄一隻,後來家裡事多就也給忘了,你今天一說我纔想起來呢!”
二人一拍即合,轉天山子就把鳥給帶進城了,小竹果然十分喜歡,讓他爹給做了個掛杆兒,用細繩把豆蠟子的腳拴在橫杆上,就這麼養在家裡了。
開始小梅還擔心,那麼細的繩子,肯定會被啄斷的。可沒想到這隻鳥生性喜人,居然一點兒想跑的意思都沒有,還能從小竹的手裡叼瓜子吃,咔吧咔吧嗑得十分起勁兒。
小竹見了越發喜歡,還給這鳥起了個名字叫小瓜,許杏兒第一次聽到這名字的時候,扶着山子的肩膀笑得半天直不起腰來。
“小瓜,你還記得山子哥麼!”小竹一本正經地跟豆蠟子說話,從窗臺的罐子裡摸出些瓜子,一邊餵它一邊說,“山子哥把你帶進城來的,你應該還記得對不對?”
山子伸手摸摸豆蠟子的腦袋,看着它油光水滑的模樣,似乎比自己拿來的時候還胖了些,知道肯定被喂得挺好,難怪這鳥兒對小竹這麼親暱,根本就不想走了。
“豆蠟子這鳥聰明,你好生喂着,以後養熟了就能把繩子解開了,還能教它飛出去再飛回來,叼東西什麼的。”山子以前見過村裡的老人兒養豆臘子,那鳥兒養得都有靈性了,也不用關着栓着,每天自己在院子裡飛着玩兒,老爺子在屋裡一叫,它就立刻飛進去落在老爺子的肩頭,還會在老爺子抽菸的時候幫着叼火石。
“真的?”小竹聽着高興極了,伸出手指輕輕摸着豆蠟子的腦袋,“小瓜,你聽到沒啊,只要你乖乖的,過段時間我就把繩子給你解開,但你可不許飛出去就不回來,要乖乖聽話知道麼?”
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屋檐下,頭對頭地逗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倒十分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