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策躬身:“主上看不出,是因爲主上不清楚其中的關係——現在執政是欒書,可三郤依舊霸佔着最重要的職位,欒書會樂意嗎?所以,雙方今後必然要起紛爭。
那麼誰在其中能夠獲利,我以爲,今日的安排,一定會讓主上成爲最大的獲利者,因爲主上就像一根線,串起了所有的線索。
比如荀氏——欒書有今日的位置,多虧當日執政荀林父的提拔,故此荀家、荀偃是欒氏的鐵桿盟友,而主上是智家女婿,今後欒書自然會與主上親近。
通過主上,欒書又拉攏了範家、魏家,而支持主上覆起的韓氏也會對欒書採取支持的態度——這就是今日南街之會的奧秘,這南街之會,必然會奠定今後二十年的世家格局。”
趙武催促:“說明白點,我對今天妓館發生的事一竅不通,你給我說清楚點。”
齊策聽命,繼續解釋:“主上今日送出的三份禮物,意義深遠,比如韓氏擅長制弓,故此韓兵擅射——主上送出的是弓箭;魏家甲兵稱雄晉國——主上送出的是一柄罕見寶劍;而範家把持製陶業,主上送出的是一隻絕世的陶爵……”
趙武打斷齊策的話:“那不是陶器,是瓷器?”
齊策詫異的反問:“瓷,這個字怎麼寫?”
趙武愣了一下,心中想:“難道‘瓷’這個詞還沒有出現?”
抓起用來撥炭的銅筷子,趙武就手在地上寫了個“瓷”字,師修趕緊掩飾:“主上幼年待在山中,閒悶無聊便日日琢磨一些應用器物,這都是主上在山中琢磨出來的,我看這個詞好,今後那種玩意就叫瓷了。”
“瓷器的瓷字從瓦,這說明它依舊是一種陶器,但不同於陶器”,齊策看着這個字琢磨:“這種東西是如何製作出來的?數量多嗎?”
師修繼續掩飾:“主上在山中發現一種黑石,燃燒時能比干柴發出更高的溫度,用這種石炭燒出的陶,質量非常好,叩之有金石之音,可製作瓷的手藝我們還在摸索,偶爾成功燒出來的幾個瓷,但都不如那隻瓷杯優美,我們將瓷杯送給範家,也是想着與範家合夥研究。”
齊策沉吟:“也就是說,那種瓷杯當世無二?”
師修點頭,齊策想了想,馬上又建議:“主上,如果真還有同樣的瓷杯,我建議你送給範家,這種瓷杯雖然舉世無雙,但既然送給他們一隻,何不湊成一套?若主上舍不得,事後範家得知趙氏另有私藏,弄不好會因怨成恨。”
趙武有點捨不得,因爲這兩隻瓷杯確實是舉世無雙,也是他跟原來世界的聯繫之一。
另一邊,師修聽了這話,變了臉色:“妙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漏洞呢?”
齊策見趙武遲遲不表態,馬上又勸解:“主上,趙氏現在需要的不是樹敵,而是廣結良友,瓷杯雖然珍貴,但對整個家族來說,卻又算不上什麼,策請主上舍棄財物,保存家族。”
趙武一咬牙:“捨得捨得,沒有‘舍’,哪有‘得’——行,等範氏派來陶工,我會把另一隻瓷杯讓他們的陶匠轉交範氏。”
齊策馬上離席而起,鄭重拜謝:“策得英主矣!”
趙武毫不在意的揮揮手:“我就不明白,這三件禮物爲何能拉攏三個家族?”
齊策不答反問:“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策倒想問問,主上送給韓氏的那張弓到底有什麼奧秘?使得韓氏立刻變了臉色。”
趙武想了想,隨口答:“很平常啊,也就是一張桑木弓,弓臂上雕了一點花……對了,盒子裡應該還有幾支箭,是鐵箭頭。”
齊策扭臉問師修:“師修,還是你來說。”
師修伸出兩根指頭,又比了比,做出另一個數字,他表情故意裝出淡淡然,但還是掩飾不住驕傲:“六個人,用一天功夫做出了兩張弓,剩下的都是雕花功夫;匣子裡還有十二支箭,最好的箭,不是蒲草做的,是桑木箭。”
齊策抽了口冷氣:“兩支弓,六個人一天做了兩張弓,還有十二支箭,果真?”
趙武難以理解:“這有什麼?如果工匠們熟練點,他們會做的更多,更好!”
齊策馬上又問:“弓弦是什麼做的?”
師修答:“羊毛,是羊毛搓成的繩子。”
齊策點頭:“我明白了,難怪韓起要變了臉色。”
趙武不耐煩:“怎麼啦,不就是一張弓,十二根箭嗎?”
齊策轉身解釋:“主上不知道,我們且不說這制弓的速度,就說這弓弦——向來弓弦都是用牛筋做的,用牛筋堅韌,但使用前要烘烤,等烤軟了之後,再給弓綁上弓弦……
韓氏是擅射,韓族的家丁多是弓兵,這弓兵在沒掛上弦的時候是非常脆弱的,一旦遭到突擊毫無反抗之力,而掛上弦是個非常複雜的過程,至少要三兩個人舞弄大半天。主上送給韓氏一張隨時掛弦的弓,如此一來,韓兵隨時可以保持待射擊狀態,此舉可以讓韓兵的戰鬥力提高數倍。
另外還有箭,主上知道嗎,向來箭桿都是用蒲柳做成的,天下蒲柳以董澤(在今山西省聞喜縣)的蒲草做箭最爲精良,但蒲草桿直且勻的很少見。
舉個例子來說,晉楚邲之戰,以楚國之大,舉國才找出三支最好的箭,楚王平時將這三支箭放在太廟裡,臨到開戰時,纔將這箭交給神射手養由基,還特別叮囑養由基不可亂射。那場大戰晉國戰敗了,養由基只射了兩箭,剩下那支箭換給了楚王,楚王將之重新祭放太廟——”
齊策說完,又輕聲補充:“養由基兩箭射殺了晉國數一數二的兩位勇士,直接俘虜了你岳父智罌,隨後他在楚國做了九年俘虜。”
緊接着齊策有點失態的大喊:“千乘之國楚國,以傾國之力才找到三支好箭,你箭匣中居然一次性裝了十二支好箭,如果楚王聽了這個消息,一定會氣的去跳河。”
趙武完全沒有想到,在他眼中十分普通的東西,居然有這樣重要的意義,嗯,貌似那些箭不是用樹的枝節做的,所以箭身筆直而均勻——它們不過是像做鉛筆桿一樣,用鋸子將整根樹木鋸成一段一段的,而後再用砂輪拋光打磨。
但鋸子……砂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