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鳳凰花樹

兩人因爲在車上鬧了一場,回到雍城侯府之後,卓昭節想到路上在車簾縫隙裡看到路人指指點點的景象,雖然兩個人也沒在車裡做什麼,然而到底深覺無地自容,當真惱起了寧搖碧,任憑寧搖碧一路賠着小心不是、一路調笑都不理睬,繃着一張俏臉一路到了兩人住的院子裡,進了前廳,她坐了下來,寧搖碧忙親自端茶倒水,低聲下氣的賠小心。

然而這次卓昭節惱羞成怒,沒那麼容易平息,接了茶接了水,卻只不理會他,冒姑雖然不在車上,但一路進府來已經向阿杏和阿梨問了個究竟,雖然也覺得寧搖碧荒唐了點,又怕卓昭節這樣的難哄,新婚就與丈夫鬧翻,因此不住的咳嗽、給卓昭節使眼色——卓昭節氣性上頭,就是不理會,氣氛正僵持之際,外頭初秋進來稟告,道:“世子、世子婦,國公府那邊的十娘子來了呢,說是做了幾個香囊,想親自送給世子婦。”

寧搖碧聞言一皺眉,正要叫人把寧嫺容打發了走,再給這堂妹按個不識趣的名頭,然而卓昭節聽了卻立刻吩咐道:“快請進來!”

說着還瞪了一眼寧搖碧,寧搖碧極是委屈——卓昭節如今擺明了是與他對着幹。

他訕訕的摸了摸鼻子坐好,小聲道:“我下回不了……”

卓昭節哼了一聲,把頭一偏,不去理他——兩個人這置氣的模樣讓冒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暗自搖頭。

不過寧嫺容一進門,卓昭節還是迅速換上了溫柔熱情的笑靨,殷勤招呼她坐下,又道:“說來慚愧,那日敬茶……嗯,我還不及給你們東西,沒想到倒是勞你先送了東西來。”本來敬茶那日,接茶的衆人雖然要預備見面禮給她,她也要預備東西送給衆人的,但那日因爲紀陽長公主的發作——長公主最後不忘記讓祈國公府的人把禮留下來,茶卻不叫孫媳敬了,更沒提讓孫媳給衆人送上見面禮的事情,這麼着,卓昭節等於是平白的撈了一筆,這會寧嫺容又送東西來,她到底覺得有些尷尬,所以一照面就客氣上了。

寧嫺容因爲是庶出之女,祈國公夫人又不是很喜歡她,她也沒有冠絕長安的什麼才藝以擡身價,所以長安貴女相聚,頂富貴的那一羣,比如義康公主打頭、蘇語嫣、唐千夏這些人,她也湊不上前去,平常最交好的就是宰相孫女溫壇榕了。

卓昭節之前不知道溫壇榕對寧搖碧的心思,到如今都以爲溫壇榕異於常人,卻好女色,是看中了她自己,所以處處都避着溫壇榕不迭,本來和寧嫺容也不算親近,然而寧嫺容另外一個交好的小娘子卻是慕空蟬。

慕空蟬早兩年出閣嫁的是寧搖碧打小的好友時採風,時家和卓家四房又有着轉彎抹角的交情,時大娘子時未寧更是因一首《詠虞姬豔裝》將卓昭節引爲知己,這兩年慕空蟬與卓昭節的來往還是很有幾次的,這一回卓昭節出閣,她也是跟着丈夫時採風,算作了男方的賓客纔沒到敏平侯府去陪卓昭節出閣。

而慕空蟬與卓昭節來往,有時候也會把寧嫺容帶上,這麼一來二去的,卓昭節和寧嫺容這小姑子倒是熟悉上了。

本來卓昭節受寧搖碧的影響,對寧家大房的人一直抱着警惕和一絲反感的,但幾次接觸下來,發現寧嫺容嫺靜有禮、爲人謙遜又極知進退,即使知道她是因爲在祈國公府景遇不是很好,不得不養成這樣小心翼翼、處處不肯得罪人的性.子——當然也免不了帶些心機,但就性情來說並不討人厭,有慕空蟬穿針引線的,兩人交情倒也可以,這時候寧嫺容上門,雖然卓昭節還在和寧搖碧置氣,但待她還是親親熱熱的。

寧搖碧見卓昭節厚此薄彼,不免就有些吃味,不等寧嫺容說話,就哼道:“咱們成婚才幾日,你就跑過來幹什麼?幾個香囊罷了,誰還少你這麼點兒東西?就不會交給外頭使女說一聲,難道她們還能昧下你這份功勞不成?一點眼色也沒有!”

