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夜宴

200 夜宴

宋弈喝了藥,幼清逼着他睡了一個時辰,一家人便收拾一番準備回去。

“小的也和你們一起回去吧。”路大勇擔憂的望着幼清和方明暉,“若是有什麼事,也能跑個腿,打個下手。”

幼清還沒有說話,封子寒就嚷着道:“你走了,我的草藥怎麼辦,豈不是要凍死了。”

路大勇就垂了頭,他想跟着回去保護方明暉和幼清,可答應了封子寒,又不好言而無信。

“草藥都弄好了,難不成路大哥在這裡,它們就凍不死了。”戴望舒望路大勇前面一擋,挑眉看着封子寒,“等下雨的時候你還打算讓他抱着你的草藥護着?”

封子寒瞪眼,不服氣的道:“不管怎麼說,有人守着,總比沒有照顧的好。”

“那你照顧好了。”戴望舒叉腰,橫眉看着封子寒,“夜裡這麼冷,我們要回府裡去!”

封子寒指着戴望舒就和幼清道:“你瞧這小丫頭,嘴皮子跟刀一樣。”又回頭看着戴望舒,“我得罪你了?你問問路大勇,他是聽我的還是聽你的。”

幼清看着三個人直笑。

戴望舒和封子寒就刷的一下轉頭,都盯着路大勇,路大勇一愣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就讓他們擡槓了:“那個……要不然……”路大勇看着戴望舒,“你跟夫人回去?”戴望舒雖沒了武功,可一般人她還可以制服的。

封子寒頓時樂了,得瑟的朝戴望舒挑眉,一副我贏了的樣子。

“回就回!”戴望舒瞪了眼路大勇,回頭對幼清道,“夫人,奴婢跟您回去,誰要凍死就讓他凍着好了!”

幼清掩面而笑,方明暉就出來做和事佬,微笑道:“我看,這幾天估摸着不會下雨,路大勇就回去住幾天吧,若真下雨了再回來也不遲!”

“大老爺,他是個木頭人,根本不懂好賴。”戴望舒撇了眼路大勇,拂袖大步出了門。

方明暉愣了愣,似乎明白了什麼,幼清就朝方明暉擠了擠眼睛,方明暉立刻明白了過來,和路大勇道:“大勇,你去看看戴姑娘!”

“知道了。”路大勇知道戴望舒是生他的氣了,可是不明白她爲什麼生氣,便跟着出去,封子寒就笑着坐在幼清身邊,低聲道,“戴望舒說的沒錯,路大勇就是個榆木腦袋。”

屋裡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幼清和封子寒道:“是,我們這裡的人,就屬您最精明!”

“那是當然,我走的橋比您過的路都多。”封子寒昂着頭,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幼清失笑,低聲道,“您老今年高壽。”封子寒的年紀一直都是“未知數”。

“咦……”封子寒轉頭看着幼清,不滿道,“你怎麼又說起我來了,我年紀你看不出來嗎?”又指着方明暉,“你瞧瞧,我是不是比你爹爹還要年輕幾歲。”

單從外貌和皮膚來看,封子寒捯飭一下,還真的會比方明暉年輕幾歲。

“我爹爹比您年輕。”幼清笑着道,“您看着,估摸着沒有八十也得七十五了吧。”

封子寒不樂意的哼了一聲。

外面,路大勇跟着追了出去,戴望舒回頭瞪他,冷聲道:“你跟着我做什麼,我要回去了,以後你就一個人待在這裡吧,多清淨,都沒有人打擾你。”

“戴姑娘。”路大勇尷尬的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想跟大老爺回去,是因爲擔心她們。可是封神醫說的話也沒有錯,那草藥對他很重要,所以我想,你若是能回去夫人和大老爺身邊也多個人保護,那我不回去約莫也沒有事。”

也就說他很相信自己了?戴望舒冷嗤道:“我回去不回去,是我的事,你憑什麼給我決定。”

路大勇一愣,點頭道:“是我唐突了!”

