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春花覺得大家一片肅然,對郭少懷的態度也變得客氣而疏離了。真是笑話,她每月花這麼多銀子養大家,竟然有人不明白誰纔是真正的主人,她一定得把這事情弄清楚!
郭少懷想憑着是自己丈夫的名義就可以對自己的事指手畫腳了?春花可不是受了欺負轉眼就能忘了的人。
郭少懷自然也感覺到了,他對春花又恢復了原來的冷淡。
這些日子休年假,父親對自己說了很多,他覺得自己已經聽父親的話,給了五奶奶面子,可五奶奶這樣,可就怪不了誰了,將來吳姨娘先生下孩子,五奶奶再說什麼也晚了,那時候就讓她後悔去吧。
過了上元節,正月雖然沒過完,但年也就差不多了。來侯府的幾位庶子們自然回了田莊。
送走他們,侯府裡一下子清靜了,春花又回到了原來的生活軌道上。
但也不是沒有不同,依雲院的情況就有些變了,紅拂和綠綺也藉着過年時拜見過,開始天天過來給春花請安。春花也沒爲難她們,上次爲了收不收匣子的事,郭少懷和自己針鋒相對,紅拂和綠綺一直怕自己生氣,特別地來解釋。
春花大度地揮了揮手說:“你們做下人的,自然要聽主子的,這事根本怪不着你們。至於五爺的銀錢東西,我看你們管得不錯,就還由你們繼續管着,我每月的月例就賞你們做辛苦費了。”
喜得紅拂和綠綺連連給春花磕頭,又孝敬春花一些針線活,春花不管用不用,總歸是不讓她們吃虧。
現在院子裡的人都想在春花面前露個臉,可是除了紅拂綠綺,別人還真沒資格進春花的屋子,只好巴着如詩她們。
春花還真將依雲院管了起來,別人她基本沒動,主要是給自己的陪嫁安排了住處,在東廂房裡給她們收拾出來三個屋子,胡媽媽自己一間,其餘的兩個人一間,胡媽媽只是白天來侍候就行,晚上四個人輪流在外間值夜,每班兩個人。
其實春花晚上基本是一覺到天亮,根本用不上人,但在郭家,她還是有些隱約的害怕,匕首留在枕下。外間留兩個人,即使是沒什麼力氣的小丫頭,心裡也覺得更安全了些。
二月十八這天上午,春花正在謝氏這裡站規矩,可能也是練出來了,春花現在站一上午一點也不累,其實她也就是做些端茶送水、傳遞東西這些小活,想開了真算不了什麼。吳氏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再怎麼說也有個伴。
郭少懷從外面急衝衝地進來了,帶來了一股冷氣。吳氏笑着上前迎了過去,“五爺,你……”
郭少懷用手將她擋到了一邊,直接對謝氏和春花說:“岳父升了,授文淵閣大學士,吏部尚書!”
春花曾聽瓊花給她講過朝政上的事,在明代,□□皇帝廢宰相一職,命六部尚書分擔國事,後來又選文臣入閣,參與機務。最初這些入閣的文臣品級並不高,不能直接指揮行政,但後來這些人逐漸升遷,至尚書、侍郎,內閣的地位也慢慢提高到六部以上。
到了永樂帝時,幾次親征,更依重內閣協助處理國事,春花的父親所授的文淵閣大學士本身品秩只有五品,然而兼任吏部尚書,實則爲正二品,也就是俗稱的入閣。
入閣後,參與票擬,也就是草擬對各種奏疏的處理意見,用小條貼於奏章上,供皇帝參考採用。票擬往往會成爲敕諭,發至全國執行,可見閣權之重。
春花想起了瓊花在吃年酒時對她說過自己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的,看來就是指父親的升職了。沒想到父親不到花甲就能入閣,官運如此亨通。要知道入閣可不是一般的升職,而是一個極大的飛躍,就看郭少懷激動的樣子就知道了。
謝氏也激動得坐不住了,“叫鄧氏來,預備車子,少懷和楊氏趕緊回楊府。”又對春花說:“你回去幫你母親張羅張羅,也不用急着回來,定下襬酒的日子我也去吃酒慶祝。”
春花答應,行禮退下。
門外等着春花的如詩和如畫也聽到了消息,看到春花笑着過來先行了一禮,“恭喜小姐了!”扶着春花回了依雲院。
一會兒工夫,依雲院裡就熱鬧非凡,來恭喜的人絡繹不絕,春花一律讓人擋在門外,只拿出一串串的制錢交給紅拂綠綺在門外打賞。看着高興得不知幹什麼好了的胡媽媽,春花笑着說:“媽媽還是別在地上來回轉了,收拾些東西,侯夫人讓我回楊府幫母親張羅張羅。”
如詩拿了包袝放在了桌上,急忙忙地往裡面放了幾件衣服,想了想又回去換了兩件,匆忙中把一個杯子碰到了地上,好在地上有氈子,杯子倒沒碎,茶水灑了一地,於是又開始收拾杯子和地氈。如畫和如琴她們也亂了套。
春花坐着說她們,“穩着些,也不用什麼都帶着,只拿些隨身的衣物就行了,家裡什麼都有。”
“我的大小姐,瞧你這個不急不慌的樣,別人還得以爲入閣的不是老爺呢?”如詩一面忙着,嘴裡也不閒着。
春花笑着說:“父親一定比我還穩重呢。”
“那當然,老爺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胡媽媽突然掉下了眼淚,“小姐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咳,咳,”郭少懷進了屋子,大約是聽到胡媽媽的話,有些尷尬,假意咳嗽了一下說:“可收拾好了,我們趕緊去吧。”
春花見郭少懷一身的官服,打扮得整整齊齊,淡淡地說:“五爺等我一下,換了衣服就走。”
胡媽媽追着春花問:“小姐,人怎麼安排?”
