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歡喜冤家 42 閒愁閒恨一番新
七姨太道:“老祖宗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抱上重孫孫,這就要靠大少奶奶盡孝了。”
公公楊焯廷也告假從衙門回家,午飯就簡單地在花廳擺宴,一家人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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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琪見丈夫臉色大變,怒視冰兒的目光忽然轉向她,珞琪慌忙分辯道:“人家哪裡知道冰兒是哪裡得知的?”
冰兒嘴一癟,委屈得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哽咽道:“可是被冰兒詐出了實話,就猜大哥會離家去朝鮮!”
珞琪又氣又笑,卻原來是冰兒並非有十足把握,竟然這一胡攪蠻纏反是詐出了她們夫妻的實話。
“冰兒!”珞琪又憐又恨,嗔怪着拉過冰兒在身邊,看着冰兒嘟着嘴賭氣的樣子,真想如幼時那樣去捏捏冰兒那粉嫩的臉,又礙於叔嫂避嫌不敢妄動。
“回書館去讀書!”煥豪冷冷道,披上缺襟馬甲一甩油松辮子兀自繫着那十三顆黃澄澄的赤金小獅子扣。
“冰兒讀書考功名無非是爲大哥爭臉,若是大哥都不再屑得看冰兒,冰兒也就不必去螢窗映雪,去做給誰個看?”冰兒緊抿了脣,忿忿的樣子一臉委屈。
楊煥豪並未睬他,整理衣衫戴着帽。
“大哥,帶冰兒走吧。”冰兒哀求道。
將心比心,珞琪自然體諒五弟想隨她夫妻離去的心情。五弟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天生聰穎,十三歲就得了功名,如此出色的兒子,公公楊焯廷竟是不屑一顧,非打即罵,想是冰兒早就有遠離之心。
“冰兒,你大哥惱了,快回書館讀書去!”珞琪推着冰兒,她已經看到丈夫臉色陰沉似要發作。
冰兒卻堅持道:“大哥不帶冰兒走,冰兒就不去讀書!”
煥豪立在那裡,沉肅着臉背了手道:“冰兒,過來,到大哥身邊來。”
“雲縱!”珞琪嗔怪地叫,她平日很少叫丈夫的表字,但她知道丈夫怕又要動手了。
冰兒毫無懼意地甩開嫂嫂的手走近前,珞琪一把拉住他生怕他年少氣盛吃虧。
卻被丈夫搶先一把抓過冰兒按在牀邊,狠狠打了幾巴掌罵:“是不是想扒掉褲子挨頓藤條才本份!”
哭鬧聲驚來了它媽媽,慌得拉勸着責怪冰兒道:“五爺,沒見你大哥這些天內外操勞,你怎麼不好好去讀書,還來惹他氣?”
珞琪生怕冰兒哭鬧間道破天機,哄騙他道:“冰兒不哭,你要的東西,嫂嫂同你大哥好好說勸,再告訴你。好冰兒,去書館讀書,小心你顧大哥打你手板。”
總算是勸走了冰兒,珞琪鬆了口氣,無奈地望着丈夫,似是埋怨,又似是詢問,難道要帶了五弟一起遠走高飛?
不曾想離家本是兩人的事情,如今要盤算考慮這許多。
珞琪藉機對丈夫道:“去朝鮮的隨身物品衣物人家都打點好,可用過目?”
掀開一口箱子,裡面盡是四季的衣物和一些他珍藏的物品。
“冬季的皮物我已經裝箱派人寄存在外面,這些天陸續將一些咱們的箱子捎帶出去。船票已經託人購買。”
妻子已經將離家之事考慮得周全,楊煥豪感激道:“有勞夫人了!”
正說在這裡,遠處依約傳來爆竹陣陣不絕於耳,忠兒快步跑進來道:“大少爺,快去大門外看看吧!百姓敲鑼打鼓來送萬民匾了!”
珞琪站起身,不由得驚喜萬分。
丈夫這些時日的奔波勞碌,忍受的屈辱都沒白費,百姓的眼睛是雪亮,送來了代表民意的萬民匾。
“大少爺,可氣派了,浩浩蕩蕩的百姓何止千萬人,把門前的幾條巷子都圍堵得水泄不通。過去也曾有過百姓給青天大老爺送匾,可這萬人送匾莫說在龍城,怕是朝野上下也沒幾個吧?”
忠兒這番話不知從哪裡聽來,說得眉飛色舞。
珞琪激動得眼角溢淚,卻見丈夫安然在一旁翻看箱中的物品不語。
珞琪立刻心領神會,溫婉地對忠兒道:“百姓哪裡是送給你家少爺的匾,那是送給楊家的,那是在歌頌朝廷的恩德。你家少爺無非是替老爺當差,爲朝廷辦事,斷然不會露面的。你可會了你家少爺的意思?”
