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這個消息,顧采薇的心情一下振奮起來。
“張夫人您怎麼沒單獨給我下個帖子呢?再不然,咱們約好了在外頭哪個廟裡碰頭也行啊!結果現在這樣,你悄無聲息的給我來了一擊,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咱們也不能好好說話。”顧采薇略有些羞愧的小聲道。
既然是狄閣老的門生,那也算是她的長輩。而且還是要和自己一起處理這麼要緊事件的長輩,自己剛纔卻和太平公主一起胡鬧,她真覺得臉上有些發燒。
張夫人卻淡笑:“前幾天閣老把我們一起叫過去,明面上說是要商議朝事,結果事情三兩句話說完了,然後他就開始向我們誇獎你們夫妻。不止閣老誇,就連閣老夫人也對你讚不絕口。我夫君跟隨閣老這麼多年,還從沒見過他們夫妻一致將另一對夫妻誇獎成這樣的。於是我和夫君回去後商議了一下,越想越對你們好奇。正好聽聞太平公主又設宴,你們也接到了帖子,我們也就決定過來看看,殺你們一個措手不及!”
她得意洋洋的宣告。
顧采薇頓時也撲哧一聲。
“夫人你們可真壞!”
張夫人笑笑。“如若不然,我們又怎麼能放心的同你們一起做事?雖說閣老極力舉薦你們,但如果咱們脾性不和、互相磨合不到一起去,那也是萬萬不行的。”
顧采薇無奈點頭。“您說得很對。那麼……”
她再眨眨眼,歪頭笑看過去:“現在夫人您覺得我怎麼樣?”
“很好。”張夫人立馬頷首。
顧采薇頓時眉眼彎彎。“我也覺得您很好呢!雖說您想出這樣的法子來試探我,可我也一點都不生氣,您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呀!”看着她這樣,張夫人也跟着笑得笑眯了眼,“果真和閣老夫人說的一樣,還跟個孩子似的,叫人怎麼能不喜歡?”
說着,她就執起顧采薇的手:“咱們在這裡走走吧!”
“好啊好啊!”顧采薇連忙笑呵呵的點頭。
然後,這兩個人就手挽着手,一邊在公主府的後花園裡散步,一邊小聲說起話來。
建昌王妃好容易讓顧采薇在太平公主跟前丟了一回臉面,她心裡才終於獲得了一點點的成就感。結果,還沒等她來得及得意,轉頭顧采薇居然又和張相爺的夫人湊到了一起。而且看她們這有說有笑的模樣,兩個人分明感情好得很!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從沒聽說過這兩個人什麼時候來往過!
她立馬回頭看了眼身邊的丫鬟,丫鬟也嚇得瑟縮一下:“王妃,婢子的確打聽得一清二楚,長寧侯夫人同張相爺夫人從來沒有任何來往啊!”
“那今天怎麼一回事?”
“這個……婢子也不清楚。”
“廢物!”建昌王妃怒罵,“我好吃好喝的養着你,不過讓你給做點事,結果你就給做成了這樣?早知道如此,我一開始就不該選你!”
丫鬟被罵得瑟瑟發抖,她趕緊撲通一聲跪下:“王妃請息怒!請您再給婢子一個機會,婢子不會再讓您失望了!”
卻不曾想,這兩個人的舉動在低聲說笑的後花園裡如此招人眼球。尤其當丫鬟重重跪下去的瞬間,所有人聞聲都是一驚,大家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
太平公主此時也冷下臉:“嫂嫂你這是做什麼?你可別忘了,這裡是我的公主府,不是你們建昌王府。你想耍王妃的威風,就不能等回去之後再耍嗎?再不然,現在你趕緊回去也行啊!”
