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的計劃十分簡單,先是利用魏斯對尉繚早就存在的不滿製造不信任,一旦懷疑的種子發了芽,要長成參天大樹也就只是時間的問題。
魏國僅剩的六萬兵力全部集中在滎陽前線,此時國內正是空虛不堪,只剩下數萬新軍與老弱病殘。只要趙國做出陳兵邊境的動作,在魏無忌的煽風點火之下,魏斯肯定會命尉繚分兵救援。
趙雍勢力且自大,做做樣子就能得到好處的事情肯定不會放過。
方離要做的,就是在魏國通往滎陽的必經之路上攔截魏斯派出的信使,讓尉繚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魏軍深入唐國境內,要攔截魏斯的信件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方面是趙國大軍壓境,一方面是大將在外不聽軍令,此時再想到方離派人時不時給尉繚送信的消息,再有法正的誤導,方離不相信魏斯還真的能信任尉繚到那種地步。
尉繚六萬大軍兵臨城下時,賈詡的信件也終於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出使邯鄲的賈詡手上。
得知賈詡求見時,趙雍正在邯鄲郊外的馬場中與將士們一起練習騎射,這是他自幼養成的習慣,只要有了煩惱的事情,便騎騎馬練練箭,頭腦就會清晰起來。
“唐使又要求見?”趙雍勒住馬繮露出些不耐煩地神色,“寡人不是說過,我大趙兵力捉襟見肘,沒能力去援他唐國了嗎?”
大將郭信聞言上前扶住趙雍胯下的駿馬,笑道:“主公不妨見見,或許是那賈文和又有新藉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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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好!那寡人就見見。”趙雍大笑着翻身下馬,讓人擺上美酒好肉,“宣唐使過來!”
賈詡快步走入校場,一邊暗自觀察着趙軍士卒的訓練,心中暗暗提防,趙軍訓練有素,尤其是騎兵堪稱精銳中的精銳,若不想辦法削弱趙國實力,以後必定是唐國的大敵。
腦海中思緒電轉,賈詡面上卻分毫不顯,昂首闊步走到趙雍跟前行禮如儀:“唐使賈詡,見過趙公。”
“行了,這都見過好多回了。”趙雍大大咧咧地一揮手,“先生又來,是有什麼新鮮說辭要講給寡人聽嗎?”
圍坐在周圍的趙軍衆將士一聽,紛紛配合着哈哈大笑起來,態度高高在上,擺明是想讓賈詡難堪之下知難而退。
但賈詡只是淡淡笑了笑,從袖中拿出法正寫來的信件,並無隱瞞,原原本本地將法正擬定的計劃告知了趙雍。
趙雍接過信件,邊看便笑道:“唐公竟然還派使者去了魏國?看來是被嚇得不輕嘛,是要去向魏斯認慫嗎。哈哈哈……”
賈詡微不可查地搖搖頭,像是在面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趙公啊趙公,我唐國確是危急,然而此時此刻趙國什麼也不做,難道不是在等滅唐之後更加壯大的魏晉反過來咬趙國一口嗎?”
趙雍輕哼一聲,十分的不以爲然。
魏國和晉國早就被打空一半,這次憋着勁要滅唐,就算僥倖被詭諸和魏斯滅成功了,他們那點兵力也差不多被耗光了,趙國那時候再出兵,豈不是能坐收漁翁之利?
這個道理顯而易見,也是無論賈詡怎麼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趙雍也死不鬆口的原因。
賈詡也不再多說,安靜地等着趙雍看信。
本以爲法正來信也只不過是勸說他出兵而已,趙雍一開始是一目十行,打算趕緊看完打發賈詡走人。但沒想到草草瀏覽一遍過後竟被法正的主意吸引住,忍不住細細看了起來。
賈詡在下方看得清楚,趁熱打鐵勸說道:“趙公,脣亡齒寒的道理趙公清楚,若我大唐被滅,趙國將處在魏、晉、韓、齊四面敵國的重重包圍之下。那時沒有了我大唐作爲牽制,四國若聯兵伐趙,趙公能抵擋得住嗎?”
“孝直的計劃無需趙公出兵,只需陳兵趙魏邊境拭目以待即可,待魏斯猜忌心起臨陣換將,又分兵邊境應付趙軍,那時我唐軍趁勝追擊,必定能脅迫魏斯簽訂城下之盟,那時趙國要不要分一杯羹,就看趙公的意思了。”
趙雍一反常態地沒有打斷賈詡的勸告,聽完之後,把手裡的信件遞給下首作陪的羣臣,問道:“唐使之言,衆卿有什麼意見?”