戴望舒氣的不得了,可是這火又莫名其妙,她連說都沒法說,只好一把將路大勇推開:“滾開,別擋我眼前,礙事!”話落,就回自己房裡隨便抓了幾件衣服,對着門裡的幼清道,“夫人,我在路邊等你們。”

路大勇覺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戴望舒爲什麼突然翻臉,他想追過去解釋,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解釋,怕更讓戴望舒生氣,周芳看不過去,追着戴望舒出去,喝道:“你這是做什麼,莫名其妙的對人家發一通火,有話不會好好說啊。”

“我的事你不用管。”戴望舒自己也很懊惱,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周芳也不高興,朝院子裡的路大勇看了一眼,又望着戴望舒道,“你的事我是管不着,可你不能欺負路大哥,他那麼老實,哪裡懂你這些沒名頭的把戲!”話落,拂袖而去。

戴望舒冷哼了一聲,撇過頭去,站在路邊自己生自己的氣。

採芩朝外頭看了看,見路大勇又追了過去,她走到幼清身邊,低聲道:“太太,路大哥他……您要不要去看看。”

“沒事。”幼清還沒說話,封子寒就道,“小兩口吵架,一會兒就好了。”

一屋子的人瞪眼,笑了起來。

“什麼小兩口。”宋弈自房裡走了出來,幼清迎了過去,笑道,“你醒了,好些了沒有。”就伸手去摸了摸宋弈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不確定的道,“好像退燒了!”

“小病而已。”宋弈摸了摸幼清的頭,笑望着大家,“我們啓程吧,免得回去晚了。”

衆人都贊同的點頭。

路大勇站在戴望舒身後,咳嗽了一聲,歉意的道:“戴姑娘,要是我哪裡做的不對,還請你原諒!”

“你哪裡都沒錯。”戴望舒的火蹭的一下便燃了起來,“錯的是我,你道什麼歉,你是不是就喜歡道歉?”

路大勇被罵的忍不住面露愕然,戴望舒滿腦門的怒:“早飯做的不好,你和我道歉,天氣冷了你和我道歉,路遠了你和我道歉,我生我自己的氣你和我道歉!”,又道,“鄰居家沒飯吃你道歉,豬跑了你道歉,雞死了你道歉,這些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還會不會說別的話,你就知道道歉嗎。”

路大勇嘴角抽了幾下,結結巴巴的道:“那些事確實和我有關係,我自然要道歉的。”

戴望舒撫額,擺擺手道:“我和你沒話說,你快走,我不敢保證一會兒我還能好脾氣的和你講道理!”

這小丫頭脾氣也太大了,路大勇露出無奈的樣子,往回走了幾步,戴望舒轉過身不看他!

路大勇嘆氣,回了房裡,衆人都望着他,路大勇和周芳道:“戴望舒生氣了,還勞煩周姑娘寬解她幾句!”

“我也沒有這個本事。”周芳不想摻和,“她的事,別人說不通。”臭脾氣。

路大勇點點頭,出去將馬車套好。

幼清看看他,搖了搖頭,便和大家道:“那我們走吧……”大家就一起出了門。

戴望舒站在路邊沒動,路大勇套好了車牽過來,採芩扶着幼清上了車,方明暉和宋弈也隨着上去,其它幾個人便騎馬隨着,幼清掀了簾子朝坐在馬上的戴望舒看了一眼,戴望舒默不作聲的顯着怒氣。

馬車動了起來,走了一會兒,戴望舒卻越想越氣,忽然停了馬和宋弈還有幼清道:“……你們先走,奴婢馬上追上來。”便馬頭一調跑了回去,路大勇還站在門口,驚訝的看着去而復返的戴望舒,“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忘了。”

戴望舒翻身下來,抽了腰間的鞭子,照着路大勇就抽了過去,路大勇靈活的避開,一臉的不解:“戴姑娘……你……你有話好好說。”

“和你沒的說。”戴望舒沒頭沒腦的一頓鞭子,路大勇左躲右閃幼清掀了簾子,就看到兩個人在院子門口練氣了把式,方明暉擔憂的道,“這戴姑娘的脾氣太烈了,大勇他只怕是招架不住。”

“爹爹,您別管,隨他們去好了,戴望舒不會真的傷路大哥的。”幼清輕輕笑了起來,路大勇根本沒往男女之事上想,戴望舒呢,也不知道如何表達,兩個人就跟兩塊石頭似的,不敲碎撞裂了,都不會明白自己和對方的心意。

戴望舒揮了半天,只聽到鞭梢呼呼炸響,路大勇果真是沒有傷着,他有些無奈,瞅準時機抓住的鞭子,緊緊扯着依舊好脾氣的道:“戴姑娘,你到底怎麼了。”