忠兒一拍頭,眼珠一轉應了道:“奴才明白了,少奶奶少爺請好兒吧,忠兒這就去前面回老爺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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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了正午時分,人羣才漸漸散去。
公公楊焯廷也告假從衙門回家,午飯就簡單地在花廳擺宴,一家人小酌。
珞琪服藥不宜飲酒,老祖宗不時吩咐她爲孫兒煥豪斟酒,頗爲孫子的功勞卓著而自豪。
“娘,少喝兩盅,您老這兩天總在咳嗽。”楊焯廷在一旁勸道。
“祖宗庇佑?當然是祖宗庇佑,賜給你一個光耀門楣的好兒子,賜給我一個孝順懂事的好孫孫!”
老祖宗摸摸身邊孫兒煥豪的臉,目光中充滿疼惜。
珞琪心裡暗笑,老祖宗打岔的功夫無人能及。
“娘,您莫寵慣壞了吉官兒。”楊焯廷恭敬地爲母親佈菜。
老太太用手擋了耳朵大聲說:“雞蛋壞了?壞了那就是臭雞子,你還夾給娘吃!”
端開碗不肯接兒子用湯匙盛來的銀魚煎蛋。
珞琪忍住笑,偷眼看身邊的丈夫,也是忍俊不禁。
丈夫瞪了她一眼,又看了眼一臉無奈的父親楊焯廷,似在對珞琪說:“敢笑!小心爹爹急眼。”
“老祖宗,您是聽岔了,老爺是說,怕您寵溺壞了孫子。”四姨太笑盈盈地大聲解釋道。
小夫人霍小玉見老夫人臉色一變,忙叉開話題道:“老祖宗,老爺特地爲你準備了一道芙蓉三鮮羹,最是滋補。”
說罷吩咐人將羹奉上。
珞琪就見是一銀盤託着的花瓷盅,揭開蓋裡面一些奶白色的東西,依約能辨出蘑菇山菌等物。
“老祖宗,您快嚐嚐,這可是老爺的一片孝心。爲了這道延年益壽的芙蓉三鮮羹,老爺特派人去雨後老林的千年古木下去採摘來的這種蘑菇,配上了上好的燕窩魚翅,還有宮裡賞的何首烏。”
老祖宗品了一口,面露笑意頻頻點頭。
楊焯廷也牢康匚剩骸澳錚羰欽飧夏奈縛冢尤萌訟敕繳璺ㄎ鍶プ隼闖浴!?
老太太忽然沉下臉,對兒子道:“把臉伸過來!”
“娘!”楊焯廷慌得愣了神,分明是他一片孝心,母親也愛喝,如何忽然間惱了?
老太太伸手打了兒子楊焯廷後腦勺一巴掌道:“既然有此美味,爲何不早早地給娘吃,偏是要等到此時?”
珞琪強忍了笑,卻見一旁的丈夫已經禁不住噗哧笑出聲來,老祖宗這簡直是胡攪蠻纏,桌子下手坐的姨太太和少爺們也都笑了。知道老太太是存心和兒子逗笑。
七姨太道:“老祖宗如今最大的心願就是抱上重孫孫,這就要靠大少奶奶盡孝了。”
說罷舉杯敬了珞琪,知道珞琪不能飲酒,獨自飲了,一副爲民請命的樣子。
珞琪本就厭煩別人提這傷心事,偏偏七姨娘在飯桌上提起,令她心裡不快。偷眼看丈夫,丈夫低頭吃飯不曾留意。
“老祖宗,若是急了抱重孫孫,不如讓大少爺去找人借腹生子。”四姨太提議道。
珞琪心裡一驚,她曾聽說過,一些大戶人家的太太沒個子嗣,又不想讓丈夫納妾娶小,索性找些鄉下清貧人家的女子借腹生子。生下兒子後,留下兒子打發走女人。如今四姨太提起此事,分明是給她難堪。
老祖宗一拍桌子罵道:“什麼?讓吉官兒去戴綠帽子?那不是去當活王八嗎!”
“借腹生子”和“戴綠帽子”,這岔打到南天門去了!
滿屋人啞然。
四姨太臊個面紅耳赤道:“老祖宗,不是‘綠帽子’,是‘借腹生子’。”
“戴綠帽子還要‘替人養子’,你個黑心的娼婦!吉官兒哪裡得罪你了!”老祖宗惱道,急得衆人拉勸,楊焯廷喝了四姨太退席,霍小玉湊在老祖宗耳根兒邊解釋,一時間再沒人敢接這話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