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琉璃沒說起過,那個姓卜的使的就是霸王槍法嗎?怎麼你們都不會,反而到裡克手中?”重耳納悶道。
香姬悽然道:“我祖槍法不適合女子,可不幸的是不管我祖如何神勇,生出來的全是女子,而這也給有任族機會,他們派出族中最優秀的一個獵手,夜行百里,來到徐夷卜族,自稱是徐夷與淮夷的後代,也怪我族警惕性不高,見他身上傷痕累累,又有徐夷血統,幾天後便收留了他。這個男子的聰明與勤勞獲得了我祖的欣賞,不久便決定傳他霸王之槍。”
雪丹清長嘆一聲,幽然道:“徐夷的大禍便如此發生了。”
香姬微微點頭,聲音低沉道:“十年後,當他的功力超越我祖時,一場滅族大難開始……”
重耳深表難過的低下頭,忽的又擡頭道:“你是怎麼發現裡克就是那人的後代?”
“很簡單,天下唯有那人才會霸王之槍,而有任族因爲好戰,最後被介、萊夷、淮夷等族聯手趕出蘅集山以及他們的宗廟所在,而根據他們的逃亡路線,正是晉、霍、耿一帶。”
香姬眼中閃過一絲倔強的神色,狠狠地道:“我族經過經年的努力探訪,終於查到他們的下落,但幾經交手,誰也抵不住霸王之槍,族人漸亡,好在上天眷顧,讓我在翼城遇上他。”
知道重耳想問什麼,香姬不等他發問,便接着道:“我曾派出數位族中高手前往太傅府刺殺,均告失敗。”說到這裡,她捋起一隻衣袖,指着一道暗紅色的疤痕道:“這道槍痕便是去年那賊子留下的。”
重耳看着那道像蚯蚓般醜陋的疤痕,頓時明白爲什麼從沒見她穿過無袖服裝,原來如此。
“我倒想見識下霸槍之威。”
重耳深呼一口氣,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笑着上迎道:“子推來得正好,我們便鬥一鬥這把槍。”
一大清早,重耳便前往王宮朝見君父。萬幸的是獻公並沒有在選擇貢品上過多的刁難,反正一月後就是死人一個,也就不在和這個即將會死去的兒子計較。
因此這次朝見氣氛非常融洽,很快就定下朝見天子的時間,以及重耳的拜壽團人選等要求。
雙方都有意避免談及虢虞之戰,很顯然,都在裝糊塗。獻公怕的是打草驚蛇,況且重耳也有靜觀其變的耐心。
可有些局外人卻失去耐性。
公孫家族的幾十高手幾乎在重耳還沒起牀前,便團團堵住婁族在翼城的宅府。
如不是其間夾雜着齊王心腹大臣伊況,也不會鬧到獻公這裡。
獻公靈機一動,朝會上金口一開:“重耳吾兒你代寡人前去調解,他們兩家畢竟都在晉國有大宗生意,不可使其矛盾激化。”
重耳無奈的點頭接令。其實他也無所謂,反正已經麻煩纏身,也不在乎多出一件來。
婁族的府邸,重耳這是第二次光顧。上一次糊里糊塗的攬下一樁殺人的活,後來雖證明是因禍得福,虢虞之戰中婁族更是感恩圖報,傾力相助,否則這仗早打得面目全非,時間拖的愈久,失敗也就愈近。
重耳一行三人抵達婁府門前百米處,兩名虯髯大漢迎面喝道:“此路不通。”
狐射姑上前一步,笑道:“請問諸位是否城防營之人,如果執行公務,我們自當繞路而行。”
重耳笑而不語,眼神隨意掃向婁府門前。
兩個表情凶神惡煞的大漢一時語塞,兼之這三人均是氣勢不凡,因此回頭向身後看去。
重耳一眼便發現這羣人的頭領,一男一女。
男的年約四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鼎盛的春秋年華,雖打扮及其普通,隨意中卻顯示出其暗露的鋒芒與威嚴。女子約二十幾許,美豔中隱約露着冰一般的寒意,正是那種熟如桃李,卻又冷若冰霜的冰美人。
重耳望向她的俏臉,笑容漸起,施禮道:“不知諸位因何阻我去路。”
冰女人被重耳的眼神看得極不自在,眉頭一皺,悶哼一聲,對身邊一個隨從模樣的年輕男子道:“不要傷了他們,趕走即可。”
一個年約三十餘,劍眉虎目,身材修長的男子應聲向重耳逼來。
重耳笑容漸逝,猛的臉色一寒,大喝道:“大膽,竟然私自在晉王都設卡阻撓通行,誰給你們的權利,簡直無法無天。”
年青男子被重耳這一喝之勢震住,陡的停下腳步,神情猶豫的望向他的主人。
