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矛盾
不管是論兒子的官位,還是論輩分年紀,薛老太太是當之無愧的長者,是以,薛老太太進了宴席室的門,房間裡衆人都站了起來,她笑容和藹的和大家打招呼,朝主位走了過去。
“親家祖母!”祝老太太笑容滿面的行禮,“來了幾日,也不大敢出門,沒去給您請安,實在是失禮了。”在薛老太太面前,她這老太太的稱呼還真是要不得!
薛老太太打量了一眼祝老太太肖氏,微笑着道:“親家太太客氣了,你們來京城一趟不容易,也別害怕出門,既然來了怎麼着也要多出去走走看看。若實在不敢出去,就讓思琴和休德陪着,他們沒空你就來找我,我定會找個人陪着你們出去好好逛逛!”薛老太太一生驕傲,說話時總有股年輕時生意場上意氣風發的傲氣,所以她說這番話就讓人覺得有些憐惜照拂的意思在裡頭。
她是長輩,說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完全挑不出錯處。
可是,聽在薛老太太和祝大奶奶耳朵裡,就怎麼嚼怎麼不對味兒。
“是!”薛老太太臉色尷尬,笑着道,“您說的在理,難得出門是要出去走走看看,只是可惜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大好使,就怕麻煩孩子們!”她說着,就轉身去和方氏說話,“親家太太快請坐,一家人都別客氣!”
方氏笑盈盈的,和氣的道:“您也是,京城天氣比陳留熱吧,就怕你們不適應。”餘光裡還是忍不住打量了眼祝大奶奶身上的首飾,一進門她就看到了,心裡暗暗吃驚!
這些都是琴兒的吧!
“讓您費心了。”薛老太太覺得方氏好說話多了,人也和氣的很,“我們家那邊也熱的很,倒沒覺得不適應。”說完,又看到了薛思琪,“這位是二小姐?”
方氏笑着應是,薛思琪扯着嘴角上去行禮:“伯母好!”
“二小姐生的可真標緻。”薛老太太笑容滿面,就從手上褪了兩支銀製的蝦鬚鐲中的其中一支順勢待在薛思琪的手腕上,“頭一回見面,二小姐戴着玩!”
薛思琪笑着道謝,嫌棄的看着自己那支蝦鬚鐲,她可從來沒有戴過這樣的東西,也只有府裡丫頭們纔會偶爾戴一戴。
方氏瞪了眼薛思琪。
“這是三小姐吧?”肖氏笑容滿面,又褪了另外一隻蝦鬚鐲,“這幾位小姐可真是一個賽過一個的漂亮。”
薛思畫笑着道謝。
“今兒可真是熱鬧。”說着話,就見夏二奶奶,陳夫人,趙夫人由薛思琴陪着進了門,夏二奶奶朝薛老太太行半禮禮,笑着道,“豪哥呢,怎麼沒有瞧見,今兒他可是主角呢!”
“這幾位是……”祝大奶奶立刻迎了過來,也不管別的,朝夏二奶奶和陳夫人,趙夫人行了禮,低聲問薛思琴,薛思琴就先和幾位夫人介紹自己的婆母和嫂嫂,又和崔氏道,“這位是夏閣老府上的二奶奶,這爲是順天府衙陳大人的夫人……這位是國子監祭酒趙大人的夫人,也是我大嫂的母親!”
夏閣老?順天府衙,國子監祭酒?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目瞪口呆,她們雖不懂官場,可這官位大概還是聽說過的,又是閣老又是知府的,不管怎麼說都是比縣太爺的官大啊。
薛老太太立刻就笑着道:“幾位夫人一來,可真是蓬蓽生輝,快請坐!”