戴望舒往會拽鞭子,怒道:“問你自己。”抽了幾次也沒有抽動,她索性走過去,看着路大勇,其實路大勇長的不算好看,尤其和宋弈或是方明暉相比,他不過是農夫,皮膚很黑,高高壯壯的,一條腿還不靈活……戴望舒不明白,這樣一張臉她爲什麼會覺得好看……

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爲什麼這麼生氣。

她想到了有一回胡泉看見周芳與江淮在一起說話,轉頭就走,過後好幾天胡泉都沒有來見周芳,尋常他不是買一些小玩意送來,就是帶各式各樣的點心,每一天都是如此換着花樣,偶爾幾天沒來,不單週芳便是她都有些不習慣。

她明白鬍泉當時的反應,是因爲吃醋了,是因爲喜歡周芳。

那她呢,她這樣莫名其妙的發火,莫名其妙的替路大勇打抱不平,莫名其妙的氣他不跟着一起回去……是爲什麼?

戴望舒倒退了一步,丟了鞭子掉頭就走:“鞭子是你的,你自己留着吧。”翻身上了馬追着幼清幾個人而去。

路大勇真的是一頭霧水,雲裡霧裡的收了鞭子,看着戴望舒絕塵而去,依舊沒有明白緣由。

一行人到家時已經是下午酉時,幼清和宋弈與大家分開,兩人回了正院,蔡媽媽,綠珠以及辛夷小瑜幾個人都迎了出來,綠珠紅着眼睛道:“太太,您總算回來了,奴婢想您想的都好幾天沒睡了。”她自從服侍幼清,兩個人還從來沒有分開過。

幼清笑着拿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道:“都快成親的人了,還哭成這個樣子,羞不羞。”

綠珠破涕爲笑,道:“奴婢就算成了親,也要每隔幾天就回來看您的,見不着您奴婢吃不好也睡不香的!”

大家都笑了起來,幼清和蔡媽媽幾個人打了招呼進了宴席室,宋弈和江泰在院門外說了幾句話,便進房和幼清道:“我去趟西苑!”

“你還病着呢。”幼清和他一起進了臥室,擔憂的看着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宋弈脫了外衣,幼清將朝服拿給他換上,宋弈低聲道:“昨晚十一皇子掉到蓮花池裡去了,說是要摘池子裡的蓮花,失足的……不知現在如何!”

“掉到水裡了,身邊不是跟着人的嗎,怎麼這麼不小心。”幼清愕然,幫宋弈繫上腰帶,宋弈凝眉道,“現在還不清楚。晚上你不用等我回來吃飯。”

幼清點了點頭,憂心忡忡的道:“他進了西苑,肯定有這樣那樣的風險,若不然在他身邊多派幾個人護着吧,這或許纔開始而已。”

“嗯。”宋弈點了點頭,在幼清脣上親了親,“我走了。”

幼清送宋弈一直到垂花門,看着他上了轎子纔回去,綠珠拿了藥瓶出來,倒了三顆藥遞給幼清:“您三天不在家,藥也斷了三天了!”這三種藥是封子寒制的,說是一天都不準落下。

“知道了。”幼清服了藥,望着綠珠和蔡媽媽,問道,“這幾天對面怎麼樣,都做了什麼。”

蔡媽媽朝外頭看了看,低聲道:“老太太和方二太太自前天開始,每天都出去,今兒還沒有回來呢,不知道幹什麼去了。”她說着一頓,道,“二老爺還是老樣子,早上睡到辰時去國子監待幾個時辰,晚上便出去玩,都是後半夜纔回來,奴婢還好奇,他夜裡回來也沒有人盤問。”

“約莫是跟那幾個公子哥兒一起進出的。”幼清淡淡的說着,綠珠也低聲說道,“還有二小姐,天天和郭小姐在一處說話,兩個人好的跟親姐妹似的。”

幼清想了想,正要說話,辛夷掀了簾子,道:“太太,老太太和二太太回來了。”

“知道了。”幼清坐着沒動,也沒有打算過去拜見的意思,直到晚膳時間,汪氏終於過來了,幼清笑着迎了出去,“祖母!”

汪氏笑着頷首,打量着幼清:“怎麼好幾天沒有回來,還瘦了一些,做什麼去了。”

“莊子裡有些事,去待了幾天,走的急也沒有和您說一聲。”幼清和汪氏一起進了暖閣裡,汪氏捧了茶,道,“你祖父昨兒還擔心的,說要去找找,你們一個一個的不回來,我們心裡都沒了底。”

“讓您擔心了。”幼清笑着道,“祖母這幾天可還好,有沒有出去走動走動?”

