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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這一年,陸優和付安東都臨近畢業,所以我的生活裡到處都是“找工作”這三個字。陸優在投行部的實習很辛苦,往往要加班到午夜纔回到“財滿街”。他本來就不愛說話,回來已經疲憊不堪,只是洗漱一下便上牀睡覺。

我們見面的時間非常有限,大部分時候我都不能撐到他回家就已經睡着了,如果沒有晨課,早晨醒來他已經去上班。

白天給他打電話,還不等問候幾聲,陸優因爲工作就要匆匆收線。

我只好找付安東和張曉妍這些酒肉朋友進行娛樂活動。付安東比他同級的人要悠哉很多,他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找工作的正常流程。在陸優艱辛地實習的時候,付安東在和朋友聚會聊天開車兜風,在陸優寫簡歷筆試面試的時候,付安東還在聚會聊天開車兜風。

就在這一年十一之後,付安東特風光地打電話說他工作定了,請大家吃個飯。

這是件大事,因爲我以爲付安東會光榮地接他爸爸的班,步入我國公務員系統,未來爲國爲人服務,但沒想到付安東去了個金融機構。我就此預感到以後付安東會促進官商更加地緊密合作不分你我。

付安東請吃飯放在了全聚德,喝了酒一臉紅光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擺的是滿月酒。

我和陸優一起列席其中。我舉杯向付安東表示祝賀:“恭喜你人生即將要拉開新篇章。”

付安東開心地把酒喝完,問:“深深,我們打算畢業前去歐洲玩一玩,你要不要一起去。”

旁邊付安東同宿舍的張迪也說:“對啊對啊,你要一塊來,我們東哥肯定不寂寞,要不然肯定落紅燈區出不來了。”

我笑着打趣他們說:“嘖嘖,既然我這麼重要,都能夠引領你人生走向正軌了。怎麼說也得包機票和酒店吧?”

付安東哈哈地笑:“沒問題,我請你!怎麼樣,來不來?”

我捲了張烤鴨吃起來:“看到時候我有沒有時間吧。”

付安東說:“許深深你這就不對了,我是非常有誠意地邀請你,你就這麼敷衍一句。”

我笑笑,轉頭問陸優:“你想不想去,要不然我們一塊去歐洲慶祝你畢業?正好可以和阿東他們一塊。”

陸優想了一會:“我那時候可能沒時間。”

“爲什麼啊?大家畢業前都要去畢業旅行的啊。”

“我要實習,現在公司有幾個項目,估計走不開。”

陸優自實習以來一天比一天忙,即便住在一塊見面的時間也寥寥,本來想着他工作如果落定之後,兩人可以在一起美滿地過一陣子二人世界,但他無疑是給我澆了盆冷水。

我說:“你這個工作確定能留下來嗎?”

陸優點了點頭:“上星期我和主管談過,基本算定了。”

“既然確定了能留下來,那現在不是正好能休息一下麼?和大家出去玩一玩,要不然這種機會再也沒有了。”

陸優不置可否,笑着捏了一下我的臉:“那我得賺錢呀。”

“就這半年,也不在乎這每個月幾千塊錢的呀。”

他無奈地笑了笑:“我又不是沒畢業過,畢業旅行本科的時候也去過了。要不然等你畢業的時候,我們好好出去玩一趟,好不好?”

我失望了:“你是說等我畢業?那要兩年以後啊……”

他看向我:“你特別想去?”

我重重地點頭:“對呀。我們都沒有兩個人一塊出去玩過呢。”

陸優輕笑着說:“那好吧。明年我們一塊去。”

付安東這頓飯請得挺熱鬧,擺了三桌,他就在這三桌中不斷地輪換,以至於一頓飯吃下來我連他具體去的是哪個公司都不知道,當然了,我感覺在座的,估計也就只有付安東一人清楚。

33.天氣開始變冷,從涼鞋換上小皮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B大校園小道上一地落葉的時候,我決定要給陸優織一條圍巾。

織圍巾這個活動似乎是無聲無息地就風靡了女生宿舍,一夜回到改革開放前。談戀愛的織了給現任男朋友,沒戀愛的織了給未來男朋友,連樓下看門的阿姨也在不日不夜地參與活動,說要織條圍巾給她兒子。

付安東得知這件事之後,頭三秒沒緩過神來:“許深深,你說你在織-圍-巾?”