夏二奶奶笑着和祝老太太客氣的笑道:“都是一家人,休德常去我們府裡走動,是個聰明上進的好孩子,朝中幾位老大人都很看重他呢。”她這話一說,祝老太太頓時高興起來,她們幾位夫人能來府裡參加福哥兒的百日宴,可見休德在朝中是真的很有前途的,若不然,這些高官夫人怎麼會來,她頓時熱情的道,“是,是,都是一家人,我就不說兩家話,幾位夫人快請坐!”就將夏二奶奶安排在和方氏對面的位置上,而趙夫人則安排在方氏的身邊。
大有把來客分開來坐的架勢。
夏二奶奶和陳夫人也沒有多想落了坐,這邊幾位行人司的太太紛紛圍上來和幾位夫人說話,方氏就和趙夫人道:“你進來的時候見着阿芫了吧,我瞧着她沒進來,肯定是去門口幫着思琴迎客去了。”
“看到了,和宋太太在門口呢。”趙夫人很欣慰的樣子,“沒有給您添亂吧。”
方氏掩面而笑,回道:“那孩子又懂事又乖巧,還能活絡氣氛,但凡有她在,就沒有冷場的時候。”
趙夫人是知道女兒性子,笑着道:“她也就這點本事,還得用在適當的地方,若不然就跟小鳥似的,聒噪的很!”兩個親家說着話,薛思琴扶着祝老太太坐下來,輕聲道,“我安排酒席,男客那邊一會兒也該到了,這裡您和大嫂費點心。”
“你去忙吧。”祝老太太笑着道,“我和你大嫂看顧着。”
薛思琴笑着應是,重新出了門,卻在門口吩咐問蘭:“仔細守着,若有事就去找我。”
問蘭心領神會的點着頭。
豪哥被乳孃抱着進了門,祝大奶奶立刻就接在手裡,和夏二奶奶以及陳夫人笑着道:“我們福哥兒可真是能吃能長,這才白天,您們瞧瞧,可不像個七八個月的樣子了。”
夏二奶奶和陳夫人在薛思琴滿月的時候是來過的,都知道豪哥這個乳名是方氏取的,如今祝大奶奶冷不丁的叫出個福哥兒出來,不但他們面面相嗤,就連方氏也愣了愣!
“怎麼叫福哥兒!”薛思琪皺眉道,“這名字太上不得檯面了,像個鄉下孩子似的!”
祝大奶奶臉色一僵,強撐着自己沒嗆薛思琪,笑着道:“親家二小姐可別這麼說,這鄉下孩子有鄉下孩子的好處,能吃能長像個小豬小狗似的,無病無災,可不就是福氣!”
薛思琪哼了一聲,就要再說話,方氏就笑着打圓場:“這也是福哥兒他祖母和伯母的一片愛惜之心,乳名嘛,叫什麼都行!”
大家聽出了這裡頭的彎彎繞繞,面色各異。
“就是,就是!”祝大奶奶笑着道,“福哥兒,福哥兒,這名字叫的多順口。”又和夏二奶奶道,“您抱抱,敦實不敦實!”
夏二奶奶也不是笨人,幾句話就看出來裡頭的門道,她笑着將豪哥接在手裡,張口就喊道:“福哥兒這名字是好,倒是我們年級大了,一時半刻還真是不好改口,我們就喊豪哥了,您不介意吧。”說着,不等祝大奶奶就低頭笑道,“豪哥真是乖巧,我們這麼吵着他也不惱!”
祝大奶奶笑容就被定格在嘴角,一點一點龜裂,繃不住的呵呵道:“行,當然行!”沒有料到夏二奶奶會隨着薛家的人喊“豪哥”。
祝老太太也是皺了皺,但想到前面夏二奶奶幾位夫人就來過,改不過口倒也在常理。
夏二奶奶也不看祝大奶奶,低頭逗着豪哥,又和陳夫人道:“你瞧瞧這孩子長的像誰,這眉眼可真是好看!”陳夫人笑着道,“我看倒是像她娘多一些,尤其這雙眼睛,圓溜溜的……還像三舅舅,長大了肯定又是個俊俏的!”
“兩位夫人可不知道。”祝老太太插着話笑道,“這孩子和我們休德小時候一模一樣,我一到這裡瞧見他就想到了我們休德!”她說完呵呵的笑了起來。
陳夫人和夏二奶奶對視一眼沒有出聲,夏二奶奶就笑着道:“像父親也好啊,休德也是個俊朗的。”又對着豪哥道,“總之我們豪哥長大了肯定好看!”