春花平時出門,總是帶着如詩如畫,留下如琴如棋,可今天嘛,她思忖了一下說:“把門鎖好,我們都回去。”
平時多少有些顧忌,不敢不留人看屋子,但父親入了閣,侯府裡應該沒人在這時候給自己添堵吧。春花說完便進了裡間,在如詩如畫的侍奉下換了身喜慶的衣服,重新梳了頭,又插戴些首飾纔出來。
春花梳妝的時候,大家也都換了出門的衣服,又收拾出來十幾個包袱來。
胡媽媽找了幾把黃銅鎖,也不看郭少懷的臉色,把春花所住的正屋和她們住的東廂房都鎖好,大家出了門。
依雲院門前還聚着領了賞、正在領賞以及還沒領到賞的人,見到春花都搶着上前行禮道喜,春花一笑而過。
外面的車駕早就準備好,春花登上了車,一把推開想攬住她的郭少懷說:“有事說話,別動手動腳!”
郭少懷訕訕地笑了一笑說:“今年我在翰林院做編修滿三年了,正想謀個好缺,可巧岳父升了,還請五奶奶幫爲夫求個情。”
“你說吧,想謀什麼缺?”春花嚴肅地問。
郭少懷看着一本正經的春花,也不敢再動手,只好硬着頭皮說:“我剛從翰林院出來,要是能去吏科任督給事中是最好的,雖然還是七品,但權利很大,可以直接面聖,可以參與選官,御前議事,審理有罪的官員,還能封還敕書。只要好好地幹上三年,很快就會升職,以前的督給事中現在都不錯。”
“如果這個不行呢?”春花問。
“那別的科督給事中也行,”郭少懷看一眼春花,又說:“監察御史也可以,也是正七品。再說二舅兄不就在督察院嗎?別人就更得給我幾分顏面了。”
郭少懷看出春花並不懂朝政上的事,馬上耐心地給春花講了些官場上的事,督察院有十三道監察御史,分管十三個省,負責監察百官、巡視郡縣、糾正刑獄、肅整朝儀等,權柄不小。春花瞧了他一眼,雖然是父親的門生,但這種趨炎附勢的樣子與父親那寵辱不驚的風度還真是相差甚遠。
郭少懷還在喋喋不休地說着,“岳父爲吏部尚書,恐怕我做吏科的督給事中不大合宜,你可以再問問岳父,哪一科升職的機會大,我就去哪一科。”
春花冷不丁地打斷了他的話說:“五爺怎麼不去親自問父親?”
郭少懷閉上了嘴,他自然感到岳父和舅兄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冷淡了,他也猜了出來,最初楊家人還是給自己機會,但成親的日子越來越長,他們間的關係卻越來越差,岳父已經對自己不抱什麼希望了。
只是楊家人謙和謹慎,並不輕易說些什麼,現在讓他親自求岳父,岳父自然對自己不能打不能罵的,但一定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他可是真心地後悔了。
郭少懷討好地笑了笑說:“五奶奶,饒了我一遭吧,以後我一定改。再說我將來若能如同岳父一樣登閣,自然少不了封妻廕子,你也可以風風光光地當誥命夫人了!”
春花笑了笑,沒說什麼,還是彼此留點面子好,郭少懷就是真的能官居一品,跟着他當一品夫人的未必是自己!
“五奶奶?”郭少懷想去拉春花的手,又沒敢,便笑着叫她。
春花瞧了瞧他說:“我會給你求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