“對啊。我要在聖誕前把它織好,所以沒什麼特別的事別來找我,我忙着呢。”

“咱們先不說你織出來的東西,你們家那位能不能戴這個讓人不忍面對的事實,就單說織圍巾這件事本身,既不創造GDP又不能給我國文化產業帶來貢獻。你覺得意義何在?”

我一邊織一邊說:“你不懂。要是有個姑娘樂意花1個月給你織條圍巾,在寒冷的冬日給你帶來溫暖。你想想,多貼心啊。”

“真貼心……出門右轉50塊一條,要多溫暖有多溫暖。”

“你這就是沒情調了。談戀愛不談錢。”

付安東無奈:“隨便你。織大點,到時候還能當枕頭套。”

聖誕前夜,我和陸優約好在一家川菜館吃晚飯。透過櫥窗可以看到街道兩旁的商店裝點得十分洋氣,聖誕樹上掛着彩燈和小禮盒;即便是川菜館,服務員也戴上了紅色的聖誕帽,周圍放着明快輕鬆的新年小調。

陸優遲到了很久,我讓服務員換了三杯水,他才匆匆趕來。

他把菜單遞給我:“對不起,我有事耽擱了。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我看他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問道:“怎麼了?”

他擡手揉了揉額角:“公司裡有點事……”對於工作的事陸優向來不願意多談,一言帶過,他擡頭看我:“肯定餓壞了吧,趕緊點單。”

菜上來之後,我樂呵呵地從揹包裡把包好的圍巾給他:“送你的,聖誕禮物。”

他拆開來,問我:“你織的?”

“你怎麼知道?”

他推了推眼鏡:“我看這密度不一樣,如果是商場賣的,那也太個性了。”

“嘿嘿,那等會出門你就圍上唄。這顏色多應景。”

他點頭:“好。”

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見到他有反應。我有點按捺不住:“你……沒有東西送我呀?”

陸優輕輕一愣,“對不起,深深。這段時間太忙了,沒顧上。”

“哦……”失落感迎面而來,似乎已經在我的上空盤旋許久,只等着他這句話便應聲而至。

陸優替我倒了杯橙汁,“生氣了?”

“還好啦。”

我努力讓自己不去想這個話題,“對了,吃完飯我們去看電影吧。”

他淡淡地迴應我:“好啊。”

吃完飯出來,已經近10點。路旁仍然可見三三兩兩的情侶,他們面帶笑容,有不少女孩手捧鮮花,互相靠近着說着甜蜜的耳語。

我和陸優並排走着,周圍人聲嘈雜,卻還是能聽見兩人的腳步聲,步伐不太一致……

北京的冬天風很大,今天還飄着點雪花,憑添了幾分浪漫的氣氛。

我在掌心呵了口氣,跺着腳對陸優說:“好冷啊。”

他的眼鏡蒙上一層水霧,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和他的心。

陸優把脖子上的圍巾拿下來,包裹住我的雙手,“這樣是不是好一點?”

我笑着說:“陸優,我看不清楚你的眼睛。”,伸手去在他的眼鏡片上抹了抹,再順勢圈住他的脖子。

他隔着大衣把我抱起來,在原地轉圈。

我嚇得大叫:“陸優,你當心點,下雪了路上滑!”

陸優笑了兩聲,“沒想到你也有膽兒小的時候。”

我站得不穩,趕忙挽住他的胳膊,“我剛纔就在想,咱倆穿這麼多要是摔地上,這京城都得震三震。”

陸優沒有答話,只看着我微笑,呼出的白氣在他眼鏡上結下薄霧。我伸手去抹開,隔了沒多久又蒙上了。一層一層,好像怎麼樣都看不透徹。

周圍的幾個影院都爆棚,我倆快把朝陽區跑遍了也沒找着有空座的電影,只好跺跺腳回家了。

洗漱完畢之後,我坐在牀上吹頭髮,“你說下個禮拜,我們去泡溫泉好不好?”