大家都附和着點頭。
祝老太太高興的和夏二奶奶以及陳夫人道:“二位夫人怎麼沒有將孩子一起帶來,人多也熱鬧一些。s173言情小說吧”
“我那幾個孩子都大了,就剩個幺女,這些日子跟着師傅學刺繡,怕她出來分了心就沒帶出來。”夏二奶奶笑着說完,陳夫人接了話道,“我家兩個丫頭也是,鬧着請了夫子在家裡讀書呢,我說出來她們倒好,一頭扎進書裡了。”
“學繡活兒好,總歸是門手藝!”祝老太太笑容滿面的聊着天,“就是這姑娘家一頭扎進書裡得拉着點纔好。”她語重心長的道,“要我說,姑娘家識得幾個字就可以了,這書讀多了難免想法多,到時候說人家就少不得挑三揀四的,可不得累着您。”
夏二奶奶眉頭幾不可聞的皺了皺,什麼叫有門手藝?這話說的也太不入耳了,心裡想着她朝陳夫人看去,陳夫人已經垂目摸着豪哥的小手勉強笑着逗着豪哥。
方氏瞧着心裡着急,立刻就想打圓場,卻聽到一邊薛老太太咳嗽了一聲,她一頓朝那邊看去,薛老太太就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她們說什麼話,怎麼說用不着你來收拾局面,沒瞧見她們能耐着嗎!
方氏不敢再說話,可心裡卻暗暗嘆了口氣。
祝老太太也發覺房間裡氣氛不對,可心裡轉了好幾遍,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祝大奶奶頓時就另起了個頭,道:“聽說城外有座香火很旺的法華寺,還有個相國寺是不是,我還想着初一陪着我娘去廟裡拜拜菩薩,也不知這裡過去要多久的路,我們早上什麼時候出門才能一天打個來回。”
房間裡夏二奶奶和陳夫人正抱着豪哥,薛思琪和薛思畫正低頭說着悄悄話,方氏陪着趙夫人,薛老太太老態龍鍾的坐在上位,而行人司來的幾位太太也沒有接話的意思……
祝大奶奶的話,就這麼空落落的說出來,寂靜的收了音。
尷尬不已!
她呵呵笑着,眼睛一轉就拉着陳夫人道:“夫人您說我早上卯時去,能不能趕上燒頭柱香?”陳夫人被她點名,就只好笑着道,“燒頭柱香怕是要再早些,初一十五廟裡去的人多!”
“這樣啊。”祝大奶奶當即就笑着道,“那我就索性再早點,難得來一趟,怎麼着也要燒頭柱香!”說完,露出些得意之色來。
大家就笑了笑,薛老太太冷哼了一聲,燒頭柱香,你有那個銀子嗎!
“老大媳婦。”祝老太太站了起來,“陪我去躺茅房!”說着扶了祝大奶奶的手,又和衆人道,“我去去就來,幾位夫人太太慢慢聊!”又和方氏道,“勞煩親家太太費點心。”
方氏也起了身,笑着道:“家裡人多,您擔心腳下。”祝老太太的眼睛看人是虛的,瞧得出來眼神不大好使。
薛老太太應着,扶着祝大奶奶出了門,等一出去她就不高興的用京城人聽不懂的方言道:“……這京城的夫人們可不如我們那邊的人好相處,一個個傲氣的很,待會兒你說話行事要注意着些,別讓人瞧不起。”
祝大奶奶笑着應是:“娘,這個我知道的,她們這樣不就是因爲我們是外鄉人嘛!”說着冷笑一聲,道,“外鄉人又怎麼樣,誰還比誰高一頭不成,再說了,也就她們命好嫁的男人是個當官的罷了,有什麼可得意的。”
這句話祝老太太不愛聽,擺着手道:“騰哥都這麼大了,你說這些做什麼。”話落,一頓想起什麼來,道,“這麼大半天沒瞧見騰哥,他不會自己跑到街上去吧。”
“哪能啊。”住大奶奶笑着道,“他中午還和我說了,今兒家裡來的都是大官,他一定會好好的待在家裡,若是叫哪位大官看中了收做了學生,那我們騰哥可就真的是個有前程的了。”
祝老太太聞言,高興的道:“那倒是。不是聽說有捐官的嗎,咱們隔壁村的那個張家大兒子,不就是花了五十兩在縣裡捐了個文書的差事,雖說例錢沒幾個,可總歸是吃皇糧的,還能整天見着縣太爺,連婚事都有人自己送上門來。”
祝大奶奶也覺得是這樣,騰哥是又聰明,又機靈,先生說讀書也讀的勤奮,走到哪裡都捧着書,只要好好栽培,將來指不定就飛黃騰達了,所以說,女子得意自己的相公也不過那十幾二十年的,兒子纔是最能靠得住的,畢竟是從自己肚子裡出來的!