首先贊成的是郭信,在趙國衆將之中,他是少有的一開始就贊成出兵救援滎陽的將領,此時也主動抱拳道:“主公,臣以爲唐使所言不假,唐國若真被滅,我趙國會陷入四面合圍的境地,齊楚或許會趁火打劫,但絕不會真心與我趙國盟好。”
趙雍低下頭,若有所思。
左師觸龍看過法正來信後,也顫顫巍巍地起身拱手道:“主公,唐國的計策可行,若魏斯不動,我趙軍只需在邊境以逸待勞即可,若魏斯動了,我大趙自可以趁火打劫,輕而易舉便能得到魏國大片疆土啊!”
郭信和觸龍之後,趙國衆臣也紛紛出言,雖然有極少數仍舊堅持趙國應該巍然不動坐山觀虎鬥的,但大部分都是贊成發兵邊境。
趙雍權衡利弊之後,最終決定還是拉唐國這個小兄弟一把,不過不是沒有要求的。
“文和先生,我趙軍出兵援你唐國,這糧草軍資?”趙雍笑眯眯地摸摸鬍子,“大趙剛參與過三家攻晉,你看,這國內糧草輜重也是捉襟見肘啊...”
賈詡拱手:“趙公放心,一旦滎陽之圍解,我主定會有大禮相送!”
有了賈詡這話,趙雍也不客氣,堅定地秉持了趙國獅子大開口的作風,一開口就要糧草五十萬石、黃金五百兩。
賈詡聽得肉疼,嘴裡卻答應得果斷,腦子裡已經開始琢磨怎麼把這賬幫方離給賴掉。
趙國終於鬆動的時候,尉繚的大軍已經結束了對滎陽的試探性進攻。
在發覺城內守城器械充足,且士卒百姓士氣高昂有必死之志後,尉繚決定採取圍而不攻的戰術,將滎陽城死死圍困住,助魏國以最少的兵力損失拿下滎陽。
看出尉繚戰術的方離大喜過望,原本還擔心魏軍一到滎陽城下就展開猛攻,不給法正賈詡的計劃以實行時間,但沒想到用兵不拘一節的尉繚最終還是選取了最爲保守的戰法,真是太合方離的心意了。
這日,尉繚正對着地圖研究唐軍可能會有的突圍方向,賬外親兵突然來報:“將軍,唐國來信!”
“又來?”尉繚皺緊眉頭接過信,“這次又是什麼把戲。”
接連三日來,尉繚幾乎每天都能接到唐軍不下兩次的來信,有時候派傳令兵直接送來,有時候是讓沿途的百姓帶來,更有甚者,還有神不知鬼不覺釘在魏軍必經之路上的樹幹上的,方式應有盡有。
來信之人也都是唐國數得上名字的名將名臣,諸如典韋、呂布、劉封、徐晃、公孫衍,幾乎滎陽城內的唐國重臣都給輪了個遍。
內容也是五花八門,有噓寒問暖關心尉繚身體的;有做好友狀約定下次比武時辰的;有關心魏軍遠道而來伙食夠不夠需不需要支援的;當然也有正正經經勸說尉繚降唐的;不一而足。
心思敏銳如尉繚當然知道這是唐軍的離間之計,但卻毫無辦法,他若是主動寫信去大梁澄清,那個生性多疑的主公怕是會直接坐定他的通敵之罪。
萬般無奈,尉繚也只好祈禱魏斯不要中計。
打開信件,尉繚驚異地睜大眼睛,信的內容依舊是沒什麼新意的勸降,但讓他驚訝的是信件的落款——方離。
竟然是唐公親自來信!
信件中,方離敞開心扉向尉繚大聊特聊他的一統天下之志,介紹唐國內政民生,一個旨在天下卻又憂國憂民的明君形象躍然紙上,尉繚想起這一路殺進唐國的所見所聞,知道方離所言非虛,再想想大梁城內的魏斯,對比之下,心中不免有些茫然。
但小小的親筆信當然無法動搖尉繚爲大魏奪取滎陽的信念,魏軍依舊將滎陽城圍得如同鐵桶一般,連只鳥都飛不進去。
三天轉眼間便過去,這日清晨,方離按慣例巡視城中的糧草軍械庫,又登上城樓鼓舞守城士卒的士氣。
城樓上的唐軍士卒們早已經習慣主公時不時地出現,在有人開了先河之後,此時都紛紛跟方離搭起話來。
方離一路邊走邊聊,親熱地和他的士卒們打着招呼,走着走着,視線突然落在前面不遠處瞭望臺上一名一絲不苟注意着魏軍動向的小士卒身上。
那年輕士卒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身子都沒開始發育,從側影就能看出只不過是個小孩兒,方離眉頭一皺,忍不住憋着火氣詢問跟在身邊的徐晃:“公明,滎陽已經危急至此了嗎?連小孩子都要拉上戰場?!”
“主公息怒,請聽臣解釋。”徐晃摸摸鼻子,顯得並不怎麼怕,臉上反而有些驕傲,“這孩子臣知道,不是臣等抓壯丁抓到了娃兒頭上,這小子是兵部一主事家的小兒子,被他父親攆進兵營的,還說非得讓他上前線,臣實在沒辦法,就把他安置在了瞭望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