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方離霸佔了河內太守府,並用來當做唐國的朝廷機構駐地,姬叔弼便和姬翟屈尊搬到了縣衙居住。
雖然狹窄逼仄了一些,但淪落到此種地步還能夠保住性命已是萬幸,更何況還有酒有肉,有三五個舞姬陪伴取樂,這兩個甩手掌櫃已經很是滿足。
“咳咳……”
方離在馬皮、曹飛的簇擁下來到縣衙大殿,站在門外咳嗽了一聲。
這座原先屬於河內縣令辦公的大堂已經被姬叔弼改造成了飲酒賞舞的場所,每日在此醉生夢死,樂不思虢。
當然,思也是白思,因爲整個縣衙內外都是方離的人,姬叔弼連大門都出不去,要是整日想着過去一國之主的風光日子,到最後很可能是個死!
看到方離邁過門檻,正在竊竊私語的姬叔弼和姬翟俱都下意識的挺直了身軀,好似見到夫子的學生,齊刷刷露出討好的笑容:“大將軍你來了,數日不見,當無恙否?”
方離作揖施禮,畢恭畢敬的道:“臣方伯輔拜見兩位主公,近日忙於公務,未能及時前來請安,怠慢之處還望兩位主公恕罪!”
說着話僞裝出身體不適的樣子,錘着胸口連聲咳嗽:“咳咳……近來滎陽那邊諸事繁瑣,臣夙興夜寐,偶感風寒,身體有些抱恙。”
姬叔弼感慨道:“將虢虞合二爲一,討伐不臣,內決國事,外御強敵,大將軍肩上的擔子真是沉重啊!我與姬翟兄弟不能爲你分擔憂愁,深感惶恐啊!”
方離心中暗自納悶,這倆傢伙無緣無故的把自己召來就是爲了和自己敘舊。抑或是給自己拜個早年?今兒個怎麼這麼謙卑恭敬,難道被自己的“兢兢業業”感動了?
“臣國事繁忙,不知兩位主公召喚臣來有何吩咐?”方離從袖子裡掏出手帕擦拭了下嘴角,不動聲色的問道。
姬叔弼和姬翟對望了一眼,姬翟推了姬叔弼一把,“叔弼兄,你來說!”
姬叔弼拍了拍胸口,做了個深呼吸,說道:“好,那就由寡人……我來說吧!”
“臣洗耳恭聽!”
姬叔弼道:“先聖唐堯在位七十載,治理水患,測定農令,制定曆法,造福百姓。後來先聖年老體衰,將王位禪讓於舜,使得炎黃子孫繁衍生息,無窮無盡……”
聽姬叔弼提起“禪讓”二字,方離不由得大感意外,心中暗自嘀咕一聲:“啊喲……沒想到姬叔弼和姬翟今日召我來竟然想把主公之位禪讓給我?太陽這是打哪兒出來了,這哥倆的覺悟怎麼突然提升了好幾個境界?”
“那我到底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方離思緒飛轉,在心中暗自計較是否該接受二姬的禪讓?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遜未篡時。即便如王莽、曹操等奸臣大權在握,掌權多年,也遲遲沒有上位;對於臣子的請求推三阻四,經過文武大臣的再三請求,最後才勉強同意,一個登上了帝位一個登上了王位。
這個時期的門閥百姓並沒有太多的國家認同感,城頭變幻大王旗,已經見怪不怪,譬如三家分晉,譬如田氏代齊,也沒有多少百姓站出來支持故國。
而名士猛將也沒有多少節操,朝秦暮楚都是家常便飯,列如吳起、公孫衍、廉頗、樂毅等名垂青史的人物都先後爲多個國家效力,國家觀念極其弱化。
但方離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學習王莽、曹操先推辭一番,等着手下的文武多次勸諫的時候再假惺惺的接受,這纔是正確的套路。若是直接接受二姬的禪讓,那叫不按套路出牌,將來怕是要捱罵,被歷史當做反面形象的!
姬叔弼繼續道:“伯輔將軍外御強敵,率虢虞聯軍大破晉寇,恢復山河;對內治理國家,解決民生難題,可謂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我與姬翟兄弟自嘆弗如,願效仿先聖,將國公之位禪讓於大將軍,望你能夠保家衛國,造福百姓!”
姬叔弼話音剛落,姬翟搶着補充道:“大將軍,我二人可以把主公之位禪讓給你,但你也應該給我們安排一個爵位,由國庫發放俸祿,讓我們安度餘生。”
方離長揖到地,誠惶誠恐的道:“啊呀……兩位主公冤枉爲臣了,臣雖然夙興夜寐,日夜操勞,但絕無越俎代庖之意,何德何能敢接受兩位主公的禪讓?”
聽了方離的話,姬叔弼與姬翟不由得面面相覷,本以爲方離聽到“禪讓”的消息後會欣喜若狂,沒想到他竟然一口拒絕,難不成冤枉他了?難道他的志向是像周公那樣輔佐幼主,並非篡權自立?