婆媳兩人在院子拐角說着話,隔着帷幕也能聽得到隔壁男客走動說話的聲音,聽到祝士林喊道:“九歌,你和季行可算來了!”
“這是宋大人和薛家大舅子來了?”薛老太太聽過祝士林喊宋弈的表字,祝大奶奶就踮着腳想看看隔壁,又嫌棄的道,“好好的弄個什麼破布攔着,哪裡來的這麼多事兒。”兩個嘀嘀咕咕說了半天的話,才又重新往宴席室走,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頭有說有笑的,夏二奶奶道:“今兒沒看見俊哥兒,要不然把這舅甥倆擺在一處,還真是一模一樣。”
“像我們俊哥兒,別的不說,模樣定然是一等一的。”薛老太太笑着道,“個子也矮不了,瞧着小腿長的。”
衆人笑着應是。
裡頭熱鬧鬧的,有說有笑,祝老太太就立刻不高興了,他的孫子何至於像別人家,再說了,他們休德的相貌那也是一等一的,難道那個三舅舅還能比休德好看不成,說着她就和祝大奶奶道:“你去門口看看,薛家的兩個舅舅長的什麼樣兒。”
“娘,你急什麼,這會兒客人都還在,他們肯定是不會進來的,等過會兒客人都走了,作爲舅舅還能不來嗎。”祝大奶奶說着一頓,又低聲道,“我看這會兒沒什麼事兒,我陪您去暖閣看看,這來了這麼人送的禮肯定也有好多,可得找人看顧好了,都是休德的人情呢。”
“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祝老太太一拍大腿,“走,看看去。”說着就去了隔壁的暖閣裡,通常客人進門隨着來的丫頭婆子都是將禮捧着進來,再由主家的人記了冊子擡進房裡收着,薛思琴一早將暖閣收拾出來,收着這些禮,由兩個婆子在外頭看顧着。
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讓兩個婆子開了門,兩個人就進了裡頭,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尊玉雕的馬踏飛燕,祝大奶奶走過去用手摸摸,覺得手心沁涼,她和祝老太太道:“娘,您看看這玉,可真是好看!”說着看着下頭壓着出處,她念着道:“是趙家來的。”那就是薛家大奶奶的孃家。
祝老太太則去看臺面上擺着的一個金牌,笑着道:“這快牌子約莫有五六兩重吧。”又道,“出手可真是闊綽!”她讓祝大奶奶認是誰送來,祝大奶奶笑道,“是姨太太!”
“這宋家家資也不薄啊。”祝老太太掂掂分量,“那位姨太太也是有福氣的。”
祝大奶奶就想到了姨太太那張明豔精緻的臉,呵呵的笑道:“長的也好看,就是太勾了人了點,我看,若是這位宋大人沒點本事,將來只怕拿不住!”
“人家的事你就別管了。”祝老太太又拆開了幾個封紅和別的東西,封紅裡頭都封着幾十兩或百兩的銀票,但別的大多以玉器爲主,各色各樣的,成色也不相同,琳琅滿目的堆着半桌子。
“咱們的宴席是從外頭喊的席面,三十兩一桌,六桌就是近一百八十兩……在加上酒水,怎麼着也要兩百兩的花費。”祝大奶奶算着帳,“這一頓酒席這麼貴,來的人若不送這樣的禮,也不好意思來啊。”
祝老太太點點頭,就看到門口春銀又捧着個匣子進來,她就問道:“又進客人了,是誰家來的?”