“這位公子尊姓大名?”中年男子面露笑容的走了過來,“我乃齊王使臣伊況,因我國數百人神秘慘死之故,前來調查,並向晉王通報過。如各位真有急事,那好,我送幾位通過吧,否則公孫家人……”
重耳暗罵一聲,這麼快就自暴身份,這下可不能再裝糊塗了。
於是,臉色一轉,拱手道:“原來是伊左相到臨,重耳真是有眼無珠,冒犯之處,還請原諒。”
饒是以伊況城府之深,也神色大變,上前一步,親熱地道:“真正有眼無珠的是伊某纔是,哎!早就應該猜到是重耳公子當臨,天下間還有何人有這般風采,一己之力,力服兩國,戰功彪炳,能和公子一晤,幸事也。”
“哈哈!”重耳擺手道:“伊相就別讓重耳慚愧了,想伊相十八歲官拜五橫,天下轟動,而伊相更是齊國劍道大師,莫沂後再無對手。耳佩服之至也。”
(注:五橫爲齊國官銜,橫,謂糾察之官。)
伊況依舊保持故有的笑臉,話題一轉,指着那冰美人道:“這位是公孫無景,公孫榷之妹,殺兄之仇,哎!我王亦震怒,再說這是他們兩族的家事,我也不好干預……”
重耳又罵了聲“老狐狸”,早早就封了口,看來想解婁族之困,還得在這位冷美人身上下功夫。
雖然公孫無景並沒有因他是重耳而改變臉色,可重耳總覺得自己殺了人家親哥哥,內心多少有些愧意,所以也就不介意笑臉繼續貼冷屁股,笑着施禮道:“重耳見過公孫姑娘。”
公孫無景不動聲色的地避開一禮,隨口敷衍道:“見過公子,如公子需經過此地,那我等不敢阻攔,請!”說完做出一個請走人的手勢。
弧射姑覺得該自己出面了,豈可任公子權威被這臭女人任意踐踏。
“哼!天下之大,莫過周王,晉國之地,我家公子何處不可遊。”
說完向重耳施禮道:“主公身爲晉室少主,豈能容外人隨意斷城要道,這傳出去,大王與公子的臉面往哪擱。”
重耳與介子推暗道一聲好。
伊況與公孫無景立即色變,相互對視一眼,均覺得有些棘手。任齊多麼強大,可晉也不容小覷,更何況是在他們的地盤內,撕破臉沒有任何好處。
伊況眼神一轉,笑道:“上至我王,下至臣民,均十分珍惜與晉的友誼,說不尊重那是在挑撥兩國聯盟,此言差也。何況乎晉王也非常重視弄玉婚案,公主至今也下落不明,難道身爲晉之臣民就不想找出兇手,或許還能迎回弄玉公主也不希奇。晉王心裡不定比公孫家族更焦急,否則到現在城防與禁衛隊都沒出現,這證明……”
重耳接口道:“我王雖想解開迷團,可不想因此而影響晉之民衆的生活,你們堵人大門,阻止通行,現已經鬧得滿城風雨,這絕非君父之意,更不想擴大事端,如你們拿到證據,不必你們出手,我也不會放過那些賊子。”
“還需要證據嗎?公孫家在晉的仇家就此一家,且之前那女人多次揚言要讓我哥來得歸不得,更何況也只有婁家纔有如此財力,請得大批殺手,否則誰還能做得如此乾淨,不留半點痕跡。”公孫無景愈說愈是憤怒,”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婁族緊閉的大門忽然大開。
婁無塵俏然出現,目光先在重耳處停留片刻,而後投向公孫無景,冷冷道:“沒錯,我無時無刻不忘殺夫之恨,即使現在公孫榷已死,但是我還是那句話,他如活着,我亦要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他。可惜,上天好不公道,竟然沒讓去親手殺了他。”
公孫無景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厲嘯,原本秀美絕倫的美眸放射出猙獰之光,誰也想不到這個看似柔弱的美女子居然發出男性都很難達到的那種充滿慣性的長嘯。
兩旁屋頂上的瓦礫都爲之簌簌發顫,原本圍聚街邊準備看熱鬧的人們不是抱耳逃竄,便是被震而倒。
很快又傳來第二聲清嘯。
介子推表情輕鬆的張開嘴,就好似宮廷的吟唱者般瀟灑,絕然沒有一點激烈和氣勢,但發出的清嘯卻立刻壓下公孫無景的厲嘯。
兩陣嘯聲立刻引來大批的官兵。把街道兩頭堵得死死的,黑壓壓的一片槍戟林,再配以幾十名弓弩手,嚴陣以待,只等頭領發令,婁族門前的人立刻便會被射成馬蜂窩。
公孫無景臉色蒼白的看着介子推發呆,似乎城防兵的到來並沒有那聲清嘯帶給她的震撼大。
伊況似乎再也笑不下去了,他神情凝重的看了看介子推,又轉向城防兵,遂黯然一嘆,對重耳道:“難道家族之事非上升到國家間嗎?”
