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把孩子往死裡打,賓朋好友們看不下去了,可是陳三跟頭蠻牛似的,任誰也拉不住,李武乾咳一聲說話了:“太公你老人家發句話,孩子不是故意的,打兩下是個意思就行了,真打出個三好兩歹來,三哥再生一個可就難了。”
可劉太公不搭茬,臉色鐵青,嘴也歪了,眼也斜了,軟綿綿癱倒下去,李武眼疾手快一把攙住,吼道:“老三別打了,太公氣迷心了。”
陳三這才慌忙收手,抱起劉太公進屋,院子裡忙作一團,沒人搭理兩個少年,他倆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就這樣呆呆的跪在院子裡,恐懼和自責早已壓過皮肉的痛苦,之秋閉上眼睛,期望這只是一個噩夢,醒來後自己還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可是睜開眼睛依然是漆黑的院子和刺骨的風。
堂屋燈火通明,李武請來的郎中給太公把脈診病,忙碌了一陣,劉邵氏送郎中出來,看了跪在院子裡的兒子一眼,嘆口氣說秋寶你進屋看看你爹吧。之秋趕緊爬起來走進堂屋,爹躺在牀上病怏怏的,早沒了往日的精氣神,之秋跪在地上不敢動,劉太公奮力想掙扎起來,可是卻動彈不得,嘴裡淌着涎水咕噥着什麼,已然不能說話了,旁人都說太公你好好養病別亂動,可他偏偏要動,被攙扶着坐起來,衝兒子發出嗬嗬的聲音,還是李武懂得老友的心思,道:“秋寶你起來吧,你爹心疼哩。”
之秋的心被悔恨狠狠的揉搓着,忍不住大放悲聲,一場好端端的喜事硬是變成了悲劇,大夥兒都搖頭嘆息,陳三陰沉着臉走出去,不一會兒院子裡傳來大鳳的驚呼和陶盆落地的脆響,原來陳三拿了把斧子要殺春寶,衆人慌忙涌出來拉住陳三, 之秋看到這一幕驚呆了,從人縫中鑽過去拉起春寶就跑,奔到門外說春寶你快走,你爹要殺你!春寶跪在地上衝院子磕了三個頭,抹一把眼淚說秋寶我沒臉進這個家門了,等我掙夠蓋屋的錢再回來,之秋急切道:“那要是掙不夠咋辦?春寶想了想說十年爲期,掙夠掙不夠都回來。之秋說我還有倆大子兒你等等我拿給你,可是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春寶早已不見了。
春寶就這樣走了,一連三天大鳳姨都在徐州府的街上喊着兒子的名字,從北關到南關找了個遍,就是不見人影,陳三衣不解帶伺候劉太公,對兒子的失蹤不聞不問。家裡請了專制中風的名醫來給太公鍼灸,病況稍見好轉,太公右半邊身子能動了,也能說話了,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讓陳三趕緊去把春寶找回來,可是茫茫人海哪裡去尋,之秋一五一十說了實話,他說火是自己撞翻油燈燒起來的,春寶八成是去了上海。
劉家在徐州府還有些人脈,上海在大家心中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何況外邊整日打仗,楊宇霆、張宗昌的兵剛撤回北方,遍地都是潰兵土匪,津浦鐵路票車早停了,火車站外都是站崗的大兵,想南下尋兒何其艱難,但陳三還是揹着褡褳,帶上防身的梢子棍,毅然出發。
三個月後,陳三回來了,人整整瘦了一圈,春寶還是沒尋到,陳三發狠說權當沒生過這個孽子,是死是活隨他去,但之秋卻發現三叔在春寶睡過的牀前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