陸優坐在書桌前寫郵件,我只能看見他的背影。

他似乎想了一會:“我下個禮拜可能不行。”

“要加班哦?”

他擡起手支着額角,低聲輕嘆,“嗯。”

我有點泄氣:“就當是陪我去短途旅行,也不行嗎?”

陸優對着屏幕似乎在寫一些文檔,沒有回頭:“這段時間真的太忙了。”

我關掉吹風機:“那你什麼時候不忙?”

他回過頭來:“怎麼了?”

我坐在牀上,直直地看着他:“陸優,能不能告訴我個確切的時間,你什麼時候不忙?”

陸優皺着眉嘆了口氣:“最近都忙,等過年以後吧。”

“那照你這麼說,你們公司的同事都不用談戀愛不用結婚了嗎?”越想越委屈,我說:“我不明白了,我說畢業旅行,你那麼不情願;我說一起過個聖誕吧,結果飯店是我定的,你遲到1個小時;就連抽出個3天去郊區泡個溫泉,你都沒有時間。別的女孩子聖誕都有禮物,我等了一晚上,最後你就說句太忙了不記得了……”

我抹了把眼淚,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考慮的要想的事情太多……但你可不可告訴我,你在想的事裡面,有沒有一件是和我相關的?”

從我喜歡上陸優的那一刻開始,我和他之間的天平就失衡了。我自己很清楚,感情不講究平等,但在投入了這麼多這麼多之後,逐漸就開始期盼能夠有迴應。

陸優摘下眼鏡,舉手揉了揉眉心:“抱歉,深深。那我們下禮拜去泡溫泉吧?”

我失望了,“我說剛纔那些話不是要讓你妥協。怎麼感覺這些都是我要來的呢?”

陸優走近來坐在我身邊,語氣溫和卻不掩疲倦:“那你想要我怎麼做?”

“我不知道……”,我沒法平靜地直視他的眼睛,“但我覺得如果打心底喜歡一個人,自然會想對他好,想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想做任何事情讓他開心。我是這麼喜歡你的……你呢?”

突然間我不想聽到陸優的答案,是不是人戀愛之後都會患得患失?很早之前,我只要想一想或許有一天陸優能夠和我在一起,只是這麼個可能性就能讓我滿足,讓我爲之努力爲之哀樂;但現在我驟然失去了那些勇氣,連他是否喜歡我、有多喜歡我這件事都不敢去核實,害怕隨着他的答案,我的愛情轟然倒塌。

陸優用手扳過我的肩,“我是……”趁他沒有說完,我湊上去吻住他的脣。他先是一愣,再緩緩地迴應我,這次的親吻似乎持續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房間裡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大概是從我替他脫掉上衣開始,陸優重新掌握了主動優勢。看得出來他今天特別疲倦,但仍是做足了前戲再緩緩進入,過程中我們沒有對話,一切就像啞劇,直到事畢他才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在我耳旁低聲問:“深深,要不要一塊去洗洗?”

我背對着他蜷在一塊,閉着眼睛假裝睡着。

他沒有再問,下牀洗漱之後仍然回到書桌旁,開着檯燈,似乎在繼續之前的工作。

這天晚上我幾乎沒有睡着,我期待着陸優能夠給我一個擁抱;但他伏案工作到很晚,將近4點才結束。

34.之後的那個星期,我們沒有按原計劃去郊區泡溫泉,因爲陸優告訴我說那天他有個重要的會要開。

我給付安東打電話,說想讓他帶我去找點樂子。結果是在星巴克見到他之後,我就哭得一塌糊塗,付安東給我遞了一盒紙巾,抱着手在一邊看我掉眼淚,一言不發。

我哭得累了,和他說:“不然我們去故宮吧。”

付安東看了看錶說:“行,故宮下午3點半關門,咱們在中午前趕到,還能讓你在坤寧宮前哭仨小時。”

我第一次認真地聽付安東的車載音響,效果真的不錯,車裡放着Adele的《Love Song》,遇上堵車的時候付安東就架在方向盤上盯着遠方皺着眉頭。

我很少見到他這麼深沉的樣子,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走這個路線來映襯我。

開了挺長一段,付安東終於開口了:“許深深,我覺得你和陸優不合適。”

“爲什麼?”