重耳忽然對城防營揮手道:“你們後退三百米,沒我命令不許上前。”然後又對伊況說:“有事好商量,打打殺殺並非良策。不若我們進府一談,伊相意下如何?”
到這時伊況才顯示出他的威嚴,沒有遵求公孫無景的意見便下令道:“大家進屋。”說完對重耳做了個你先請的手勢。
重耳對稍顯茫然的婁無塵道:“婁夫人不歡迎嗎?”
婁無塵自是知道重耳絕不會害了自己,連忙閃讓一旁道:“請!”
公孫無景亦老實許多,低頭不語而入。可能還沒從介子推給她的打擊中恢復過來。她一直都對自己的武功深懷信心,便是伊況也不敢小視於她,齊國第一高手莫沂之徒的名聲的確顯赫,更別說她還身兼公孫家傳絕學。
待大家按左右排列坐定,重耳與伊況默默對視一眼。兩人都知道,這事不會完,一個爲了齊國利益和齊王旨意;一個則爲了自身的利益和獻公的陷井。都不得不盡全力鬥智鬥力。
重耳眼忽然想起尚家,他們那晚不也損失慘重嗎?怎麼就沒來湊這個熱鬧呢,這可不是尚漁的風格。
那個老奸巨滑的傢伙又會搞出什麼詭計呢?想到這裡,重耳頭都開始大了,直到伊況開口問:“聽聞公子是晉國賀壽使者,如若不出意外,吾與公子將在洛邑相會。”
重耳這才恍然大悟,尚漁定是在等重耳離晉的那天,那時再沒有人能保婁族,尚家再下手也不遲,何況也不怕重耳回來找他麻煩。看來自己和婁族成了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一個線斷蚱亡之局。
婁無塵忍不住開口道:“你等一大早便堵我院門,奴家雖一介女流,但亦想討個說法。”
公孫無景神情一變,正欲起身……伊況擺手阻止,起身對重耳道:“吾建議一博解之,反正公孫家與婁族也是世仇,即使排除公孫榷之亡,他們兩家遲早也拼個你死我活。”
重耳也覺得談下去也是枉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終究還得訴之武力。有介子推與狐射姑在身邊,即使那齊國第一高手前來,重耳也是不虛的,遂看了一眼婁無塵,見其表情如故,便心下泰然,答伊況道:“不知伊相這一搏的意思是……”
伊況笑道:“既然說不通,那就比武以決,三場定勝負,不管輸贏,今日之事便作罷。”
一個十八歲即官拜五橫之人,決不會在見識介子推的實力後,還提出這樣的要求,進而推之,此言必有下文,不會那麼簡單。
重耳想到這裡,心裡已明白大半,遂回答道:“若比武與你我無關,那伊相該問的人便不應是我。”
伊況眼神裡露出一絲的欣賞之意,拍着巴掌,嘆道:“公子大名確不虛傳……”說到這裡他突然轉向婁無塵道:“我與重耳公子算是局外之人,現在勉強做個見證人,決鬥由婁族與公孫家族之間進行,外人不能干涉。”
重耳覺得不妥之極,以婁族在翼的實力,除了婁無塵勘勘一搏外,別無超拔好手,伯己或許可以算上,可他不是婁族之人,除非他們已經成親。而據他觀測,公孫族內還隱有肅慎族人,更別說還有個實力更勝一籌的公孫無景,如此下來,婁無塵必死無疑。
婁無塵秀眉一揚,正待答話。
“慢!”重耳情急之下陡然出聲喝止。
伊況臉色一沉,道:“公子此舉?”