這話都可以當做逐客令聽了。
建昌王妃被罵得灰頭土臉。她趕緊低頭:“公主說笑了,我只不過是想教訓教訓不聽話的丫鬟。結果誰知道她反應居然這麼大,其實我根本什麼重話都沒說!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裝出來給您看的,就是想讓你憐惜她呢!這等借題發揮、不守本分的丫鬟,我立刻就把她給處置了。咱們妯娌之間可不能因爲這小小一個丫鬟的挑撥生分了。”
她想也不想的就把責任給推到了丫鬟身上。跪在地上的丫鬟聽到她的話,頓時身體更瑟縮得厲害。
太平公主聞言卻只是輕哼了聲,就將頭扭向一邊。
建昌王妃頓時越發的尷尬。她立馬將臉一沉,就對身邊的丫鬟呵斥:“你還跪在這裡幹什麼?難道還以爲公主真會憐惜你?趕緊給我滾,等回去王府我再好好收拾你!”
丫鬟聞言,她就知道她死定了。
她立馬眼神一暗,慢慢爬起來看了建昌王妃一眼:“是,婢子知道了。”就慢慢的轉身走了。
這一幕自然也落入了顧采薇和張夫人眼中。
顧采薇眉頭微皺,張夫人則搖頭:“太平公主即便嫁入了武家,可她心裡卻從沒有把自己當武家人看待過。建昌王妃還這麼巴巴的和她套近乎,簡直是自取其辱。”
“不然又該怎麼樣呢?武家現在再受寵,但根基太淺,在長安城裡根本站不住腳。他們要想鞏固勢力,那就只能想方設法的將公主給拉到他們的陣營裡去。畢竟公主身上也還牽連着薛氏這樣的豪強大族。更別說,女皇陛下對公主是真心疼寵。”顧采薇淡聲說道。
不過,這是她們妯娌吵架,和外人沒關係。顧采薇只簡單評論了兩句,她的目光就被眼前荷花池裡剛剛冒出水面的鮮嫩荷葉給吸引了。
“呀,這長安城裡的荷葉可算是出水了呢!”她歡喜的低呼,“不過這裡的春天來得可真晚。我記得在徐州,這時候荷葉早已經長得滿河裡都是,清瑩碧綠的,映照得河水都是一片青碧。這時候泛舟河裡,只是劃一艘小船都無比舒適。對了,要是再去河裡抽上幾根鮮嫩的藕帶,那就最好不過了!藕帶可是這個時節最好的吃食呢!不管生吃還是清炒,那滋味都美妙得不得了!”
說到最後,她的主題又轉移到了吃上。
張夫人聽了,她又忍不住噴笑。“之前閣老夫人和我說你是個把心思都撲在吃上的小娘子,一開始我還不信。不過現在,我信了。”
顧采薇又咧嘴一笑。“人活一輩子,其實多數爲的不就是一日三餐嗎?像張相爺和狄閣老那般一心一意爲天下、爲百姓謀福祉的都是少數。至少我這輩子沒什麼大追求,只想吃遍天下美食,也把我身邊的人給投喂得開開心心的,那就足夠了。”
說着,她又忍不住看了看才浮起幾片小荷葉的水面,眼裡滿是渴望。“其實這個時候,河裡應該也已經有藕帶了。只可惜我身上的穿着太過鄭重,現在又是在公主府,不然我真想捲起褲腳下河去抽上幾根上來吃。夫人您只要嘗過,肯定也會喜歡的!”
正這麼說着,她突然察覺到一陣風聲朝她這邊呼嘯而來。
顧采薇頓時心一沉,她連忙將張夫人往旁一推。“快躲一邊去!”
張夫人才將將後退幾步站穩了腳跟,她就看到方纔跟在建昌王妃身邊的那個丫鬟現在以一個餓虎撲羊的姿勢飛撲向顧采薇,竟是直接把她給撲到了荷塘裡!
而且,這個丫頭撲過去的力氣那麼大,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放過。
顧采薇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後耳邊撲通一聲響後,身邊一陣水花四濺,緊接着大股大股的水流就從四面八方洶涌過來,叫囂着要將她給吞噬。
她落水了!
顧采薇心裡大叫一聲,但她馬上就平靜了下來。
她會水。所以她並不着急,只腳下輕輕踩着水,打算站穩身體,然後再慢慢往岸上移過去。
可沒想到,馬上一雙手死死抱住她,死命把她往河水深處拖下去。顧采薇一個不查,真被她拖下去一點,渾濁的河水也迅速灌進她嘴裡。
顧采薇連忙閉上嘴,手腳拼命掙扎幾下,想要掙脫這個人的束縛。可這個丫鬟就跟瘋了似的,死活抱着她不放。不管顧采薇怎麼在水下踹她、掐她的胳膊,她都不放手,反而使出吃奶的力氣繼續把她往下拽。
顧采薇的一顆心越來越涼。
這個人是真想弄死她!