“是郭家,不過郭夫人不得空就沒有來,讓身邊的媽媽將禮送來了。”春銀笑着隨着,將禮擺在桌子上,又提筆在一邊的冊子上記了賬,寫了條子壓在匣子下面,祝老太太就好奇的開了匣子,看見裡頭是套銀項圈和手鐲,分量都不輕,她心裡轉了轉,笑着道,“這郭府倒是大方,來了禮人不來吃飯。”
春銀就差翻白眼,人家說不來,一是可能真的沒有空,當家主母的事情多的很,脫不開身是常理,二是來應個人情,郭家和宋大人那邊來往,雖算不得親戚,可也算是通家之好,只送禮人不來是再合適不過的。
不管怎麼說,這裡是京城,也不能拿鄉下的規矩衡量,人家不差這頓飯,來不來全看情誼到不到!
“一會兒要開席了,奴婢去後頭幫太太去。”春銀說着就出來門,祝大奶奶眼睛骨碌碌一轉,和祝老太太道,“娘,您說,這些東西一會兒要收去哪裡?”
“自然就收進庫房鎖起來。”祝老太太說着將桌上的東西收拾齊整,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碰着哪個,祝大奶奶就知道她沒有聽懂,低聲道,“庫房裡擺着的,可都是弟妹的陪嫁!”
祝大奶奶頓時打了個激靈,這要是收進去,不全部成了老二家的陪嫁了?這些裡頭雖有些是薛家的人情,可大部分還是衝着休德來的,老二家的全部收了,怎麼着也說不過去,她凝眉道:“讓常媽媽來守着,晚上我和老二媳婦說,讓她單開個庫房,或是單記個賬,不能弄混了!”
“還是娘想的周到。”她說着就輕輕笑了起來,扶着祝老太太出門,正好與對面從宴席室出來的薛思琴碰上,薛思琴一愣笑着道,“娘,大嫂,正要去找你們呢,馬上要開席了!”
“知道了。”祝老太太說完,又回頭看了看關緊的房門,“老二家的,這邊我瞧着再派兩個信得過的守着,別最後少了什麼東西……可都是人情呢。”
薛思琴當即就明白了兩個人的意思,吩咐問蘭:“你去後院看看常媽媽閒着沒有,讓她過來守着。”又對祝老太太道,“讓常媽媽來可以吧。”
還算聰明,祝老太太就滿意的不再說什麼,薛思琴見她們沒了吩咐就去了後院。
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重新往宴席室走。
“琴丫頭可真是能幹。”宴席室裡趙夫人笑着道,“這是她頭一回辦大事吧,你看看這裡裡外外安排的妥妥當當的,一般的年輕孩子,誰能有這份沉穩。”
夏二奶奶聞言就道:“可不是,我們都是從她這個年紀過來的,我還記得我頭一回辦這樣的大事,還是我祖奶奶過壽,我那時候心裡那緊張啊,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那時候還有我婆母在前頭幫着我呢,若不然定是要出醜的。”
夏二奶奶能幹,大家都知道,她這樣說自然也有謙虛的成分在裡頭,但薛思琴的能力倒也不是虛誇,衆人都點着頭笑着,方氏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她也就管着女眷這邊,男客來了還不是休德招呼着,他也是個又成算的。”她的話一落,門口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就進了門,祝老太太笑着道,“在外頭就聽到幾位夫人的笑聲了,可是說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她看過禮,笑容就越發的舒展了。
“在說您好福氣,得了一個能幹的兒媳。”夏二奶奶咯咯笑着,道,“這一回來的人可不少,琴丫頭卻辦的週週正正,着實不容易。”
擡舉人誰不會,更何況薛思琴是她的兒媳,不算白誇,祝老太太就笑着點頭:“是……我們老二家的確實是個能幹的。”又和方氏道,“還是親家太太有本事,將女兒教養的這麼好!”