重耳靈機一動道:“仇恨之心,人皆有之。但如若腦袋完全被仇恨控制,那麼便會使人失去清明的判斷力。公孫榷的實力是否超過你們?”
“那當然,百多名家族高手,還有尚家的家將與獻公派遣的禁衛。”
看來公孫無景和這個死鬼哥哥的感情還挺深,即使哥哥已不在,她還依然看高自己哥哥。
重耳臉有得色地道:“既然你都承認實力不如你哥,而你又認定婁族是殺死你哥的兇手,那你已經輸了,還用得着比嗎?”
公孫無景氣得杏眼圓鼓,嬌聲怒斥道:“什麼鬼道理,憑她們就能殺得了我哥嗎?”說到這裡,她突然醒悟過來,上了這一臉壞笑的男人的當。
狐射姑連忙接口道:“看來在下與公孫姑娘見識相同,婁族別說去殺光那幾百高手,即便是一個公孫榷他們都沒能力去動。”
公孫無景呆了半晌,突然發橫道:“我什麼都不管,今天一定要殺了這個女人。”
伊況暗暗皺了皺眉頭,他感覺形勢已經有失控之態。
重耳忽然凝視公孫無景,一字一字道:“難道你就不想找出真正殺你哥,屠你族的兇手嗎?即使你如願殺了婁夫人,可你能就此安心嗎?幾百人的鬼魂只怕永不得安寧。你的哥哥在看着你,那些殺人兇殺會笑話你。看姑娘秀美聰慧,怎麼做起事來如果糊塗,衝動。”
公孫無景一陣猶豫,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急得都快流出香汗來。
重耳趁熱打鐵,語重心長道:“只有找到兇手,或者說找出證據來,姑娘再下手,這樣方能安下心來。我就不相信殺了幾百人就沒留下半點痕跡,你們如果只盯着以前的仇家,那也許就永無真相大露那一天。”
公孫無景像瀉了氣的皮球一樣,嘴巴不說,心裡卻慢慢起了反應。眼睛認真的打量這個男人,聲音轉輕道:“公子的意思是另有他人?會是誰呢?”
重耳哪裡不明白公孫無景在想什麼,大腦立刻快速運轉:不能便宜了尚家,嘿嘿,即使傷不到他,也得咬他一口,給他也找一事做。
“據說現場只留下公孫族人和禁衛的屍體,而沒有公主與尚家高手在內。”
伊況與公孫無景齊齊一愣,很顯然他們從沒有想到尚家身上去。
重耳抓住機會,又道:“公孫家族是商業大族,所以得把商業利益考慮進去,殺了他對什麼人、什麼事有好處,而尚家也死了那麼多家將,爲什麼他們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按道理他們更應該有所表示,我敢肯定,你們之前一定邀請他一起來婁族,但是他拒絕了。對嗎?”
公孫無景畢竟是個比較單純的小女孩,還沒學會玩弄心機,是以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看來我說中了。不過我可絕對沒說尚家是殺人兇殺……嗯,一切在乎你們的判斷,我就不多說了。”重耳說着又轉向伊況道:“這決鬥就此罷休,伊相意下如何?”
伊況暗暗一嘆,心想還有什麼可比的,公孫族人現在氣勢已失,包括無景在內,懷着猶豫不決的心態比武是件很荒唐的事。
重耳喜等伊況點頭。誰料想公孫無景卻突然出言反對,厲聲道:“兇手要找,我族與婁族的舊帳亦要清算。”
婁無塵勃然大怒,赫然起身,鳳目輪圓道:“小丫頭欺人太甚,你不妨劃下道來,無塵一併接下。”
眼看着成功阻止的決鬥就要被毀於一旦,重耳心中大急,搶在她們動手前說:“本公子亦贊成這場決鬥,只是……”
“什麼?”