汪氏目光一閃,淡淡的笑道:“倒是出去了幾回,可也沒什麼可逛的,便回來了。”又道,“你們平安回來了就好,我也就放心了。”

幼清笑着應是,汪氏便望着她,試探的道:“你這回……不是和九歌吵嘴了吧?”幼清挑眉,汪氏又道,“爲的什麼事。你可別怪祖母多管閒事,這男人啊,你還是要管着才成。這普通百姓都能納妾養外室的,更何況像九歌這樣的,那些個小姑娘還不跟狂蜂爛蝶似的往上貼,這事兒啊,你可不能放任了,免得哪一天他要是沒把持住,你便是哭都來不及!”

這是幹什麼?幼清微微笑着道:“祖母是不是聽到什麼了?”

“我能聽到什麼事。”汪氏擺了擺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了想還是下定了決心似的道,“我聽你妹妹說,那郭家小姐可是一直惦記着九歌呢,那姑娘容貌出色,出身又好,還是個有才情的,你雖說不比她差到哪裡去,可若九歌……你到時候怎麼辦,人家可不會做妾室的,難不成你要把正妻的位子讓出來。”

“原來是這事。”幼清臉色很明顯的一變,感激的看着汪氏,“我還真不知道,多謝祖母提醒。”

汪氏滿意的點點頭,心裡最想問的,卻還是幼清是不是知道了倪貴妃的事了,但這話不能問的突兀,只能一點一點來。

“和祖母客氣什麼。”汪氏拍了拍幼清的手,“你們能過的好,祖母才高興呢。”

幼清頷首,笑着道:“二妹的婚事,您可有着落。”又道,“若不然,這事兒交給我吧,我來操辦好了!”

汪氏一愣,立刻就擺着手道:“不用,我和你嬸嬸有數,更何況,她年紀也還小,不急這一兩日的功夫。”

不想她摻和,她偏要摻和:“祖母放心,她是我妹妹,我不會害她的。”

汪氏的眼神便冷了冷,勉強笑道:“你的心意我領了,這事兒就不麻煩你了。”說着,站了起來,“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回去了,你祖父還在等我一起用膳呢。”

幼清也不留她,笑着送她回去!

汪氏一走,幼清就讓綠珠將江淮請了過來:“你想辦法今晚讓楊公子送二老爺回來。可能辦得到?”江淮愣一愣,木然的點點頭,道:“屬下,試試。”沒有明白幼清的用意。

“那就辛苦你了。”幼清笑看着江淮,江淮卻是滿足苦澀,爲什麼這種事情每次都找他,最壞的就是江泰,裝的一臉老實樣子,專門欺負他。

“太太。”江淮一走,蔡媽媽就領着郭家的一個婆子進來,婆子笑着道,“我們老夫人說您和宋大人好久沒去家裡竄門了,她惦記的不得了,所以就讓奴婢來問問,宋太太和宋大人明晚可有空,去家裡坐坐!”

“多謝老夫人惦記。”幼清笑着道,“您回去回老夫人的話,我晚上問宋大人一聲,他若是明兒沒事,我們一定過去。”

婆子笑着應是,辭了幼清回去了。

晚上,幼清和方明暉一起用了晚膳,在房裡等了一刻宋弈,便累的在牀上打着盹兒,直到後半夜她被外頭吵醒,喊了辛夷進來:“老爺回來了嗎?”

“您睡了以後,江泰大哥回來過一回,說是老爺今晚就留在西苑了,十一皇子高燒不退,老爺不放心!”辛夷說着話給幼清倒了杯清水,又道,“方纔外頭鬧騰了一會兒,奴婢想來回您,蔡媽媽見您歇了就沒讓奴婢進來!”

幼清將茶盅遞給辛夷,挑眉道:“是二叔回來了?”

“是!”辛夷回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由楊家的小公子送回來的,同行的還有曾大爺!”