寧嫺容雖然是看慣了嫡母的臉色,這會被他說得也是漲紅了臉,手裡捏着纔拿出來的香囊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卓昭節忙圓場道:“你不要理他——你胡說個什麼呢?”

見寧搖碧還待要說,曉得他不會有什麼好話,卓昭節暗瞪他一眼,語帶警告道:“你再胡說!看我不……”

寧搖碧頓時就覷到了便宜,轉了轉眼珠,倒是不說話了。

寧嫺容見自己這囂張跋扈的堂哥這般順從妻子,心頭又是羨慕又是心酸,因爲寧搖碧已經光明正大的趕過人,她一來不好意思多留,二來不敢多留,遞上自己辛苦做的香囊,說了幾句場面話,雖然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惴惴的告辭而去。

等她走了,冒姑還沒把東西收好,寧搖碧就提醒道:“大房那邊不拘是誰送的東西都別用,左右咱們也不缺什麼。”又道,“其實照我來說即使叫那邊的人進來了,東西也不該親手去接。”

卓昭節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何至於此?”

“防不勝防。”寧搖碧哼了一聲,這件事情他一句話帶過,跟着就與卓昭節理論道,“我方纔在十娘跟前給你體面,你如今是不是還要繼續惱我下去?這可不公平!”

“我就不給你公平!”卓昭節和寧嫺容敷衍了一番,又聽他提醒接了話,一時間也端不出惱意來,正想着就這麼含糊過去,不想寧搖碧偏偏明確的提了出來,她一聽,就瞪眼道。

寧搖碧聽出她話雖然是這麼說,但卻是打情罵俏的語氣了,不禁一樂,笑着道:“好吧,不公平就不公平,所謂惟女子與小人難養——誰叫我是大丈夫,也只能心胸開闊些、不和你計較了!”

“你再說誰難養?”卓昭節伸指一點他肩,嬌喝道。

寧搖碧大笑,復讓一步,連聲道:“是是是——難養的是我,昭節這般好的性.子,我求你一求,就莫要與我計較什麼了罷!”

當下兩人笑罵了幾句,重歸於好。

再到次日,兩人起得略早,用過早飯,兩人又嬉鬧了一陣,寧搖碧想了起來,就說:“今兒天氣不錯,咱們索性去給祖母請安罷?”

卓昭節聞言,擡頭看了眼外頭已上三稈的日頭,呆了片刻,哭笑不得道:“這日頭都這麼高了,咱們去請個什麼安呢?”

“又不是一定要早上才能請安。”寧搖碧倒是無所謂,笑着道,“權當過去湊個熱鬧好了。”

他既然這麼說了,卓昭節也不再反對,點頭道:“你等我換身衣裙。”

兩個人都換了身鮮亮些的衣飾,因爲如今已非頭一日的疲憊與不適,天氣又好,也不趕辰光,索性不用軟轎,就這麼帶着隨從邊走邊逛過去。

這時候正值三春,百花爛漫,牡丹綻放,侯府沿途,時有花樹茂盛、開得爛漫,微風拂過,一陣花瓣飄飄揚揚的落下來,落得兩人滿頭滿身,煞是好看。

寧搖碧忽然想了起來,攜住卓昭節的手,道:“你要不要去看那株鳳凰花樹?”

卓昭節被他一提,立刻想起了三四年前兩人以獵隼傳書的那段辰光,心中涌上來一抹繾綣,眼波頓柔,輕輕道:“好!”

“跟我來。”寧搖碧含笑道,“敏平侯府的園子我如今也熟悉了,只是咱們自己府裡的園子,你還沒看過罷?”