重耳大有深意的看了婁無塵一眼,沉聲道:“時間不對,得給公孫姑娘一查真相的時間,否則一旦決鬥失敗……同時也得給婁族準備的時間,十天後上晉國練武場再比試如何,這樣既公開,也可讓晉國民衆一睹兩家絕學。”
伊況馬上額首贊同。時間越久,介子推身上流露出的強大氣息愈盛,他現在只想越快離開越好。
公孫無景見伊況已然肯首,她也就無話可說,眼睛狠狠的瞪了重耳一眼,氣鼓鼓的拂袖而去。
伊況又看了介子推一眼,心下升寒,連忙起身道:“有機會一定請公子來齊一遊。”說完,對一幫正發呆的公孫族人道:“走吧!”
婁無塵剛待伊況攜公孫無景離開婁府,便立即對着重耳施大禮,道:“承蒙(手機閱讀.)公子幾次大恩……讓奴家怎麼報答公子呢。”
重要抿了一口美婢奉上的香茗,笑着擺手道:“婁族在這次虢虞之戰中,不也全力助我嗎?如果論報恩,我欠夫人良多,如沒有婁族的全力,我軍將會有成千上萬的士兵埋骨他鄉。”
婁無塵感激道:“奴家雖不能代表整個婁族,但只要公子需要,無塵將萬死不辭。”
重耳啞然失笑,心想我們如今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若不救你,難保你不會被逼把我賣了出來,賭你的守信,不如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好。至於以後,婁族我是用定了,有了無塵之族長之妹,再加上武功冠絕婁族的琉璃……想到此,重耳竟然不自覺笑出聲來。
介子推突然插言道:“十日後的決鬥,不知夫人有何對策。”
婁無塵無法掩飾地臉色大變,沉思片刻,搖頭道:“我族以經營生意見長,武道只是用來自保,對付普通高手或者是羣匪內的羣戰,像這類一流高手間的決鬥,絕非我族強項。”
一位婁族長老模樣的人對着廳頂長長一嘆,神情茫然道:“那公孫無景身懷絕學,我族即使是黃長老出面,也接不下她百招。更何況她身邊還隱有異族高手,十日後我們絕輸無贏。”
重耳淡然一笑,漫不經心道:“如若我賭婁族必贏,夫人準備下多大注?”
婁無塵身體猛然一挺,忽又往椅背靠去,幽幽道:“公子還有心情開玩笑,哎!”
幾位婁族長者雙目閃過怒色,顯然覺得重耳說這樣的話是在嘲笑婁族。
甚至連介子推與狐射姑也一臉不信之色。
重耳微笑道:“十天後見分曉吧。”
婁無塵看了介子推一眼,苦笑道:“就不給點提示嗎?難道公子還能使我族人十天內變成絕頂高手?”
“提示……”重耳忽然壓低聲音,身體前頃,表情神秘地道:“夫人最近和伯己兄進展如何?”
婁無塵玉臉微紅,小聲咕隆道:“這個和決鬥有關係嗎?”
重耳正容道:“當然有,關係大了。”
婁無塵經不住衆人齊刷刷的盯着她,移開目光,仰望大堂中央婁族的祖訓“施人、求人、易人”六個大字,半晌後,神情忸怩道:“我們很好。”
聽完此言,重耳神情更顯輕鬆。能讓婁無塵當衆說出來“我們很好”這樣的話,不抵於承認她已經接受伯己,當然,這個和她報完夫仇,心態轉平有關,否則心中死結不解,伯己忙乎一輩子都沒用。
在衆人的關注目光中,重耳忽然長身而起,告辭道:“等我見個人後,再給夫人一個交代,告辭!”