楊公子,便是內閣首輔楊維思的幺子,今年是十七還是十八,自小聰穎,三歲能詩五歲能畫……楊大人極其喜愛這個兒子,雖是庶子卻養在了嫡母的名下,卻不想被嫡母養歪了,越大越不像樣子,聲色犬馬無所不會,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尤其是楊大人晉升首輔之後,更是越發沒了收斂……方明暉第二回去牡丹閣就認識了楊公子和曾毅的長子,三個人好的跟兄弟似的,其後蔡四爺也一起隨行,中間幾日方明奚有意之下,還和蔡彰和張茂省廝混過幾回。

幼清想了想,頷首道:“兩位可都是貴客,老爺不在家,你去請大老爺去外院招待一下,還有方懷朝你也叫婆子去打個招呼。”又道,“讓廚房起來生火,撿着兩位公子愛吃的愛喝的上,無論如何都要留他們在家裡宵夜!”

“太太,您這是……”辛夷滿臉的驚訝,看了看時間,這都快丑時了,家裡這一陣鬧騰,不就天亮了,幼清笑笑和辛夷道,“楊公子楊首輔的公子,曾大爺是曾大人的長子,這樣的貴客難得上門,我們若是慢待了,豈不是要得罪人。”

辛夷似懂非懂,不過卻覺得幼清說的話絕對不會錯,便馬上過去一通吩咐,蔡媽媽聽了消息一邊穿着衣服一邊進了臥室:“太太這是出了什麼事,奴婢嚇了一跳,家裡的人一下子都起來了。”哪家會大半夜在家裡點着燈忙的熱火朝天的,又不是婚喪嫁娶的大事。

幼清掩面而笑,道:“媽媽既然起來了就去外院服侍吧,辛苦一夜,白天您再歇着。”

蔡媽媽點頭應是,在門口拿了數字隨便的梳了頭,就小跑着去了外院。

楊公子全名楊懋,表字,志澤,如今是秀才……容貌不大像他父親楊維思,但生的確實不錯,劍眉鳳眸,鼻若懸膽,脣瓣不知是吃了胭脂還是點了胭脂,紅豔豔的顯得很精緻但透着一絲女氣,薛瀲也是這樣的男子,但卻要比他英氣了壯實了許多。

曾大爺全名曾翰昭,表字沒有,不過外號倒是有上一籮筐,京城人稱曾八郎,爲什麼有這個外號,幼清還是聽徐鄂說的,有一回他在牡丹閣,一個人叫了八個女人伺候,在房裡瘋了兩天兩夜,若非被自己老子曾毅撞上打回了家,他只怕還要再添幾個。

這兩人和徐鄂關係不錯,人也相似,渾都是渾在女人身上,別的事倒不是敢做,也沒有膽子做!

“這……這怎麼好意思。”楊懋渾身酒氣,愕然的看着丫頭婆子們進進出出的,看着蔡媽媽問道,“是你們太太吩咐的?”他和宋弈因爲不是一路人,所以沒什麼來往,不單如此,便是在朝堂,宋弈和他父親也不是多親近的。

所以,他頭一回兒來宋府,還是這大半夜,楊懋和曾翰昭頓時酒醒了三分,有些受寵若驚。

蔡媽媽點着頭,笑眯眯的回道:“是!我們太太說楊公子和曾大爺頭一回來府裡,若是慢待了就是我們太失禮了。所以,還請楊公子和曾大爺稍歇息一會兒,飯菜一會兒就來,我們大老爺和大少爺這就來了。”

說着話,方明暉和一臉睡意未散的方懷朝來了,方懷朝還好,方明暉心裡卻是納悶不已,尤其不是半夜會起來待客的人,更何況,楊府也好,曾府也罷,莫說來的是兩位公子,就是楊閣老親自來了,也不用半夜三更的請人吃酒設宴。

但宋弈不在,他只得硬着頭皮上,尷尬的和兩個人打了招呼,各自落座,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幸好方懷朝自來熟,陪着兩個人一會兒就熟悉了,聊的熱火朝天的。

蔡媽媽回房將外院的事告訴幼清,幼清點了點頭,道:“讓小瑜去看看對面都醒了沒有。”這麼鬧騰,她就不信她們沒醒。

“醒了。”蔡媽媽笑着道,“奴婢回來的時候特意去看了看,兩個院子裡都亮着燈呢。”

幼清頷首,靜靜的坐在宴席室裡喝着茶,過了半個時辰,外院花廳的宴席開了,方明暉略坐了坐就告辭回去了,他畢竟是長輩,來露個臉顯示出宋府的誠意即可……

方懷朝就陪着楊懋和曾翰昭聊天,酒桌上話本來變多,方懷朝又素來是個會聊天的人,一來二去花廳裡熱鬧的不得了。

喬氏在方明奚被擡回來的時候就醒了,帶着婆子服侍他擦臉擦手才鬆了口氣,她埋怨的和婆子道:“天天這麼喝,書也不看,國子監也不去,真不知道他明年春闈怎麼辦。”

“二老爺書唸的好,一定能高中的。”婆子自然捧着方明奚,“太太,您去歇着吧,這裡奴婢守着就行了。”

喬氏點點頭,厭惡的看了眼方明奚,往外走,等出了門就看到對面正院裡亮堂堂的,她愕然道:“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不睡覺,都起來作甚?”