他手指叩在方向盤,轉頭看左邊的車流:“你覺得和他一塊開心麼?”

“還可以……”

“你自己想想,你倆才認識一年,這期間你掉過多少眼淚。比這麼多年我見過的,加一起都多。”

我黯然:“談戀愛都是這樣的啊……”

付安東笑了笑:“是吧。我沒談過,沒有發言權。”

我轉移話題:“你什麼開始上班?”

“過完年吧,說讓我提前去熟悉熟悉業務。”

“你到底是哪家公司啊?”

付安東指着遠處一幢樓,上面有個特別大的Logo,“中泰證券公司。”

我一愣,“咦?陸優也在這公司哎,難不成你們以後要成爲同事?”

付安東問:“是麼?他哪個部門啊?”

“投行部,做研究員。”我想了想,笑道:“這世界真小,你倆以後就是同事了。這樣也挺好,有個認識的人可以互相照應,要不然就你那腦子,指不定幹不了幾天就被開了。”

付安東不屑:“切。隨你怎麼說。”

這是一段遙遠的路途,終於我們在12點半的時候到了故宮。現在是冬天,即便是故宮口門前也略見冷清。

我和付安東就在這麼個偌大的宮殿裡行來走去,路過每一個大殿,隔着防護欄遠遠地看着古代皇帝氣宇軒昂的寶座和裝潢考究的廊柱,心情也逐漸變得舒暢起來。

我對付安東笑笑:“我覺得好多了。”

付安東擡起頭問我:“我問你個事。”

“你說。”

付安東摸了摸鼻子:“你到底看上陸優哪點啊?”

我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問題,回想起過去一年我和陸優從相識到現在:“我覺得他特別認真、努力,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自己再怎麼辛苦也不說,就是我心裡優秀男人的典型形象。”

付安東咳了兩聲,說:“嗯……”他擡頭看了看天:“過一會要閉館了,我送你回去吧。”

在“財滿街”的小區入口處,陸優正在水果攤買橙子,他今天居然這麼早下班。

付安東按了聲喇叭示意他。

我跳下車,欣喜地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班?”

陸優回頭,看見車裡的付安東,滯疑了一下,問我:“你們出去了?”

我點頭:“出去逛了逛。”

付安東搖下車窗衝我打了個招呼:“許深深,我先回去了。”

我有意挽留他:“你要不要來我家吃個晚飯?”

付安東開玩笑道:“你做?那我還有命回去麼?”說完朝陸優揮了揮手:“走了啊。”說完,車子發動,一溜煙就跑沒了。

我走上前去挽住陸優的胳膊,親暱道:“今天不用加班啦?”

他挑了幾個橙子裝進塑料袋裡:“以後都不怎麼用加班。最近空下來了,我們買點菜,回家吃飯吧。”

我開心死了:“真的呀?那太好了,我來做!”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放進他的衣服口袋裡,“我來做吧。你今天出去玩了一天?手怎麼這麼涼。”

我嘿嘿地笑:“就是手涼所以需要你握住它呀。”

不像付安東,冬天爲了風度總是裡面一件羊毛衫,外面一件大衣;陸優在冬天多穿羽絨服,特別厚實,這讓他的手總是很溫暖。有時候我凍得厲害了,他會拉開羽絨服拉鍊把我包進去,讓我的臉貼在他胸膛上取暖。

我覺得陸優是個居家型男人,即便是紅布格子圍裙套在他身上也不覺違和。尤其是看他技術嫺熟地炒菜,專注地調雞蛋液,這個時候迷人死了。

“我和你說,付安東找的工作也在中泰證券公司,和你一個部門哎。”我起身從身後抱住他。

明顯地感覺陸優身體一僵:“是麼?”

“對啊。以後你們就是同事了哎。哈哈哈哈,正好,我還可以讓付安東看住你,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良久沒有得到他的迴應,我拍拍他的肩:“怎麼不說話啦?”

聽到一聲“譁”,雞蛋液下鍋,噴香四溢。

我讚道:“嘖嘖,真香啊。”

陸優起鏟翻炒,“去把桌子收拾一下,馬上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