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亮,長公主一聲令下,衆人皆翻身上馬,朝着回京的路,絕塵而去。
因爲心裡始終擔心不下,顏若玖倒是一直強撐着,跟着隊伍急速前行,沒有落下。
從京裡尋到涼州,顏若玖不眠不休了四天,而從涼州隨長公主折返京裡,又是幾乎沒有停歇的四天馬上顛簸。
在任何人看來,顏若玖的精神狀態就要到極限了,而顏若玖本人卻一點未曾察覺。
終於,趕着第四天夜裡,顏若玖和長公主又回到了京裡。
進京之後,顏若玖和長公主兵分兩路,顏若玖和硯臺帶着一隊親衛趕往城南圈禁着顏書清和費子冉的私宅,而長公主則是馬不停蹄地直接奔向宮中。
趕到城南私宅巷子口,顏若玖就察覺到一絲異樣,整個巷子安靜得可怕,吹涌而出的冷風,都讓您有些不寒而慄。
進了巷子,那種令人莫名窒息的寂靜感越發明顯了,而原本的層層守衛竟然都消失不見。
顏若玖抑制着內心驚恐府猜測,立刻往巷子深處趕去。
一向機敏的親衛們已經開始心生戒備,都慢慢向顏若玖圍去,眼睛機警地打量着四周,手都摸向了腰間的佩刀。
下馬,落地,人還未到門口,一股濃濃血腥味便迎面撲來,刺激着每一個人的神經。
顏若玖心中越發驚慌,連忙奔上臺階,奮力推開了院門……
院裡橫七豎八,雜亂無章,屍橫遍野的激烈慘象,立刻映入她眼簾。
向來恐血的顏若玖,胃裡一陣翻騰差點,幾乎是要作嘔。
硯臺見狀也是頭皮發麻,院落裡的屍體就快堆成山了,倒下的人羣中也有不少禁軍的身影,粗粗略去,大概無人生還。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一場慘烈的廝殺剛剛在這裡結束,部分屍首還沒有完全喪失溫度。
確認了這一點,跟隨而來的親衛們,見狀立刻進入戰鬥狀態,劍已出鞘,似乎這院落經歷的危險,尚未結束。
被護在中間的顏若玖撇過頭,強忍了半天,也壓抑住了胃裡的不住翻騰。
再一次望向院裡,顏若玖突然就意識到有什麼不對,轉過頭,看了硯臺一眼,然後就顧不上滿地的血漬和屍體,驚慌失措地往後院跑去。
硯臺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對,也是一路狂奔追着顏若玖而去。
奉命而來的長公主親衛,雖然有些面面相覷,可也立刻跟着一同往後院去了。
顏若玖一路心慌,呼嘯的寒風帶着血腥味一陣陣撲來,繞過迴廊,進到後院,眼前的一切讓顏若玖忍不住驚呼出聲。
若是說外院的慘狀是屍橫遍野,而這裡,卻是令人更爲毛骨悚然的人間煉獄。
腳下已經是血流成河,沒有一處乾淨的地方,顏若玖頓感一陣眩暈,身子就要往前倒去。
好在硯臺眼疾手快地撐着了她,顏若玖一臉慘。
硯臺緊張道:“顏姑娘,您沒事吧?”
“爹,子冉哥哥,糟了!”顏若玖撐着硯臺的手,沒有倒下,現在她心裡唯一的念想只有她的父親顏書清和費子冉。
心慌如麻,顏若玖淌過血流成河的院子跨過一具具屍首,顫抖着雙手推開了面前的屋門。
裡面,一片狼藉,空無一人,顏若玖心中大駭。
強忍着絕望和痛意,顏若玖又奔到了西邊院落,擡手推門,同樣是狼藉不堪,人卻不見蹤影。
驚恐之意瞬間席捲了顏若玖的腦袋,慌亂中,顏若玖近乎絕望地朝着血淋淋的院子大喊道:“爹!子冉哥哥!你們在哪?你們在哪?”
久久,凌亂的院落中只能聽到顏若玖的悲鳴,一聲聲悲慟之後,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顏若玖似乎是認清現實了,她拖着疲憊的身子,滑落在地,跪在那裡,絕望地嗚咽出聲。
一旁跟隨着的衆人,皆是頓感悲鳴,都有些不忍地撇開了眼。
硯臺也跪在地上,想要安撫顏若玖,可是話到嘴邊,他也忍不住跟着落了淚。
許是哭累了,顏若玖突然擡起了頭,望着眼前的屍橫遍野,心裡在篤定着什麼。
“呼……不可能,不可能的,還有蔣正熙啊,他答應了我要保護我爹和子冉哥哥的,不可能,不可能,爹和子冉哥哥也答應我要等我回來的,我已經回來了,他們人呢?人呢?”顏若玖有些癲狂起來。
“顏姑娘……”硯臺也跟着抽泣出聲。
“不會,不會的,蔣正熙本事那麼大,一定不會出事的,他答應我的,他答應我的!不會的!不會的,一定還有生還,一定還有!”顏若玖突然像是魔怔起來,站立起身,整個人就撲到在屍橫遍野的院裡,開始一具具屍體地翻找着。
一邊翻找,顏若玖,嘴裡還在一邊堅定地重複,一旁的親衛見狀都有些驚慌,大家有些不確定要不要幫忙,或是要不要去攔着她。
顏若玖一具具屍體地翻找,推到,漸漸的臉上,手上,衣服上都被血漬侵染了,樣子莫名地悲壯。
“不是!不是!這個也不是!”顏若玖幾乎是跪着前進,一寸寸地,一個個地確認着。
硯臺看不下去了,便也跪倒在死人堆裡開始翻找。
顏若玖沒有理會硯臺,反而是一邊扒拉着,一邊越發篤定道:“他們不在這裡,一定不在,他們沒事,沒事的!”