“……還讓廚房起了火,這會兒正做飯呢。”婆子低聲道,“說是感謝楊公子和曾大爺將二爺送回來。還請大老爺和大少爺去作陪呢。”

喬氏一臉的詫異,愕然道:“這麼晚設宴待客?”想了想問道,“就是最近一直和二老爺一起吃酒的楊閣老家的公子?”

婆子點了點頭,喬氏沒怎麼上心,不以爲然的道:“保不齊她又動了什麼心思,和我們沒關係!”她纔不會相信幼清是真的感謝兩位公子送方明奚回來,而半夜設宴呢。

喬氏回房歇着去了,汪氏卻睡不着了,她索性披着衣裳靠在牀頭和方兆臨道:“那丫頭又打的什麼主意,大半夜的設宴,招待兩個不相干的人。”楊維思雖是閣老,可那性子和手段,她還真瞧不上,這也就是朝中沒人了,要不然,怎麼也輪不到他坐到首輔的位置去。

“你那是什麼語氣。”方兆臨翻了個身,道,“他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中庸之道,纔是最長久的。”方兆臨很欣賞楊維思,不管人家如何,如今的地位就是最好的詮釋。

“算了,不想這些了。”汪氏揉着額頭道,“你說,鄭夫人和壽山伯議論這件事後,明年會給逸忠安排什麼職位?”她去找鄭夫人了,不過隱瞞了方明暉和倪貴妃的關係,她不傻,這事說出去,鬧到最後方家的人都沒好處,至少,在方明奚要春闈的節骨眼上,絕不能出事。

“你話說的不難聽,想必鄭家不會出爾反爾,至於職位,你也不要期望太高,若能謀個外放,已經是不錯。”方兆臨心裡很清楚自己兒子的本事,就是因爲清楚,他才放任汪氏去鑽營,若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就再也沒有了。

汪氏想到她和鄭夫人說起壬葵之亂時,鄭夫人的表情,她立刻就明白了,鄭夫人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後頭的事情她說起來就很輕鬆了:“……當年也真是湊巧的很,在臨安就讓我看見了,一開始還想着反正與自己沒什麼關係,宮裡就跟高山一般我們便是想報信也無從入門,直到兩年後聽說蔡大人到了臨安,我這纔有機會說這件事……”

鄭夫人沒有說話,汪氏接着又道:“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夫人千萬別往心裡去,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民婦提起來,不過是想和您套個近乎而已!”

是不是套近乎鄭夫人心裡有數,但這話卻表達了汪氏的態度。

當年皇后將人偷偷送進乾西了,現在就不可能再提起來,若真要處理,也是不聲不響的將倪貴妃殺了,一了百了,不過這件事鄭夫人還要和皇后商議一番,畢竟十一皇子如今冒出了頭,不比從前,也要有所顧忌纔是。

“聽說方老夫人這回來京城,是陪方二老爺趕考的?”鄭夫人目光一動,看着汪氏,汪氏就笑着點頭道,“是,他說要來試試,也不知成不成。宋大人幫着他進了國子監,如今正在裡頭跟着先生讀書呢,若是明年能高中,民婦也算是熬出頭了。”

鄭夫人當然聽明白汪氏的話,她笑着道:“有宋大人和宋太太在,定然能高中的。”說的還是宋弈和幼清。

汪氏不介意鄭夫人到底是看誰的面子,更何況,她賴在宋府,圖的不就是這個。

“托夫人的吉言。”汪氏滿臉的笑容……

想到這裡,汪氏轉頭去看方兆臨,忽然想起什麼來,和他道:“我怎麼覺得這事兒不對呢。”

“什麼事不對。”方兆臨睜開眼睛看着汪氏,汪氏就道,“她半夜設宴,不會無緣無故的……”她想了想忽然意識道什麼,和方兆臨道,“她昨兒和我說,要給心兒尋個親事,難道……”

方兆臨也坐了起來,蹙眉道:“這楊公子和曾大爺不是都成親了嗎?”