婁無塵縱使心有萬結,也只能一口忍下,送到門前纔有意無意道:“琉璃沒給公子添亂吧,那丫頭,太頑皮,有不對之處,公子……哎!看我都忘了,她如今是公子的人了,我瞎說些什麼……”
重耳在登車的瞬間回答道:“琉璃將爲婁族立下奇功。”
車輪聲響起,留下婁無塵還在癡癡的回味重耳那句沒頭沒尾的話。
一輪夜月升起。明亮而不灼人,將原本美麗的事物擦得更光亮動人,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瑕疵也一覽無餘。
對重耳來說,這月亮出來得不是時候。使得原本可以悄然潛入裡府中心地帶的計劃全然落空。
五道黝黑的身影藉助屋檐壁瓦的掩護,一動不動的潛伏在壁廊轉角處。等待着月暗一刻。作爲重耳公子,他還是第一次作夜行人,不過讓同伴吃驚的是,一個第一次作夜行打扮的人。會有如此靈活而機敏的身手,從夜行標準上判斷,甚至一點也不遜色於老江湖們。
只有重耳自己心裡最清楚,作爲旬生時的他,沒少幹這種偷雞摸狗、溜門鑽窗之事,因此現在行動起來,一切都是那麼的協調不慌,輕車熟路。全身柔軟的緊貼的牆壁上,一身蒙面黑衣完全融入了黑夜,唯一有生命跡象顯示的,便是他的兩隻眼睛,在暗夜裡,猶自閃着清澈透骨的寒意。
自聽到小鳳下落後,重耳便只想做一件事情,救回小鳳。明的不行,來暗的,憑五大高手的實力硬闖裡克府,搶也搶回小鳳。
他並非大膽妄爲到當想幹一件事情時,便不考慮後果的孤注一擲。他也考慮過後果,明着幹只會打草驚蛇,更何況於奚齊一派的鬥爭中還得仰仗裡克這棵大樹。
這給他帶來壓力,患得患失又成爲一種負擔。
不過,既然已經看見裡府的影子,他也就釋然。只要力之能極,他就會放手一搏。
從外向太傅府看去,黑沉沉燈火全無。
這座面積僅次於晉之王宮的大院佔地甚廣,位於斜坡之上,四周茂林修竹圍繞,事實上外人根本不可能接近觀看,當然看不到燈火。
月影漸淡,只是這月暈的一剎那,五條暗影像五個幽靈般閃動,飛瓦踏檐,如電閃流石,眨眼功夫,月兒又露出笑臉。
五條黑影已然落至裡府外院的屋頂上。從屋頂上近距離俯瞰,裡府的防衛措施便全然落入夜行行家的眼裡。哪裡是明哨,哪兒是暗哨,介子推看得異常清楚,不過,他卻清楚地感應到主樓中隱約傳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那絕不是普通高手所能夠擁有的。
重耳心下駭然,他雖然考慮到裡克絕對是個極難對付的高手,可有介子推與雪丹清在,更還有實力大增的琉璃與老道的狐射姑在,按他想來,這樣的實力甚至也天子府也敢闖上一闖。
但這氣息發出的方位卻不裡府後院,而是外圍主樓。這表示除了裡克外,府中還暗藏和他同樣等級的高手。
重耳與介子推相顧失色,他們同時想到一個可怕的推測。如若霸槍一改以往單傳之舉,繼而把槍法密功爲全族開放,那麼將會產生無數個槍霸,即使天資稍遜的,也足以進入一流之列。
潛伏在另一邊的雪丹清三人也好似捕捉到一股強大無匹的氣息,那是一種稍縱即逝的霸王之氣,這種氣息是人的身體通過運氣而自然流露出來的,不過從這人約隱約現的氣息判斷,此人正在練功,否則絕不會被人察覺到。
重耳面臨抉擇,是按計劃進入裡府內院,五人齊聚,一舉搶下小鳳便退;還是在外圍留下兩人,以防萬一。
或者是現在就退出。
重耳聚目遠望,也分不清楚這院內到底有多少房舍?有多少外圍的建築?有多少可怕高手?加之層房套院其勢連綿,所有的房舍皆不高,棟與棟之間不易分清,哪一個纔是真正的內院,內院中哪一棟纔是小鳳的住居之所?