方氏聽着心裡歡喜,也順口誇着祝士林。
祝士林忙的腳不沾地,這邊應酬了這個,那邊迎了這個,連口水都沒顧得喝,好在宋弈和薛靄以及薛瀲都到了,有人幫襯成他也輕鬆許多,他笑着向宋弈抱拳道謝:“連襟,今兒就不言謝,等改日我們一家人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酒。”
宋弈淡淡笑着,薛瀲湊過來道:“姐夫,您這話都說了多少回了,宋大人不記得,我都記得了。”
“是,是,我認錯!”祝士林滿臉笑容,和薛瀲道,“我侄兒在那邊桌子呢,和你年紀一樣大,也是愛玩的性子,你去看看,指不定你們能說上話。”
薛瀲就看到了祝騰正老太爺似的坐在桌邊,手裡不知捧着個什麼書,看的聚精會神的,他笑着道:“只要是個人,就沒有我處不來的,您就放心吧。”說着,帶着二子躡手躡腳的去了祝騰那邊,站在他後面偷偷看了眼他的書,隨即臉上一紅推着二子連退了好幾步,二子道,“少爺,您看到了什麼,一副見着鬼似的。”他說着也好奇的湊過去。
“滾,滾。”薛瀲推着二子,“你懂什麼,不準看。”他說完,又回頭打量了眼祝騰,低聲和二子道,“我們還是跟着姐夫他們吧,咱們和他不是一路人!”
二子就更加好奇祝騰手裡拿的什麼,他趁着薛瀲不注意,飛快的跑了幾步站在祝騰身後掃了一眼,頓時哎呀一聲捂住了眼睛:“我的媽呀!”滿臉通紅,祝騰被他驚着了,一回頭就看到一個小廝打扮的半大孩子站在他身後,他立刻收了書,擡腳就朝二子身上踹了一腳,喝道,“哪裡來的狗眼,給老子滾!”
二子沒想到對方會打他,沒防備的就被祝騰踹到了地上,疼的立刻就捂住了腿,薛瀲平時也打他,但說是打更像是玩笑,就算是用腳踹那也只是做做樣子,哪像祝騰這一腳結結實實的,踹的他喘不過氣來。
薛瀲先是一愣,繼而反應過來:“二子!”他走過去扶住了二子,“怎麼樣,傷着沒有!”
二子也就才十來歲的孩子,疼的眼淚頓時就落了下來,委屈的癟着嘴。
薛瀲大怒,騰的一下站起來,推搡着祝騰,怒道:“你又是哪裡來的狗腿,連我的小廝你都敢打,你找死是不是。”
“你又是哪裡來的狗手。”祝騰毫不相讓,“我瞧着你這不男不女的樣兒,就是來蹭吃蹭喝的吧,來人那,把這沒眼的狗東西給我丟出去!”
他們這一喊一罵的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我不男不女,你……”薛瀲氣的不得了,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這句話,“你信不信我把你打成不男不女。”
祝騰就開始擼袖子:“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他的話還沒說話,這邊祝士林走了過來,一巴掌拍在祝騰背上,低聲喝道,“犯什麼渾!”
祝騰被祝士林拍了一下,也不算重,可覺得面子過不去,不服氣的道:“二叔,您怎麼幫着外人,他這是在欺負我。”
“我欺負你,我的小廝我自己都捨不得打,你憑什麼上來就是一腳。”薛瀲拉着捂着肚子又疼又駭的二子,和祝士林道,“姐夫,這就是您大侄兒,可真是不怎麼樣。”又和祝騰道,“按輩分,你還得跟着豪哥喊我一聲舅舅,不過瞧你這樣,我也沒你這樣的外甥!”
薛靄也走了過來,凝眉和薛瀲道:“二子既傷了就帶他去一邊歇着去,要是疼的厲害就請大夫來,你在這裡大呼小叫的做什麼,好看不成!”他說着朝薛瀲打了眼色,薛瀲也知道自己有些衝動了,這麼多人看着,明天別人就知道他和姐夫的侄兒鬧起來了,傳出去太沒面子了,想了想,他還是扶着二子跟着薛靄往宋弈那邊去,“宋大人,您看看二子傷着沒有。”
祝士林瞪着祝騰,低聲喝道:“你若呆不住就回房,再鬧騰就把你送會陳留去。”
“走就走。”祝騰說着轉身就朝外頭走,祝士林喊道,“你去哪裡。”
祝騰只當沒聽見,大步出了門!