而且,身在水裡,自己又被這個人從背後抱住,她就算有力氣也使不出來多少。雖然她能閉氣,可現在撞上了這個一心想弄死她的丫鬟,她又能堅持上多久?
更別說,人在着急的情況下呼吸會加粗加重,這時候原本肺裡憋的那點氣就更不夠用了。她心裡明白這個道理,也一再的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着急,慢慢來,可她還是很快開始覺得胸悶氣短。
而那個丫頭別的什麼都沒做,只是雙手死死抱着她,就把自己當做一個秤砣一般,死死拖着她不許她往水面上升上去。
死亡的陰影浮上心頭,顧采薇的一顆心越來越涼。
早知道這樣,她一開始真該帶上杜逸和顧天元的,順便把顧天賜給帶上也行!顧采薇心裡大叫。好歹顧天元是捉蛇的好手,這小傢伙年紀雖然小,卻有個外號,叫浪裡小白條。只要他下水,就沒有任何東西能束縛住他。
那麼,要是阿弟在,她肯定能把自己給救出去!
可是現在,誰又能來救她?
顧采薇心裡絕望的想着,就忽然聽到耳畔撲通一聲響,又有人跳下水了。
但她現在意識都已經開始模糊,對身邊的一切聲音都聽不真切。她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掙扎,還有那一雙跟鐵絲網一樣牢牢禁錮在自己腰上的雙手。
但很快,這死活解不開的雙手突然一下鬆開了!
顧采薇立馬就揮動雙手雙腳朝前頭遊了過去,以最快的速度脫離這個危險的地方。
好在她們落水的地方並不遠,顧采薇游上幾下,就已經到了岸邊。
只是她因爲在水中消耗的力氣太多,現在好容易逃出生天,又靠着最後一股衝勁衝到河邊,等到人到了岸邊的時候,她身上的力氣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眼看還剩下最後一點距離,她連忙雙手扶住岸邊,打算等緩過氣後再繼續往上爬。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有力的臂膀突然纏上她的腰。
方纔的噩夢再次來襲,顧采薇下意識的又要掙扎。
但是馬上,又一隻胳膊按住她的肩膀,然後男人溫潤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是我。”
是他!
杜雋清!
顧采薇緊繃的一顆心霎時舒緩了下來。
她頓時也跟卸下了渾身的力氣一般,一下癱軟在他懷裡。
杜雋清則是扶着她,兩個人一起爬上岸。
這時候,張夫人也已經帶着人迎了上來。
“快,快拿毛毯過來!”
“趕緊把人給送回房裡去,請太醫過來看看!”太平公主也大喊着,這裡的丫鬟們立馬忙成了一團。
很快,兩張大毛毯就送了過來,將渾身溼透的顧采薇和杜雋清都給包裹得嚴嚴實實的。
只不過,在水裡掙扎了半天,顧采薇現在從頭到腳都溼透了。毛毯包得住她的身體,卻包不住她的頭。馬上一陣風吹過來,吹走髮絲上的絲絲水汽,她頓時凍得一個激靈。
丫鬟給她包好,就要扶着她去客房。
但顧采薇死活不肯走。“等等,現在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說着,她就扔下想要將她帶走的丫鬟,徑自走到建昌王妃跟前。
建昌王妃心裡又莫名一涼。
這個賤蹄子還真是命硬!明明都已經被拖下水了,而且這麼半天的時間,她竟然也沒死,還又活着爬上來了!老天爺怎麼就是不肯收了她呢?
她心裡想着,臉上卻立馬滿是愧疚:“長寧侯夫人,實在是對不住。紅衣這個丫頭她瘋了,方纔在我身邊的時候就很不對勁,公主也看到了。本來我是打算回府之後就好好教訓教訓她的,結果誰知道……哎,她竟然瘋癲得這麼厲害,好好的突然把你給推進了水裡!這個的確是我管教無方,我在這裡向你陪個不是了。”
呵呵,差點弄死她一條命,她現在陪個不是就完了?