不要說重耳犯迷糊,即使是身在裡府幾年的丫鬟奴僕都分不太清楚,有些院子是禁止隨便出入的,內院的人不多,住的全是裡克的心腹,或者說他的族人同宗。外院的人沒有總管的令牌,一輩子也甭想進入內院。
因此你若想抓個外院的俘虜,瞭解內院的真實情形,那就大錯特錯。
正當衆人茫然無計之時,大院靠左方傳來“咔嚓”一聲脆響,好像是某種瓷器摔落在地上的聲音,在靜夜裡,顯得異樣的響亮、刺耳。
樓內練氣之人也似乎被驚醒,氣息陡止。一直遊弋在外院與內院接壤部位的幾名護院卻似乎對此聲響無動於衷,半晌後,一個護衛忍不住嘟噥道:“三夫人又發脾氣了。”
另一個護衛接上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說到這裡,聲音陡然轉小,並帶有一絲嘆息,道:“你們是沒看見過三夫人……”
“小三子你又吹牛了哦?你連內院都沒進去過,做夢見到三夫人的吧。”
“咦!我雖沒有進內院,可上月有人剛送三夫人入府時,正我當差,嘿嘿!羨慕了吧。”
重耳頓時大喜,他們嘴裡的三夫人肯定是小鳳無疑,剛纔那聲脆響定然是小鳳不高興摔了碗具什麼的。
“你們不好好巡邏,胡說些什麼。”一道陰冷的聲音打破了黑暗的死寂,顯得突兀和尖厲。
“吭總管……”三名護衛彷彿嚇呆了似的,齊齊閉口,急忙向右院行去。
主樓處傳來一陣細碎輕快的腳步聲,那是在一種全身處於絕對放鬆狀態下才有可能發出的聲響。這是一般武者與一流武者間的區別,特別是剛練完功的高手,全身心的吸吶日月之精華,正是放鬆享受的時刻。
重耳心中一動,循聲望去,主樓出來一位身材高大且顯枯瘦的黑袍人,黑暗中僅露出一對精光閃閃的大眼,袍袖特別寬大,仔細看,好像罩着一個大黑布袋,讓人聯想到裡面會隱藏着什麼可怕的東西,顯得神秘而恐怖。
重耳暗忖:“我正愁找不到正確的入院路線,有個總管帶路,當然不可放過。”想到這裡,對四人作了個手勢後,身體伏得更低,呼吸也收斂到若有若無的程度,耐着性子緊盯這個裡府總管。
吭姓總管幽靈似的在院中穿梭而行,而沿途警哨顯然怕及和其碰面,大多在他腳步將近時選擇避開,這樣也讓重耳五人得以從容跟隨。
始終保持將近十仗距離,這樣既不會跟丟,也不會因過近而被發覺。
不知道繞過多少廊檐,穿過數十屋舍,黑衣總管終於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腳步。
一座清幽的紅牆小屋,繞林而建,別有風味。
重耳到現在方明白,爲什麼滿院不現燈火,原來每棟住人房屋前後皆種有高及兩人的青竹。不繞過竹林自然是一片漆黑。
燈光微現的房間裡,隱約傳出女子的幽嘆之聲來。
是小鳳的聲音。重耳渾身顫抖,打死他都不會忘記小鳳那獨特而又瓷性十足的嗓音。
介子推與狐射姑相視點了點頭,身體迅速朝竹林隱去。
重耳明白他們已經開始搶佔有利地形,以備不測。他向雪、琉兩人作了個“等我”的手勢,不顧兩人齊齊舉手反對,便閃電般向燈火處滑去。
這棟屋舍一共有六排窗戶,但卻只有第三扇窗紗被燈火映紅。
重耳伏在竹梢上,緊盯窗戶的同時,不時回頭向百丈外的吭總管望去。心中暗急:“這傢伙怎麼還站那裡,要不回你的房間,要不快離開。”
驀然,吭總管眼射電光,雙袖無風自擺,緩緩朝介子推隱藏的方向移去。
重耳以及身在竹林之外的雪琉二女黯然失色。重耳則心中升起疑問:“以介子推的功力,若想刻意隱藏,三丈之外天下無人能查,怎麼可能重耳的行藏未露,他這樣的高手卻……”
當吭總管步入林間時,他們三人驚得心底生寒。重耳更是留念的向亮燈的窗戶望去,一旦行藏泄露,只怕一場惡戰難免,能否救出小鳳,就得視裡府的實力而定。
突然,一道暗影從重耳眼角閃過,他牙齒一咬,一隻手撫上劍柄,不過瞬即發現是裡府的吭總管又從竹林裡鑽了出來,兩隻眼睛撲閃着四下掃射,半晌後略帶疑惑的縱身離去。