“楊公子沒有,聽說剛剛退親,也不知什麼原因。”汪氏已經打聽過了,“只有曾大爺家裡有妻有子。”汪氏想着再也躺不住,披着衣服起來開了房門,喊了蘇媽媽進來,吩咐道,“你去看看二小姐在不在房裡睡覺。”說着又補了一句,“若是在房裡就把她喊過來,讓她晚上就睡我這裡。”

蘇媽媽覺得奇怪,卻沒有多問,轉身而去,過了一會兒蘇懷心就由幾個丫頭扶着迷迷糊糊的進了門,和汪氏埋怨道:“祖母,大晚上的您拉我起來做什麼,我還沒睡好呢。”

“沒事,你去睡吧,牀已經鋪好了。”汪氏看見了方懷心才鬆了口氣,她怕幼清一會兒使出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來,毀了方懷心。

方懷心哦了一聲披着衣服去隔壁房裡躺了下來,卻沒了睡意,和身邊的丫頭道:“祖母這是怎麼了,大半夜把我拖過來。”又道,“你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她剛纔來時看到對面燈火通明的,方幼清似乎還在院子裡和人說話。

“奴婢知道了。”小丫頭出了門,轉了一通回來和方懷心道,“二老爺晚上吃的酩酊大醉,由兩位公子送回來的,姑奶奶正設宴感謝兩人。”又道,“兩位公子,一位姓楊是楊閣老府裡的小公子,一位姓曾,是錦衣衛錦衣衛南鎮撫司鎮撫使曾大人的長子!”

“哦。”方懷心翻了個身,越想越覺得奇怪,這大半夜的方幼清發什麼瘋,她坐起來好奇的道,“你去看看,這兩位公子長的什麼樣兒。”

小丫頭爲難的道:“小姐……奴婢去是不是不合適,這天還沒亮呢。”

“讓你去,你就去,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方懷心好奇的不得了,小丫頭不情願的哦了一聲,往花廳那邊去,走到半道上就看到幼清也出了院子,帶着一個丫頭也往那邊走去,她眼睛一亮飛一般的往回跑,“小姐,小姐!”

方懷心興奮的道:“怎麼了,你快說。”小丫頭就壓着聲音道,“奴婢看到姑奶奶帶着一個丫頭往外院去了,您說,她不會是要親自去招待兩位公子吧?”這大晚上的,她都不好意思過去,姑奶奶卻要親自去,這……這也太誇張了吧。

“不會吧?!”方懷心哈哈笑了起來,“姐夫今天不在家唉。”她也不睡了,急着要過去看看,“走,我們去看看,等明天姐夫回來,看她怎麼自辯。”方幼清果然是水性楊花的,找準了機會就勾引男人。

難怪那個什麼徐三爺爲她死了,鄭六爺念念不忘……還聽說以前大表哥還對她有情,連婚事都悔了。

“老夫人她不您出去。”小丫頭拉着方懷心,方懷心指了指那邊,低聲道,“你去看看祖母是不是歇了。”

小丫頭過去看了眼,房裡的燈確實滅了,方懷心就穿了衣服,披着頭髮冒着腰就帶着小丫頭往外院而去,她邊走邊道:“方幼清是不是走的這條路?”小丫頭點着頭道,“是,奴婢親眼見到姑奶奶從這邊過去的。”

方懷心一路跑到花廳的角門邊,就看到垂着簾子的花廳裡熱鬧非凡,有人小聲說話大聲笑,她想進去看看可又不敢,就推着小丫頭:“你過去看一眼。”

“小姐……”小丫頭朝門口看看,外頭還守着小廝呢,她不想去,方懷心就啐了一口,道,“膽小如鼠,你不去難道讓我去啊,快去!”

小丫頭不情不願的出去,繞道了花廳的後門,後面也垂着簾子但是沒有守着人,她探頭探腦的朝裡頭撇了幾眼,就看到方懷朝和一個年紀約莫二十四五的男子正喝着酒,她放了簾子又跑了回來,和方懷心道:“姑奶奶不在裡面,裡頭只有大少爺和一位公子!”

也就是說,還有一位公子不在裡頭?

方懷心眼睛都快燒起來了,方幼清不會這麼過分吧,在家裡頭夜會外男也就罷了,竟然還……還……她都不敢想,掩面笑了起來:“走,我們捉姦去!”她想了想,又覺得她們兩個人有點勢單力薄,應該再喊些人來,“先回去告訴娘和祖母!”