姬叔弼囁嚅道:“這……大將軍言重了,你的才能勝過我與姬翟兄弟十倍、百倍,你是有資歷接任國公之位的。”
方離站直身軀,以斬釘截鐵的語氣道:“兩位主公,臣只想保家衛國,造福百姓,絕無僭越不臣之意。‘禪讓’之事休要再提,以免陷臣‘不忠不義’的罵名。臣諸事繁忙,就此告退,改日再來向兩位主公問安。”
目送方離帶着侍衛離開,姬叔弼與姬翟詫異不已,“沒想到方離竟然拒絕了,你我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姬叔弼比姬翟年長了七八歲,而且執政時間超過一年,城府遠比姬翟深沉,揹負雙手考慮了片刻,低聲道:“我看方離只是故作姿態而已,咱們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國公之位讓也得讓,不讓就得死!”
“不是咱們不讓啊,是他方離不肯接受?”姬翟聳聳肩,一副“怪我咯”的表情。
姬叔弼捻着鬍鬚道:“周瑜已經攻克了滎陽,估計再有十天半月方離就會把國都遷到滎陽去。到了那裡咱們再禪讓一次,讓方離這奸賊賺個虛名吧!”
“只要能活着,有吃有喝的,我姬翟就滿足了。”姬翟搖搖頭,一副任憑宰割的模樣。
方離回到大將軍府招來馬皮、曹飛、王大力、簡快四名親兵隊長,讓他們派人喬裝打扮,混跡於茶坊酒肆,街頭巷尾,大肆傳播今天姬叔弼、姬翟禪讓國公之事,俱都被方離高風亮節,義正辭嚴的拒絕,不求榮華富貴,只求造福社稷百姓。
“兩位主公昏庸無能,外有強敵壓境,內有黎民缺衣少食,真該把這國公之位讓出來了!”
“是啊,是啊……既然咱們定國號爲唐,就應該效仿先聖禪讓之制,讓有才有德者居之,外御強敵,內安黎民。”
“真是遺憾吶,沒想到大將軍竟然拒絕了兩位國公的請求,太讓人遺憾了!”
“誰說不是?竟然還有人污衊大將軍是奸臣,覬覦國公之位,身懷僭越不臣之心?大將軍的所作所爲,現在打了那些人的臉了吧?”
“要是誰再罵大將軍是奸臣,俺第一個不答應!倘若不是大將軍率聯軍擊退晉寇,說不定河內現在就淪陷了,咱們都變成了晉人的勞役,妻女變成晉寇的婢子了。”
“實在不行,咱們便糾集了鄉鄰去大將軍府門前請願,我們唐國主公之位非方伯輔大將軍莫屬!”
方離躲在太守府的書房裡,聽着親兵從各地收集回來的百姓言論,嘴角的笑容愈來愈燦爛,越發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以退爲進,有時候往往會取得更加理想的效果,欲速反而則不達。
三天之後,方離剛剛吃過早膳,就聽到門外吵嚷聲此起彼伏,急忙帶着曹飛、簡快出門查看,就看到門前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羣,一個個摩肩接踵,至少有萬餘人。
“大將軍出來了,大夥兒快快跪下請願!”看到方離露面,由馬皮安排的託立即大喊一聲。
百姓們“呼啦”一聲,潮水般跪在方離的面前,由幾個德高望重,鬚髮皆白的老者請求道:“大將軍啊,晉寇今年吃了大虧,天氣轉暖之後勢必會捲土重來,鐵騎壓境。爲了保護社稷黎民,讓桑梓們免受塗炭,還望大將軍接受兩位國公的禪讓,接替唐公之位,率將士們外御強敵,內撫百姓!”
方離急忙彎腰把前面的幾個老者一一扶起,聲淚俱下的說道:“難得諸位桑梓如此擡愛我方伯輔,離豈敢不庶竭駑鈍,以死相報?但要接受兩位主公的禪讓,方離何德何能?諸位桑梓直管放心,我方離就算身爲大將軍一樣會率將士們保家衛國,禦敵於國門之外!”
“大將軍德才兼備,待人謙遜,你只有做了國公,我們才能心安!”
馬皮安排的託混在人羣之中繼續起鬨,百姓紛紛跟着叫嚷,“請大將軍接受禪讓,做大唐的主公!”
方離百般推辭,做足了表面文章,最後答應會和兩位主公及唐國的文武商議“禪讓”之事,百姓們這才戀戀不捨的散去。
數日之後陳登從韓國返回,告訴方離韓武的態度已經變軟,願意和唐國結爲盟友,共同進退。而韓非的態度也非常客氣,表示閒暇之餘願到唐國來做客。
再有幾天就過年了,荀彧派人送來書信,告知滎陽已經完全安定下來,邀請方離“保護”着兩位國公遷都滎陽,組建朝廷中樞,共商國事。
方離點點頭:“河內終究太小,我唐國要想發展還得立足於滎陽這座大城。傳我命令,各部收拾行囊輜重,明日遷往滎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