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申時,春花和郭少懷離開了楊府。於夫人以爲春花真愛吃家裡的點心,又給她帶了好幾包的點心,春花自然笑着接了。
坐在車上,郭少懷想起來了岳父和二舅兄對他的款待,雖然不是熱情萬分,但也沒有爲難他。於是他拿起了春花的手,真是金尊玉貴養出來的千金小姐,雖然腳大了些,但一雙手可真好看。還沒來得及細細欣賞,春花早就一抽手說:“別動手動腳的,我們遠着點!”
郭少懷正是酒後,氣惱地低吼:“有本事你一輩子別讓我碰!”
女人不靠夫君寵愛還能怎麼辦?就是自己冷了楊氏兩天,岳父和二舅兄還不是對自己客客氣氣的。母親說得對,楊氏要想生孩子,還不是得求着自己?
春花不理他,郭少懷也怕聲音傳出去丟人,兩人沉默着回了侯府,先進了謝氏的院子。
吳鈺正在屋子裡同謝氏、小謝氏說話,聽到了丫頭傳話,幾步迎了出來,直接從春花面前掠過,就到了郭少懷面前,柔聲說:“五爺,酒喝多了嗎?妾讓人備了醒酒湯,過去喝點吧。”
說着看了春花一眼,而郭少懷此時也看向春花,他們都想看看春花的表情,可惜春花已經向正屋走了過去,留給他們一個背影。
春花進了屋子,謝氏與小謝氏正在屋裡說話,春花上前給謝氏行了個禮,就站在了一旁,郭少懷和吳鈺也隨後進來。
謝氏冷着臉對春花說:“你怎麼不與姨母行禮?”
春花奇怪地問:“哪裡有姨母?”
謝氏狠狠地說:“楊氏!你姨母就在你面前,你看不見嗎?”
春花淡淡地說:“我不與妾室論親戚。”
小謝氏羞得滿面通紅,拿帕子捂了臉,轉身出了屋子,吳鈺也變了臉色。
謝氏氣得摔了一個茶杯,她這屋子裡的地上可沒鋪着氈子,茶杯碎了一地,水花四濺。春花不爲所動,若不是摔向她,她是不會理的。
郭侯卻正好進來了,兒子帶兒媳婦回門,還是在那種情況下回的家,他自然關心,要過來看看,還沒進屋就聽到聲響,不悅地問:“怎麼了?”
春花見了郭侯,上前行了禮,輕聲慢語地將剛纔的話講了一遍。這件事她佔着理,自然不怕,其實春花哪一件事不佔着理呢,不佔理的事她是不會做的。
郭侯明白了原由,雖然知道春花有理,但還是偏向謝氏,就不以爲然地說:“吳氏雖然是妾,但她的母親畢竟是你母親的妹妹,叫聲姨母也不爲過。”
春花卻認真地講道理,“吳氏的母親雖然是夫人的親妹妹,但論起親戚來,五爺卻是夫人的兒子,兒子要比妹妹親,自然要從五爺這邊論的,所以,兒媳不能稱吳氏的母親爲姨母。禮不可廢,正是這個意思。”
郭侯也不好同兒媳婦辯論,再說楊氏說的很有理,便不理春花,而是笑着問了兒子幾句,得知親家對兒子不錯,就看着兒子說:“你們都早些回去吧,晚上也不必再來了。夫妻和順些,別天天鬧得不成樣子。”
楊松那人,郭侯還是心中有數的,京城中誰不知道那是個謙謙君子,這樣的人是不會教導女人與夫家不睦的。想到這裡郭侯心裡就更放心了,他又特別看了一眼春花,示意自已這話也是對她說的。
郭少懷起身告退,春花也行了禮退了出來。吳鈺也跟着他們出了門。
很快,就變成了郭少懷與吳氏一起在前面走,春花一個人在後面走,但春花也不管路邊遇到的下人眼中的目光,鎮靜自若地回了院子。她這個五奶奶,早就成了大家的笑柄了,用不着遮掩什麼。
進了院子,郭少懷與吳氏已經進了東耳房,春花回了自己的正屋。
這一天起得早,又回了楊府吃飽喝足,春花有些睏倦了,但還不到晚上,不能睡覺,否則讓院子裡的人報告了謝氏,又是她的不是。
她換了衣服先去看了看西耳房擺的東西。兩側的耳房是一樣的佈局,現在把兩處的東西擺到了一起,正屋和廂房都塞得滿滿的,春花確定了東耳房裡什麼也沒剩下後,又聽胡媽媽給她講了東耳房現在的佈置。
春花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但權當是八卦了,要不她拿什麼來打發空閒時間呢?胡媽媽倒是很喜歡打聽這些事,現在她親眼所見,自然要對小姐好好說一說,順便也出出氣。
“我們把東西搬出去後,侯府裡從庫房裡擡來了幾樣傢俱,都不是配套的,什麼雜木的材料都有,擺設也沒個像樣的,那吳氏見了擡出去的東西,又見了擡進來的破爛,臉都綠了!”