顧采薇冷笑。“看來我在建昌王妃眼裡果真不算個什麼呢!你的丫鬟弄丟了我半條命,你就這麼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那我很想知道,要是我今天真死在這裡,你又打算如何交代?也是陪個不是就完了嗎?”
建昌王妃不耐煩的皺皺眉。“你不是好好的,沒什麼大礙嗎?如果你真出事的話,那我自然是要殺了這個丫頭給你償命的。不過現在,既然長寧侯夫人你心裡有氣,那這個丫頭我就交給你好了,隨你對她是殺是剮,我都無所謂!”
“我呸!”顧采薇直接唾了她一口。
建昌王妃好歹也列數長安城裡一等勳貴,不管走到哪裡別人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她的衣衫也向來乾淨整潔,只要稍稍染上一點灰塵她就不穿了。
結果現在,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顧采薇竟然直接往她臉上唾了一口!
臉頰上溼熱黏糊的感覺如此清晰,瞬息傳遍渾身上下,建昌王妃臉都綠了。
“長寧侯夫人,你別欺人太甚!”
“哎呀對不起,建昌王妃,本來我是想唾在地上的,結果誰知道你站得離我這麼近,我又因爲在水裡泡得太久頭暈目眩的,一時沒看清楚目標,結果就……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不過,好在你只是臉上髒了,擦擦乾淨就沒事了。我在這裡向你陪個不是,你趕緊消消氣,咱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好了。”顧采薇連忙點頭哈腰的道歉。
建昌王妃只覺一股怒氣直衝頭頂而去,她現在渾身都開始冒火。
手忙腳亂的掏出帕子把臉上胡亂擦拭一下,她就惡狠狠的瞪向顧采薇:“你當衆毀我臉面,就一句對不起就完事了?誰給你的這麼大的臉面?”
“不然呢?”顧采薇突然滿臉的謹小慎微一收,改爲一臉冰冷,“你只是被污了臉面,就氣得要殺人。而我剛纔卻是被你的人差點弄丟了命!現在我也只留存着半條命在。你不一樣也沒打算給我個說法,還只想隨隨便便把事情給糊弄過去?”
建昌王妃一怔。
不好,她踏進這個丫頭設好的圈套裡了!
可她依然十分生氣。“我的臉面,是你半條命能抵得上的嗎?”她咬牙切齒的低吼。
顧采薇就點頭。“果然。建昌王妃您視平民百姓的命如草芥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連正經的長安勳貴都不放在眼裡了?那我倒是想知道,現在誰的命在你眼裡還算是一條命?是隻有當今女皇陛下了嗎?”
“怎麼,難道你還想把自己同女皇陛下相提並論?”建昌王妃冷聲喝問。
顧采薇脣角輕扯。“這個我當然不敢。”
“建昌王妃,你着實太過分了。”這時候,忽然又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從旁傳來。
不用說,這自然就是剛和顧采薇站上統一戰線的張相爺夫人了。
面對張相爺夫人,建昌王妃好歹態度好了點,只是她的臉色依然十分難看。
“張相爺夫人這是想幫長寧侯夫人出頭麼?”她冷聲問道。
“是。”張相爺夫人頷首,“建昌王妃你貴爲王妃,卻連身邊的人都約束不好,這本來就是你的錯。而且,既然你知道這個人腦子有毛病,那爲什麼今天還要帶她出門?你就沒想過,她一旦發起瘋來,後果是怎麼樣?今天虧得長寧侯夫人會水,又有長寧侯及時下水將她給救起來。可要是換了別人……比如太平公主,如今公主還馬上就要臨盆了,她一旦有個好歹,難道你也只打算陪個不是、再把這個瘋瘋癲癲的丫鬟推出來做擋箭牌就完了?”
她這一番話,雖然說得心平氣和,可一字一句都尖銳無比,刺得建昌王妃臉色又一寸寸的變成慘白。
可她依然不肯低頭,就梗着脖子說道:“可是這個丫頭不是沒有碰公主一根手指頭嗎?再說了,我養的人我心裡有數,她就算瘋了傻了,也不會動公主的!除非她全家都不想要命了!”