雍城侯府的花園,佔地卻也不小,更難得的是水景極多,和敏平侯府的花園一樣入園即見水,只是不像敏平侯府的花園那樣是一片浩淼煙波,沿湖築景,進園的地方,卻只是一道溪流的一曲,溪邊也沒有明顯的砌築,卻仿照着自然之景,以鵝卵石與青苔、灌木、高樹相隔掩飾,若非身後掛着精雕楹聯的月亮門,只看前頭,還以爲是忽然到了荒郊野外,別有一番荒野的趣致。

寧搖碧指點道:“咱們這園子裡,雖然有個湖,但卻是要經過這條溪才能到達的,這溪有個名字叫做疊翠溪,是說沿着溪岸多是常綠喬木的緣故,湖卻叫照月湖。”

又說,“這溪中也浮得起來小舟,過幾日月圓,咱們過來去看看照月湖上的月夜之景。”

因爲方纔已經說好了要去給紀陽長公主請安時辰光就快近午了,這會半路插過來看一眼兩人定情那會提到過的鳳凰花樹已經有些隨興,再把園游完了,恐怕天都黑了,也不必再往長公主府去。

故而寧搖碧的意思,是現在只看一眼鳳凰花樹,還是繼續去長公主府請安。

卓昭節自不反對,當下跟着他沿着猶如荒野開闢出來的道路的園中路徑往鳳凰花樹所在的位置而去——也不知道是雍城侯還是已故的申驪歌還是哪個前人的喜好,這花園修築的完完全全就是一片荒蕪野外,路徑雖然是青石鋪砌的,但中間許多藤蔓掛下、樹根伸出,也不曾修剪,任憑它們橫亙道上,走路之時,不仔細就要被絆到,甚至幾處藤蘿還勾了卓昭節的髮釵,特別停下來讓冒姑重新攏了發纔好,要不是知道雍城侯府如今正是熾手可熱,還道是寧家二房破敗如此。

這種儼然流落野外的感覺——卓昭節哭笑不得之餘,心想即使喜歡這荒野的景緻,在自己家園子裡也弄這麼個……這出出入入都要看頭看腳的就不嫌麻煩麼?因爲也不知道是哪位長輩的意思,她也不能抱怨這園子不好,只得鬱悶的小心行路。

好在寧搖碧既攜了她的手,又一直小心的護着她,幾次絆到都不曾摔交,如此走了片刻,好歹前頭特意空出了一塊地兒——一圈籬笆上開着蔦蘿,紅花綠葉的煞是醒目,籬笆內,赫然是一座琉璃專門搭建出來的暖房,因着琉璃的剔透,在外頭也能夠清楚的看到,一株約莫兩人高的碧樹正於內中娉婷而立。

這鳳凰樹葉面猶如鳳羽,樹冠寬闊,雖然只一樹,也不是很高,卻遮蔽了足足丈餘的地方。

卓昭節曾在書上看過,這鳳凰花樹【注1】產自南詔,性喜熱,畏寒,栽種近十年方能開花,在長安要種活它都是極不容易的,跟前這株至今生機勃勃,已經非常不容易了,足見天香館那岑老丈的手段。

本來鳳凰花樹開花是從春季一路過夏,在炎熱的南詔,甚至於初秋時仍舊花開如火,但長安偏冷,這會卻是連花苞也無,遙想當年寧搖碧信上所言“花開的時候像一座山一座山的燃燒了起來,一直燒到天邊連接着晚霞,猶如霞彩一路鋪到了人間”,卓昭節不禁心嚮往之。

卻忽然,寧搖碧俯在她耳畔微笑着、一字字的低聲道:“若繼續懷這樣熱烈盼望的心等候,昭節,我想我定能等到你答允我的【注2】。”

春暉從四周茂盛的枝葉之間漏下幾許光斑,有軟風從葉間鬢邊拂過,如綢如絲,溫柔得教人禁不住要這麼沉醉過去——寧搖碧的笑容眸光,亦如醇酒般醉人,他溫柔的扶着卓昭節的肩,一字不差的背出從前的信中之句,輕聲道:“我如今,可不就是等到了?”

卓昭節側首看他,嫣然一笑,風華絕倫:“是極,咱們,都等到了。”說着,頭一次未顧忌下人正在身後正目睹這一切的羞赧,主動伸手反身環抱住他。

春暉裡,草木葳蕤的園中,正好年華的一對人兒,相擁相偎,柔情無限,渾然忘了人間韶光。

【注1】鳳凰花樹,即鳳凰木,部分資料來自百科,至於花開的日子……我編的,我想熱帶地區的植物嘛……一年不開上一兩個季節的花,怎麼好意思說是熱帶雨林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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