重耳鬆了一口氣,輕輕的鬆開捏得熱熱的劍柄,正待動身朝窗戶走去。一陣陰冷的感覺滯的襲來,原來是那個吭總管去而復返,站在原地默默靜思或是用六識在搜索什麼,眼放綠光,陰森森的,那股詭秘妖異的氣氛,會把膽小的人嚇得半死。
這老頭真狡猾,幸虧沒出來。
反正他不走,我也沒辦法。重耳索性把心一靜,默唸迴天訣之“靜意”,瞬間後便投入到忘我的天地裡。
夜,依舊那麼靜,在他看來就如同天上靜止不動的月亮,伴着流雲沉默;竹林發出沙沙的輕響仿若一道美妙的仙樂,似夢如幻。
月輝漸圓,照在吭總管臉上泛出一層白白的光暈,甚至能看清楚一臉的失望神色。
揮了揮衣袖,吭總管終於拔腿離去。
重耳多一刻也是忍耐不住,以一種比老鼠更敏捷的動作滑到紅牆之下,往上六尺便是那泛着紅光的窗戶。重耳敢肯定在裡府的任何院落裡,都有人佈防,惟獨這座小院,外緊內鬆,給院主人足夠的自由空間,由此也可看出裡克是何等的在乎小鳳。
現在不翻身而進,更待何時。不過重耳留了個心眼,他怕萬一小鳳因見到他而激動,驚呼出聲,那可就麻煩了。
思索片刻,重耳想起在‘綵鳳樓’時的點點滴滴,一個極爲大膽的念頭冒了出來。他雙手作喇叭狀,嘴巴里發出一陣若有約若無的輕響,似鳥非鳥,更像是一陣淡淡的輕風拂過樹梢一般。
窗戶裡面立刻傳出一聲輕咦,隨後沉靜片刻,一陣悉悉唆唆的聲響過後,燈光驟滅。
重耳好似又回到‘綵鳳樓’那個時代,嘴角泄着喜悅的笑容,輕輕一躍,雙手勾住屋檐,一隻腳踏上窗臺。
“生?是你嗎?我肯定又做夢了吧?”隔着薄薄的窗戶,小鳳忍不住低聲呼喚,“如果是夢,就別讓我醒來。”
“轟”的重耳腦中混亂,有種如墜冰窟之感,人也一個晃悠,險些脫手摔落。自他知道小鳳下落後,便一門心思的想着怎麼救她出來,卻忘記一個最重要的問題,直到小鳳喊他的小名“生”時,他才猛然醒悟,他不是小鳳找的旬生,他是晉國大貴重耳公子。
小鳳的聲音又變得幽怨而顯絕望,她以爲又是一個夢。重耳心一橫,不管其它,先救出小鳳再做考慮。
正當他一掌震碎窗戶時,警鑼聲打破夜空的沉寂,其聲急驟綿綿不絕。數道來勢如電的黑影身遠在丈外,嘯聲卻震撼夜空。
原本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的大院,驟然點起無數的燈籠,如星星閃爍。重耳頭皮發麻,再也顧不得什麼,一掌震碎餘下的窗邊,眼疾手快的摟住快要崩潰了的小鳳,輕聲道:“我是旬生,來救你的。”
小鳳纔來得及發出半聲驚呼,便感到腰肢一緊,被一隻熟悉的大手挽住,快要癱軟的身軀隨着來人緩緩升起。
“何方鼠輩!竟敢夜闖裡府,給我留下!”
重耳剛躍出窗戶,兩道寒光畫成一條直線,帶着刺穿空氣的聲音奔襲而來。
這便是霸王槍法,重耳低頭看了一眼滿臉幸福狀的小鳳,雄心大起,騰出右手,快速抽出長劍,口中發出一聲低喝,身形倒轉而下,挑起萬點寒星,直向來人灑去。
“鏘!鏘!”兩聲清脆的金戈聲響。
兩道來襲之槍仿若突然失去了準頭,“譁”的齊齊斜飄而過,嚇得小鳳失聲驚呼。
就在兩道黑影覺得奇怪之時,卻猛然發現槍被一劍震偏,而使得自己空門大開,由於來速奇快,使之來不及躲閃,對方的劍光已順勢鍥入,招發如奔雷閃電,鋒尖奇準的貫入咽喉,一撇劍已是槍丟人倒之局。
“住手……什麼人敢來裡府撒野?”一聲大喝傳來,震得重耳頭皮發麻,他聽出來那聲音的主人,是裡克。
雖然有心驚膽顫之感,但手上卻依然沒有發軟,就在一退一進的瞬間,他的長劍再次旋發,以漩渦的氣旋方式向另外一人橫卷而去。這人佔據通往西邊的出路,那裡正與裡克呈反方向,還有介子推便是往西方隱去的。這便是重耳爲什麼拼盡全力也要拿下這個槍手的理由。
可惜,就在他以爲劍中人體時,背後傳來“嗖!”的一聲輕響,一柄油光發亮的鐵槍利箭似的劃破天際,以無與倫比的速度朝重耳標射而來。
重耳迫不得已橫移身體,等轉過身來時,只覺得眼前一暗,裡克瀟灑無比的一站,卻已堵死重耳的所有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