飯菜陸續端了出來,後院的席面已經開了,這邊自然也不能再拖,祝士林只好丟開祝騰的事招待大家落座,一時間推杯換盞又熱鬧了起來……
戍初時席面散了,祝士林和薛思琴將來客一一送出去,院子的帷幕撤下來,夫妻二人疲累的站在院門口相視一笑,祝士林心疼的道:“是不是還沒吃飯,我讓廚房給你溫着的,你先去吃些東西,祖母和岳母那邊我去陪着,一會兒再安排車馬送他們回去。”
“算了,我聞着油煙也飽了了。”薛思琴雖累可更多的是高興,“這可是咱們家第一次辦的大事呢!”
夫妻兩人都有種共患難互相扶持的感覺,祝士林很喜歡這樣的感覺,他出身寒微,能得岳丈器重將長女許配給他,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他心裡明白這些道理,所以越發的珍惜眼前的一切,對薛思琴除了夫妻的感情,還有着敬重。
“那我們進去吧。”祝士林隔着寬寬的衣袖偷偷牽了薛思琴的手,薛思琴臉一紅嗔道,“好多人看着呢。”祝士林也面頰微紅,捏了捏她的手才放開!
夫妻二人並肩進了宴席室,薛家除了來吃了便飯就回大理寺的薛鎮揚外都在裡頭和祝家的婆媳說着話,其實大部分都是祝大奶奶在說,方氏在應着,氣氛倒也算不錯,薛思琴和祝士林一進去,祝大奶奶就和薛思琴道:“客人都送走了,今兒可真是辛苦你們了。”
“家裡辦事,哪能輕省。”薛思琴笑着道,“倒是娘和大嫂,辛苦你們了。”
祝大奶奶掩面笑着:“我們哪裡累,不過動動嘴皮子罷了。”說着指了椅子,“快坐下歇會兒吧。”
祝士林和薛思琴坐了下來。
幼清陪着薛思琪坐在末位,宋弈吃過酒說是有事便先走了,和幼清說過,所以她便心定的坐在這裡。
“祖母,娘,我們回去吧。”薛瀲催着薛老太太和方氏,“二子還不知道怎麼樣,我回去看看他。”那一腳踹的不輕,二子被人送回去了。
方氏低聲道:“家裡有人照顧他!”又朝他搖了搖頭,“你姐夫和你大姐本來就累,你揪着這事兒可勁兒說什麼呢,二子那邊回頭讓他好好養幾天。”被祝騰打了也沒有辦法,畢竟是親戚,鬧起來只有讓薛思琴爲難。
那邊祝老太太和祝大奶奶正打量着薛瀲和薛靄,薛家的兩位舅爺相貌確實不錯,可若說豪哥像三舅舅也太武斷了,他們瞧着,就是像祝士林多一些,至於祝騰打薛瀲小廝的事情,年輕之間鬧點矛盾有什麼可大驚小怪,半大的孩子總有點好面子,更何況,打的是個小廝罷了,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她們裝作不知道。
薛思琴也不好說什麼,只得等明日私下裡和薛瀲說說,再去看看二子!
大家各有心思沉默了一會兒,薛老太太已經不耐煩再應酬祝家的婆媳,就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回去吧!”大家就隨着薛老太太站起來,祝老太太道,“家裡小了點,也不敢開口說留你們住一夜,只得對不住了。”
薛老太太就眼角瞥了祝老太太,道:“宅子倒也不小,只是住不下這麼多人而已。”說着揚了揚眉頭,扶着陶媽媽的手往外走。
祝老太太臉色一僵,頓時明白了薛老太太的話,不就是嫌棄他們來了嗎,可是這裡是他兒子的家,難不成他們還住不得了不成,她頓時不高興的道:“老大媳婦,休德,你們送送親家!”自己就坐了下來。
祝士林爲難的應是,送着薛老太太出門,方氏和祝老太太告辭,帶着薛思琴,趙芫,薛思畫以及幼清往外走,祝大奶奶跟在身後就忍不住的和薛思琴嘀咕道:“你祖母說話可真是……瞧把娘氣的。”
薛思琴心裡的火就拱了上來,她強壓着道:“人老了,脾氣難免有些古怪的!”在說薛老太太,自然也把祝老太太繞進去了。
祝大奶奶臉色一變,就眯着眼睛望薛思琴,就見薛思琴挽了她的手:“一會兒我們一起鬨哄娘,人情來往的,總有這些那些的不舒服的。”
祝大奶奶面色微霽,沒有再說話。
大家站在院子裡告辭,祝士林正垂着頭聽着薛老太太正說着什麼,模樣恭謙,祝大奶奶不高興看,也就掉過頭來和幼清道:“姨太太住的近,您再坐會兒回去吧。”
“住的近雖近,可時間也不早了,改日我早來和大奶奶說說話。”幼清和趙芫並立站在,趙芫就笑着接話道,“回去就給親家太太還有大奶奶下帖子,屆時你們一定要過府纔是。”
祝大奶奶笑着應是,正要說話,就看到門口有個小廝跌跌撞撞的跑了回來,她一眼就認出是祝騰身邊的常隨,立刻凝眉問道:“你慌成這樣做什麼,後面有人攆着不成。”又道,“你回來了,少爺人呢。”
“奶奶!”那小廝原本想說什麼,卻見院子裡站了這麼多人,就猶豫着走到祝大奶奶身邊,把聲音壓的低低的說了幾句,祝大奶奶一愣頓時跳了起來,“真是豈有此理,報官了沒有,把這些沒王法的東西都給我抓起來!”