“顏姑娘……”說實話,看着眼前的慘狀和滿園的寂靜,硯臺對於蔣正熙尚且生還的希望也變得異常渺茫。
可是,顏若玖都還在堅持,硯臺的心也不死,他也開始一具具的確認着,爲的只是平復內心的恐慌。
越不是,就越有希望,硯臺也漸漸篤定起來。
身旁的親衛們看着眼前顏若玖和硯臺的堅持,也備受感動,大家便紛紛收起佩刀,默默地加入了這場搜尋之中。
院落裡,還是那樣的寂靜,可是死亡的氣息卻在不知不覺中淡了……
一具具翻着,大家越發斷定了這場廝殺的恐怖和慘烈程度,半場過去,所有人都已經渾身是血,生與死的界限就不再那麼明顯了。
突然,死屍的人羣之外傳來異樣的腳步聲,慌亂卻明顯。
衆親衛是最先感知到的,大家紛紛放下手裡翻找的屍體,重新持刀戒備起來。
果真,迴廊處,五六個人影隱隱閃現。
不明敵友,氣氛瞬間緊張起來,親衛們一把拉過顏若玖,護着身後,面對對方,亮出架勢。
對方之人,似乎也在猶豫打量,昏暗的光線,彼此都看不清彼此,可是這滿園的死屍,讓他們不得不緊張起來。
只是對峙,似乎雙方誰也沒有想要進攻的意思,顏若玖眯起眼睛努力打量着對方,可卻什麼都辨認不了。
“顏姑娘,您小心!”一個親衛一邊護着顏若玖,一邊出聲道。
而對方的人羣裡,卻因爲這一聲出現了明顯的騷動。
親衛以爲對方要動手,更是努力地把顏若玖往安全的地方護着。
而就在此時,一聲輕呼傳入衆人耳力。
“阿茴……?”聲音有些慌忙和不確定,可是顏若玖卻覺得熟悉。
顏若玖驚慌間擡頭,隔着滿是死屍的院落對邊,一個人,一把刀,往前挪了一步。
顏若玖愣了,那人伸出手帶着不確定道:“阿茴……是你嗎?”
一聲明顯有了底氣,聲音也越發熟悉起來。
顏若玖這才顫顫巍巍地從護着她的親衛中擠出來,直勾勾地望着那人,一臉不敢置信地搖搖頭,然後又拼命地點頭,看着一衆親衛們都糊塗了。
就在大家詫異之時,那人身後又出現了一個身影,顏若玖緊張地快要喘不過氣來。
看見對方手持武器,親衛們還在猶豫要不要動手,驚覺不定的顏若玖,卻突然就提着裙襬朝那兩人撲了過去。
親衛嚇了一跳,立刻持刀全部護了上去。
對方見狀也欲持刀自衛,可似乎是看清了奔向他們而來的顏若玖,對方手裡的刀應聲落地。
顏若玖一頭扎入那兩人的懷中,帶着劫後餘生的欣喜啜泣道:“爹!子冉哥哥!嗚嗚嗚嗚……嗚嗚嗚……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還以你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顏若玖後頭的話已經說不出來了,所有的恐慌,擔心和悲痛此刻都化在了怎麼也止不住的眼淚裡。
衆親衛聽清了顏若玖的呼聲,這才略微放下戒備,不過,刀並未歸鞘,該有的警惕和戒備,還是不能少的。
原來,這兩個不明確的身影,居然是顏書清和費子冉。
顏若玖是經歷了極度絕望的人,他們的突然出現,讓她陷入無邊悲慼的心,又重回到了人間。
顏書清和費子冉也顧不上奇怪這些親衛的身份,而是摟着顏若玖好一陣安撫。
歷經生死之後,還能再見親人,眼淚也悄悄劃過他們的臉頰……
他們身後的幾個人也都慢慢顯現了出來,全都是一臉莫名鬆懈和感傷。
良久,顏若玖才從他們懷裡擡頭道:“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滿院子的死人,我還以爲你們也……”
顏若玖又忍不住有些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