“哦,我明白了。”顧采薇此時又沉沉開口,“原來建昌王妃您這丫鬟就算髮瘋,她的瘋病也只會對指定的人發作。而且她心裡明白,弄死了我,她的家人也不會受到牽連,最多你不過處置一個她罷了!”
“那麼我就很想知道,到底她是自己想淹死我呢,還是接收到了你的示意?畢竟咱們倆已經結仇好幾次了,你心裡想弄死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現在被你厭棄,眼看回去王府也必定會被王府上的其他人排擠。所以她乾脆豁出去了,用她一條命換我一條命,這樣好歹也算是做了一件對的事。你看在這件事的面子上,也會對她家人好些,王妃您說我猜得對不對?”
聽她說完,建昌王妃嘴皮子一哆嗦,她連忙大喊:“你簡直胡說八道!我早說了,這丫頭瘋了!她瘋了!從我們進公主府一直到現在,我和她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方纔趕她走的時候,我們對話公主也都聽得一清二楚。公主可以爲我作證,我根本就沒有私底下指使她做任何事!”
“你們主僕悄悄說了什麼,本公主一句都沒聽清。”太平公主此時也開口。
建昌王妃好容易積蓄起來的一點氣勢立馬噗的一聲全泄了。
“公主,剛纔我明明就在你身邊啊!她向我跪地求饒,我罵她,這些您不是都聽得一清二楚的嗎?您還回頭教訓了我幾句來着!”她連忙提醒她。
但太平公主只掏掏耳朵。“都說一孕傻三年,現在我就是個大傻子。剛纔那些話我一個字都不記得了。”
建昌王妃面色慘白。
“不過,你的人將建昌王妃推下水,還死命把她往池塘深處拖,這個本公主看到了。她就是故意想殺人滅口。”緊接着,太平公主又補充一句。
說完了,她還看看四周圍:“這一幕想必大家也全都看到了吧?”
太平公主發話,在場的貴婦人們誰敢搖頭?
一直站在一旁的杜雋清此時也才終於上前來:“在下懇請公主爲我夫人主持一個公道!而且,在下這裡還有一個證據,可以證明這個丫鬟是早有預謀的!”
“長寧侯夫人請講。”太平公主頷首。
杜雋清就拿出一把匕首來。
看這匕首一邊刀鋒上密密麻麻的佈滿了許多細小的缺口,赫然就是剛纔太平公主拿來和她的匕首對比的那一隻。方纔對比完後,顧采薇就把匕首給收了回去,結果現在這把匕首怎麼出現在了杜雋清手裡?
太平公主眉梢一挑。
旋即就聽杜雋清說道:“這把匕首是我在池塘邊上撿到的。要不是防身的工具被人給奪走,我夫人何至於都掙脫不開她的桎梏?這也足以說明,這個丫鬟是有備而來,她就是一門心思的想害死我夫人!”
一見如此,上到太平公主和張夫人,下到其他前來赴宴的賓客,大家的臉色都爲之一變。
偏偏這個時候,駙馬以及張相爺等人聽說了這邊發生的事情,他們也趕過來了。
太平公主冰冷的目光再度轉向建昌王妃:“嫂嫂,這件事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建昌王妃咬緊牙關。“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這丫頭自己的主意,和我沒關係!”
“呵,你府上的丫鬟,你帶來的人,她做的事情,怎麼可能和你沒關係?”杜雋清冷冷說道。
可建昌王妃就是一口咬定這個丫鬟瘋了,她幹什麼都有自己的目的。可這個目的只有她自己清楚,和別人沒有任何關係!
說白了,她就是極力想要撇清關係、死不認賬就是了。
眼見她如此死鴨子嘴硬,杜雋清也不和她多爭執,就直接轉向張相爺那邊:“既然張相爺也在,那在下也就斗膽請您大材小用一下,幫忙斷一斷這樁公案吧!”
其實剛纔,張相爺本來是在和杜雋清說話的。結果突然聽到一個丫鬟低叫了聲:“有人落水了!”