“還算她有城府,最後什麼也沒說。倒是指揮着丫頭們收拾了半天,然後又去夫人那裡獻殷勤了。”
下面的春花都知道了,笑着擡手打斷胡媽媽的訴說,問:“今天有人給你們送飯了嗎?”
“沒有,”胡媽媽說:“我把炭火爐子準備好了,明天讓吳強去買了些東西,我還會做幾樣小菜,到時候我給小姐做來嚐嚐。今晚我們吃從府裡帶回來的點心,再將就一下。”
胡媽媽看到姑爺一回來就扎進了吳氏的屋子,心裡就涼了。看來小姐回孃家也沒什麼用,女人嫁了人還能怎麼辦呢,胡媽媽也想明白了,日子還得過,好在小姐的嫁妝多,也不怕沒錢用。
春花到了楊府,吳強自然也跟着回來了。到了楊府她派如詩去問吳強,結果吳強說,郭府沒人管他們,但也沒人叫他們吃飯。他們也不敢走,這幾天就在外面隨便買了些東西胡亂吃了,晚上就在門房裡隨便過了兩夜。
春花看了看陪嫁來的幾個人說:“你們跟着我都吃苦了,不過,小姐我是不會讓大家吃虧的。從今天起,你們五個每人每月多發十兩銀子,吳強和如畫家家裡當差的人每人每月五兩,就算是吃苦費了。”
楊府下人的月錢不少,但胡媽媽也不過每月二兩,如詩她們不過每月一兩,現在春花額外發的錢確實太多了,大家都高興不已。有了這些錢,吃住什麼的都不是問題。
春花示意她們還沒完呢,“從今天起,我已經讓吳強從望遠樓每天晚上給咱們送席面,我們這兒的是一百兩銀子一席的,外面也給吳強他們定了十兩一席的。”
“那我們能吃得完嗎?”如琴問。
不用說一百兩一席的,就是十兩一席的,都有好多道菜,大家根本吃不完。
“吃不完的,可以賞人,也可以扔了。大家千萬別撐着自己。”春花開着玩笑說。大家也都笑了起來,到了郭家,這還是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
酉時剛到,望遠樓就送來了席面,東西太多了,大食盒就用了十幾個,屋裡的八仙桌和小几上擺不下,有的食盒只好先放在地上。侯府裡有幾個僕婦幫着往裡面送東西,又偷眼打量春花的院子,屋子裡她們還沒資格進來。
春花一點也不虧待幫忙的人,讓如詩每人打賞了一把錢,讓那些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下人眼都紅了。
“大家坐下吃吧。”春花自己坐在八仙桌邊,胡媽媽她們在下面的小几邊擺了錦凳,圍在一起。
因爲是在郭家,春花也不敢讓她們過來與自己一席,那樣是沒規矩的,會讓人詬病。
春花只嚐了幾口就放下,她中午吃得太多,如詩和如畫也同她一樣。而胡媽媽和如琴如棋卻餓了好幾天,倒是一通大吃。
“剩下的東西,你們誰要有交好的,就可以給出去,其餘的丟掉。”春花一說大家就明白了,小姐是要開始拉攏人了,但憑小姐的傲氣,必須得別人巴着她。
這一席酒菜,已經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一般人家都很少從望遠樓這樣的地方訂席面,特別是武成侯府,日子過得拮据,多少年沒從外面叫酒席了。
如詩拿着裝着剩菜的食盒,有的菜還沒動過,做勢要扔掉,早有剛剛聽到春花的話的僕婦,等在外面陪着笑說:“好姑娘,別扔了,賞我們吧。”
都是些主子們也吃不上的好東西,白白倒掉多可惜!拿回家給男人和孩子們吃多好,春花所住的依雲院門前熱鬧了一會兒工夫。
春花這裡有不少的人探頭探腦地看,但沒人敢進門,只是在院子裡等着要了點剩菜。而外院吳強他們可就不一樣了。望遠樓的菜就是春花讓吳強去訂的,他們自然明白小姐的意思,在門房裡大吃大喝一通,引了無數的人圍觀,自然就勢請了幾個對他們還算客氣的下人。郭家外院的人就開始有了巴結他們的人了。
第二天一早,春花吃了用炭爐子熬的粥,還有昨天留下來的兩樣小菜,就派胡媽媽去東耳房,隔着門讓吳氏來給春花請安,說過後就回了正屋。
郭少懷因爲新婚,有幾天的假期,眼下正在東耳房睡得正香,聽了胡媽媽的話,氣得披了件衣服就進了正屋對着春花喊道:“你這個妒婦,一大早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春花看也不看他說:“五爺只管睡,但我要去給夫人請安,自然要先等吳氏給我請了安才能帶着她一起去。”
郭少懷的一股怒火還是昨天就留下來的,春花叫了席面,弄得人人皆知,竟然沒請他這個夫君,他當然不會在意那點吃食,但卻覺得丟了面子。
在他心裡,春花就是因爲妒,纔會如此的,但聽了春花的話,確實什麼也說不出來,怎麼說他也讀了十幾年的聖賢書,明白長幼尊卑,妾室給正妻請安,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