小丫頭哦了一聲,覺得方幼清應該不至於這樣,可方懷心素來這樣,她就算勸了也沒有,只好跟着去,走了幾步忽然就看到周芳和戴望舒從對面過來,兩人提着食盒邊走邊說着話,方懷心一轉頭就躲到了抄手遊廊的柱子後面,可還沒等她站穩,就聽到周芳大喝一聲,道:“誰在哪裡。”

方懷心暗叫一聲糟糕,這個婢女好像學過武藝,耳力過人,若是被她看到自己在這裡,明兒她不就成了笑柄,她眼珠子一轉將身邊小丫頭推了出去……

“這麼晚你在這裡幹什麼。”周芳冷目打量着小丫頭,小丫頭驚魂未定,支支吾吾的道,“奴……奴婢迷路了。”

周芳似乎沒有多想,蹙眉道:“快回去!”話落,給小丫頭指了路,她目送她走遠了,才和戴望舒過了小門。

方懷心鬆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朝旁邊的角門看了看,花廳裡的聲音小了下來,忽然隔着一道牆,她聽到了方幼清的說話聲:“回去吧,一會兒天就該亮了……”

接下來就沒了聲,方懷心,眼睛一亮壯了膽子就繞過花廳去了後面,這裡地勢很空,以前戴望舒常在這裡練鞭子,地面倒還算平整,她躲在柱子後頭,能看到遠處一盞燈籠忽明忽暗,卻看不到人……

就在這時,忽然她腰上一緊,有人攔腰將她抱住,方懷心嚇的啊的一聲跳了起來,對方立刻哈哈大笑,酒氣沖天的道:“這小丫頭挺有趣,今兒晚上爺就點你陪侍了!”

方懷心一聽是陌生男子的聲音,頓時嚇的兩腿發軟。

“誰?!”方懷心這一叫,花廳裡的方懷朝和曾翰昭皆是聽到了,方懷朝立刻丟了杯子跑出來,“什麼人。”他聽了好像是方懷心的聲音。

蔡媽媽提了燈籠過來。

後門外的撫廊下亮了起來,衆人一眼就看到了楊懋正抱着軟軟的方懷心靠在柱子上哈哈大笑。

“曾兄。”楊懋喊曾翰昭,“這小丫頭不錯,今兒咱們一起!”

曾翰昭長大了嘴巴,一臉的震驚,不等他開口,方懷朝一個箭步過去,一把將楊懋推開,喝道:“滾!”將方懷心攔在了身後,“二妹,你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方懷心嚇的大哭起來,道:“我……我……”她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楊兄。”曾翰昭酒是徹底醒了,拉着跌倒在地的楊懋,道,“你喝醉了,還不快和方小姐道歉!”

楊懋一愣,跌跌匆匆的爬起來望着方懷心,忽然明白過來這兒可不是牡丹閣,方纔摟的姑娘更不是什麼青樓女子,而是方懷朝的妹妹,他醒了酒,立刻就一揖到底,行了大禮:“實在對不住,在下酒吃多了。”目光卻忍不住往方懷心身上睃。

長的一般,年紀也小,沒什麼看頭!

方懷朝大怒,卻是忍住了,忽然,一道鞭子凌空飛了過來,啪的一聲抽在了楊懋的身上:“登徒子,我們夫人設宴招待你們,你竟然敢在府裡亂來,你將我們宋府當做什麼地方了。”說着又是一鞭子。

方懷朝攔着方懷心往後退,曾翰昭躲在一邊,楊懋結結實實的捱了兩鞭,頓時哭天喊地的跑了起來:“我又不是故意的,誰知道這裡大晚上的站着位小姐……”

戴望舒不管,披頭蓋天的抽過去,楊懋臉上身上頓時抽了好幾道鞭痕,疼的他直咧嘴。

戴望舒追着他打。

外院鬧的雞飛狗跳,幼清放了茶盅望着周芳,道:“老太太起了沒有?”

“起了。”周芳道,“和方二太太正往那邊趕呢。”

幼清頷首,道:“走,我們也去看看!”話落,整理了衣襟也出了門,周芳跟在後頭,道,“戴望舒抽了幾鞭子,倒不是很重,但楊公子臉上着實掛彩了。”

“知道了。”幼清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