然後,張相爺就覺得眼前一道白光一閃,再等他回頭的時候,杜雋清就已經不見了!
再過上一會,他們這邊才聽說了長寧侯夫人落水的消息。
得知這個消息,張相爺只是眉梢一挑,但駙馬武攸暨還有建昌王幾個人的神色就十分的耐人尋味了。
尤其,當後來小廝又過來傳話,說長寧侯夫人被長寧侯給救了上來,然後長寧侯夫人開始對建昌王妃步步緊逼,死活朝她要說法的時候,在場的男賓們也都不禁竊竊私語起來。
真沒想到,他們不過是借這個機會過來會一會長寧侯夫婦,眼下卻讓他們遇到了這件事。
張相爺也就主動提議:“這件事可大可小,可長寧侯夫人是個潑辣的,一旦被她給抓住了話頭,只怕建昌王妃不給她一個說法,她是不會罷休的。既然如此,建昌王你確定不去看看?”
至於武攸暨,他身爲公主府的男主人,自然也不能躲在一旁。
建昌王武攸寧得知這個消息,他的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現在被張相爺催促着,他就跟被趕鴨子上架一般,不得點頭。“本王是該去看看。”
然後,其他人本着看熱鬧的心思,也都跟着浩浩蕩蕩的往女賓這邊來了。
於是,他們就目睹了杜雋清這個向來三棍子都打不出來一個屁的長寧侯拿着匕首,氣勢洶洶的爲自己的夫人討要說法的畫面。
甚至,張相爺這個來看熱鬧的,居然也被他給一把揪住,死活拖過來讓他斷案!
天知道,他都已經多久沒有經手過這些官司了。
所以突然被杜雋清給抓了出來,張相爺都有些手忙腳亂。
這時候,他耳邊就回想起了狄閣老那一天對他的說辭——“那對小兒女,你只管和他們來往吧!這兩個人都是妙人,而且是各自有各自的妙處。不管接觸多久,他們都能給你連續不斷的驚喜。相信我。”
然後,他現在就已經被驚喜到了。
可是,爲什麼他卻覺得是驚大於喜呢?
老師您真是坑人不淺啊!
張相爺在心裡感嘆一句,人卻已經清清嗓子,就揹着手走出來。
這時候,那個推顧采薇下水的丫鬟也已經被救了上來。衆人這才發現,她的右邊胳膊已經被人從肩頭的位置齊根斬斷,現在右邊肩膀下方光禿禿的。雖然已經被水泡了許久,可傷口處依然鮮血奔涌,有人給她用布包上依然堵不住。
這個丫鬟此時早面如金紙,肚子高高鼓起,嘴裡還不停往外吐着水。
幾個丫鬟手忙腳亂的給她壓着肚子,可壓了半天,她的肚子也只癟下去一點點,臉色卻眼看着一點點灰敗下來。
“罷了,她在水裡跑了這麼久,人又受了傷,怕是救不回來了,那就給她一個痛快,讓她就這麼去了吧!”張相爺嘆道。
幾個丫鬟這才放開手站到一邊。
張相爺又仔細看了看地上那個丫鬟的斷臂,他再看向杜雋清:“長寧侯可知道她這個斷臂是怎麼一回事?”