“大嫂,怎麼了。”祝士林臉色不虞,覺得祝大奶奶太咋咋呼呼的,即便是有事也該等丈母孃她們走了再說,這樣子未免丟了面子……祝大奶奶一見到祝士林,就拉着他走到一邊,壓着聲音道,“他二叔,騰哥被困在一個叫什麼牡丹閣的地方,說他進去吃飯上卻沒帶錢,讓家裡人送五十兩過去,若是沒有就把他綁了丟河裡去,你快快想想辦法,可千萬不能讓騰哥出事啊。”
祝士林臉色頓時黑了下來,冷聲道:“他怎麼會去那種地方!”他氣的不得了,說話牙齒都開始打着架。
方氏瞧着大約是出了什麼事,便和薛老太太道:“娘,我們走吧!”人擡人高,他們說話都是壓着聲音說的,顯然是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們留在這裡只會讓祝士林尷尬。
“不走留着作甚!”薛老太太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轉身便朝外頭走,馬車停在巷子口,她站在門檻上由陶媽媽扶着上了腳凳,就在這時,冷不丁的就有個人從另外一邊跑了過來,沒長眼睛似的撞到了薛老太太,她一個不穩就朝一邊倒去,若非陶媽媽扶着,可就要結結實實摔一跤了。
“這什麼人,走路也橫衝直撞的。”陶媽媽嚇的不輕,扶住薛老太太就對着撞她們的男子喝道,“你什麼人,沒聽着話!”
那人頭也不回的就進了院子,大家都涌到門口來,見薛老太太沒事才鬆了口氣回頭去看進來的人……
“騰哥,你怎麼回來了。”祝大奶奶激動的走了過來,上下檢查着他有沒有受傷,“你沒是事,他們爲什麼要扣着你,你交錢了,怎麼出來的。”
祝騰哼哼了兩聲,道:“我自有辦法!”
五十兩銀子能有什麼辦法,祝大奶奶狐疑的看着自己兒子。
薛老太太冷着臉站在門檻上,喝道:“這小子是哪家的,這麼沒有禮數,若是沒娘教,我來替她教。”說完,對薛思琴道,“給我綁起來!”她忍了一天了。
祝大奶奶聽着就將自己兒子護在了身後:“老祖母,撞着您是騰哥不對,但他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大量別生他一個小孩子的氣!”
“孩子?”薛老太太打量着從祝大奶奶後頭露出一個頭的祝騰,“你若不會教孩子,老太太我今兒幫你教!”
祝大奶奶還要回嘴,祝士林立刻打斷她:“祖母消消氣。”說着拖着祝騰出來,“臭小子,還不快跟祖母賠禮道歉,給我跪下!”
“他二叔!”祝大奶奶要去拉祝騰,祝士林已經扯着祝騰往下一壓,“給老祖母磕頭賠禮認錯!”
祝騰梗着脊背。
薛老太太冷哼了一聲,臉上怒氣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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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愉快。字數還的差不多了。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