“我砍的。”杜雋清立馬回答,“她打定主意要淹死我夫人,那麼想要掰開她的手是不可能的。再加上當時情況緊急,也來不及想別的辦法,我就只能用這把匕首把她的胳膊給斬斷。”
他說得雲淡風輕的,一手還緊緊捏着那把匕首。可其他人腦補一下他說的畫面,卻都一個激靈,有些人下意識的捂住了肩膀。
張相爺聞言頷首。“非常時期的確是得用非常之法。長寧侯你這個法子用得不錯。”
說罷,他也就不在糾結於這件事,而是又轉向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兩個人:“這件事發生在公主府上,本來老臣是不該插手的。但是事關人命,而且又有長寧侯極力相邀,那老夫少不得也只能託大一回,伸手來管管了。還請公主駙馬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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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張相爺您是狄閣老的門生,本公主相信你肯定會秉公辦理。”太平公主頷首。
太平公主表態了,武攸暨也就頷首。“這件事就交給張相爺了。”
張相爺再點點頭,他又仔細問了顧采薇方纔的情況,還有杜雋清以及張夫人等人的說辭。聽完後,他就頷首:“這件事的確是這個名叫紅衣的丫鬟惡意謀害長寧侯夫人不假,而且她的心思十分歹毒,手段也無比下作。只不過現在紅衣已經死了,她的罪責不用多追究。但紅衣是建昌王府的人,建昌王妃您既然把她給帶了過來,那麼她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建昌王府,這不是王妃您說一句她瘋了就能揭過去的。您更不可能陪個不是就把事情給了結了。”
“一般在衙門裡,這等殺人未遂的罪名,不管下手執行的人最終如何,但事主是必須承擔至少七成的罪責。按照我新塘律法,事主少說也要仗一百,徒一千里。”
建昌王和建昌王妃都紛紛眼神一暗。
張相爺又連忙捋了把鬍子。“當然,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並非王妃您本意,可您也不可能真的一點責任都不擔。不過長寧侯夫人,建昌王妃說得也沒錯,你既然現在還好好的,那就也別太過咄咄逼人。好歹大家都是要在長安常住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把關係搞得那麼僵呢?公主都眼看要臨盆,咱們就不要嚇唬她,那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建昌王妃當衆向你賠個禮,保證她以後都會嚴加管束手下的人,再包了你們夫妻的醫藥費,也就差不多了。”
說實話,他這個和稀泥的法子,顧采薇很不能接受。但建昌王夫妻倆更不能接受。
尤其是建昌王妃,她現在都快氣瘋了!
她都還沒找顧采薇算她唾在自己臉上那筆賬呢!結果現在,自己居然還要當衆向她賠禮道歉,還包他們的醫藥費?
她想得美!
看着建昌王妃這麼咬牙切齒的模樣,顧采薇輕哼:“張相爺您是好心想讓我們各退一步,以後還好相見。可這事我怎麼想怎麼心裡不痛快,要就這麼放過他們,那也太便宜他們了!不管怎麼樣,他們也得再給我一點精神安慰吧?”
建昌王妃瞬時又臉一沉。“你還想要什麼精神補償?”
“比如說,一些珍貴的補身體的藥材啊!還有我在水裡泡了這麼久,衣裳首飾都不能用了,你們難道不該加倍的賠回來?不只是我,還有我家侯爺也一樣。”顧采薇慢悠悠的說道,“不過呢,你們也不用太過費心去給我們尋摸,只要照價賠償就行了。我們拿了錢自己去買也是一樣的。”
建昌王妃兩排牙齒都開始來回摩擦,磨得咯吱咯吱直響。
偏偏張相爺聽後,他深以爲然。“的確還有這一點。長寧侯夫人提醒得很是時候,老夫怎麼就忘了這個了?不過這一共也沒多少錢,想必建昌王府上是拿得出來的。”
他們是拿得出來,可那又怎麼樣?她寧願把錢拿去喂狗,也不想給眼前這對狗男女!
建昌王妃在心裡怒罵,但她身邊的建昌王已經點頭。“這個好說,我們本來也該是我們賠的。那麼加上醫藥費,我們一共給你們一千貫,長寧侯夫人覺得夠不夠?要是不夠的話你儘管開口。”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雙眼還若有似無的往顧采薇身上瞥了幾眼,眼神裡的傲慢和鄙夷簡直毫不遮掩。
聽他這口氣,也就跟隨手摸出一個銅板打發叫花子似的。他這根本就不叫大方,而是故意在打人的臉!
或許對那些愛面子的長安權貴們而言,他們會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但顧采薇完全沒有這樣的感覺。
聞聽建昌王的話,她就揚起笑臉:“既然建昌王您都這麼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實話,一千貫的確太少了點,我和侯爺分一分一人才五百貫呢,我們哪這麼便宜?怎麼說,這個價錢也得再乘以一個十倍才行嘛!”
“你這叫獅子大開口!”建昌王妃聞言又怒了。
顧采薇眨眨眼。“不是建昌王讓我自己說的嗎?我就覺得我們值得這個價。當然,如果建昌王妃你們拿不出這個錢來,那咱們也是可以商量的。我們侯府雖然不富裕,可也沒打算靠着這一萬貫發家,侯爺您說是吧?”
“是。”杜雋清毫不猶豫的點頭。
建昌王妃又被氣得夠嗆。
“王爺!”她連忙轉向建昌王,就見建昌王也因爲顧采薇叫出來的這個價碼而臉色發白。
一萬貫,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他府上一年的進項加起來都沒這麼多呢!
可是顧采薇方纔都已經把話給說死了——要麼給錢;要麼拿不出錢,那就是他們故意打腫臉充胖子!兩條路,哪一條都不是什麼好路。可他又還有什麼選擇?
他們府上也不是沒了一萬貫就不能活了!
於是他咬咬牙:“一萬貫就一萬貫。今天回去,我就讓人準備好錢,送到長寧侯府上去。”
“好啊!”顧采薇點頭,“現在咱們價錢已經談好了,就只等你們再低頭認個錯,這件事就解決了!”
她都拿了他們家一萬貫了,居然還不依不饒,還逼着他們低頭認錯?
建昌王妃差點又想張嘴大叫。
但建昌王此時卻一把將她往前一推:“愛妃,就差臨門一腳了,你快向長寧侯夫人認錯吧!”
建昌王妃踉蹌幾步,不得已低下頭。“對不起,我錯了。以後我一定會嚴加管束手下的人,不讓他們再發這樣的瘋。”
“就是嘛,你要是早點這麼說不就結了?”顧采薇擺擺手,“好了,我原諒你了!”
然後她纔回頭對杜雋清笑笑:“侯爺,現在咱們可以放心的去等大夫了。”
“嗯。”杜雋清點頭。
於是,兩個人再向張相爺等人道謝過後,就隨着丫鬟的引導往客房去了。可他們謝了張相爺夫妻、謝了太平公主夫婦,也對其他賓客們表示了驚擾到他們的歉意,卻獨獨沒有再多看上建昌王夫婦哪怕一眼。
這明顯的無視,就將建昌王夫婦臉色都狠狠一沉。
“王爺你看到了,這就是你死活逼着我向他們低頭的結果!”建昌王妃冷聲說道。
建昌王則冷冷迴應:“今天在公主府上,本就不適合把事情鬧得太大。那就先讓他們佔點上風,回頭我有的是機會讓他們跪在我腳下,哭着求我把今天丟的臉面十倍百倍的掙回去!”
聽到這話,建昌王妃臉上才終於浮現出一抹冷笑。
卻說顧采薇和杜雋清,他們倆被引到客房後,就趕緊跑了個熱水澡,將一身的泥水洗乾淨,再換上乾淨舒適的衣裳,然後太醫就進來了。太醫給他們把把脈,開一副驅寒鎮定的方子,當即讓丫鬟拿去抓藥煎了端來給他們喝下。
也因爲這件事,顧采薇理所當然的不打算繼續留在公主府上,她要回家去好好休整一下一下!太平公主得知消息後也沒有多挽留,只讓人準備了整整一車的名貴藥材等物給他們帶回家去。
只不過,等到了車馬廳,顧采薇剛爬上車,就見到眼前車簾一掀,杜雋清也鑽進來了。
顧采薇眉梢一挑。“侯爺您不騎馬了?”
她話音沒落,就聽杜雋清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打完了,他揉揉紅通通的鼻子,一雙幽深的眸子也淚汪汪的看着她。“你覺得本侯這樣還能騎馬出去見人嗎?”
顧采薇連忙捂嘴偷笑。“恭喜侯爺,這是您的身體機能正在運作,將侵入體內的寒氣給驅逐出去。您放心,您身強體健,肯定過兩天就沒事了!”
然而,她也沒傻樂上多久,就察覺到一股癢意順着鼻腔內部朝外洶涌而來。
她下意識的捂住嘴,立馬——
“阿嚏!阿嚏!”
她也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很快,她就和杜雋清一樣鼻頭紅紅,眼眶也溼漉漉的。
見狀,杜雋清吸吸鼻子,幸災樂禍的吐出四個字——“同喜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