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窗外已經有些蒙亮,我看着阿平將牀板闔上,又把牀褥給拉好後才問:“你不困嗎?”
他擡起頭來,“困。”就給了我一個字便拉我躺下,找了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
我對着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是既無奈又感覺氣惱,你好好的半夜不睡覺偷爬底下書屋去看書,回頭上來了幹嘛還拉着我一塊睡?雖然心中這麼吐槽着,也沒真推開他自己起身。
不過大半夜沒睡他應該是真的困了,呼吸很快就均勻了,睡態安然。起初我還能近距離觀賞他的睡相,漸漸地也不知是否受他感染,還是本來之前也睡得不安穩,這時興奮勁也過了,瞌睡蟲降臨下來,上眼皮與下眼皮開始打起了架,一個闔眼就也跟着睡過去了。
等再醒來時是被熱醒的,頭有些重,明顯是睡過頭的感覺,身上粘膩的很。原因是那個大早上摟着我睡覺的人到這會連姿勢都沒變一下,身體完全緊貼着。
我側轉眸看他,額頭也是大汗淋漓的,連發梢都溼了,不過卻還睡得很沉。我是再受不住這股燥熱了,把他的手從腰上給拿開,再爬起了身。
要下地得從他身上翻過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於他身下的牀褥,微微走神。
視線略轉,看向安睡中的阿平。平日裡因爲整天對着也不會特地去細看他眉眼,今兒凝看時發覺他似乎又成熟了一分,這張俊臉又有了不那麼明顯的變化。
倒並不是我忽略,而是有時候真的一直在身邊的人反而看不見他的成長,倒是那天小同來找我時發覺他長高了不少。
打算從牀尾下地,可腳還沒着地腰間就一緊,整個人又被拖倒過去。
驚了一下之後反應過來是阿平醒了,果然聽見他在身下咕噥着問:“幹嘛要走?”我沒好氣地道:“都睡了這麼久還不起呢?肚子都餓扁了。”
他把臉埋在我後頸裡,賴着牀不肯起。
又磨蹭了好一會,兩個人才緩緩悠悠地起身。我兩手撐在牀沿看着在衣櫃前翻箱倒櫃找衣袍穿的阿平,忍不住問:“你在翻什麼呢?衣櫃裡不就那幾件外衣嗎?”
他迴轉過眸來,不滿意地道:“都不好看。”
“怎麼會?白色或者水藍色的都可以啊。”他穿起來看着既年輕又玉樹臨風的,可他卻仍不滿意地搖頭,目光落在擱椅子的那件深藍色的外衣,眉毛一挑就走過去要拿起來穿。
我見狀連忙攔住他:“誒,那是昨天穿過的,天氣這麼熱要換衣服啦,而且我們還在稻草上躺過。”他一聽便不樂意了,緊蹙着眉對我道:“那我不穿了。”
其實天氣這麼熱,只穿中衣都還嫌熱,可哪能呢?這時代可以添衣就是不能脫衣,中衣也只能在房內穿穿,出了房門若如此穿就是失了禮節,這還是輕的,如果是女人那就更嚴重了,一旦被人看見內衫都能被論爲不潔。
我嘆了口氣拍拍牀沿說:“你過來坐這,我去給你選。”
他是聽話地過來身邊坐下了,卻拉着我的手不給我起身,可憐兮兮地要求:“蘭,你給我做件衣服吧。”
怔了下,做衣服?我哪有這天賦啊。
可對着那期盼的眼神實在又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得尋找着藉口:“做衣服要布啊,咱們家沒有。”見他沉默下來在心中暗自慶幸,還好我反應快,要不這可真是一難題。
念頭剛轉過就聽他說:“我們去買。”
啊——我微張了口驚異地看着他,去買?上哪買?
阿平沉靜而答:“集市。”
哪裡有集市?我來銀杏村大半年都沒見過什麼集市啊。還在怔愣中,阿平卻心滿意足地決定了:“咱們下午就去集市。”然後他也不糾結了,隨便找來一件白色的袍子給披上了,又爲我也找來了外衣,喜滋滋地抱着我出了房門。
原本我還在惆悵要怎麼應對劉寡·婦,被他這麼一打岔我也沒心情去想了,愁那裁布做衣啊。我在腦中勾畫了下自己當裁縫的可能性,怎麼想怎麼都覺得不靠譜。
索性飯後阿平跑出去了一趟,回來神情懨懨地跟我道:“集市散了,去不了了。”
我一聽立即精神來了,但還要表面壓抑着興奮假裝很惋惜地道:“這麼早就散了啊,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好了別難過了,等下次有機會……”我話都沒說完就見阿平眼睛一亮,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動地說:“那明天!明天一早我們就去等開市好不好?”
真有咬掉自己舌頭的衝動,剛乾嘛要說什麼下次有機會!
阿平處在自己的情緒裡也別想他能體會我這刻的懊悔心情了,看他喜滋滋的樣子我就算說不好估計也打消不了他念頭了。
我就鬧不懂了,他那些衣服怎麼就不能穿了,非要讓我來給他做?
關鍵是,我不是那塊料啊。納個底,做雙鞋,還是跟阿孃學的,可五年裡一家子人都是來來去去那幾件衣服,破了就補補再穿,幾時見過阿孃親手裁布做衣呢。再說了,家中窮的叮噹響,也沒閒錢來買布。
可是如今我這家裡不一樣,閒錢怎麼來的我是不知道,只知道家中吃穿用度不愁。
其實昨晚下了地下後我也做過一番猜想,可能本來劉家還算富有吧,但打從阿平他爹沒了後也就蕭條下來,他們娘倆估計也是吃着我那未曾謀面的公公留下的遺產在過日子。
隔日阿平一大早就把我從被窩裡給拉了出來,我迷迷濛濛地睜眼,發現窗外還只是蒙亮。可他卻精神奕奕地眼睛黑亮,兩人梳洗過後就出門了。
我的腿腳不方便,自然是阿平揹着我走。
在走出村子的時候就聽阿平神清氣爽地在前面朗聲道:“蘭,你先睡一會,等到了我再喊你。”我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也鬧不懂他爲啥對這事如此糾結,昨兒也問他了櫃子裡的衣服有什麼不好,他也不說,就一口咬定要去集市。
時辰太早我着實困的很,加上在他背上一顛一顛的,沒過一會就真迷糊了。
阿平叫醒我時天已經大亮,最初我還沒反應過來,只愣愣地看着周旁來來往往的人。是阿平一聲“蘭”把我叫回過神來,終於意識到我們是真的到了集市,而且這集市不是我夜裡所想的那般。
我以爲所謂集市,不過就是附近的村民聚集在某一處空地,把家中的東西拿出來擺攤販賣。不曾想我們居然是,走在一座小鎮的街頭!
分設兩旁的店鋪,樓臺的灰瓦屋脊,街道上的攤販,與我印象中古鎮的樣子別無二致。
此時應該還沒到集市人最多的時候,街邊的攤販們剛出好攤也不急着吆喝攬客,都還在與旁邊的同行閒聊。而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停駐去看,不知是本就住在鎮上的人還是爲着什麼目的一直在觀望。
阿平的腳步早已放慢了,也可以讓我看看攤子上都在賣些什麼。除了一開始驚異外,緩過神來就還好,無外乎賣的是胭脂水粉和首飾一類的。
我倒是對這些不感興趣,但阿平卻站在了首飾攤前。那原本還在擺放物件的攤販一見來了客立即招呼起來:“誒,小哥快看看,給你媳婦挑點什麼來着。”
阿平把我從背上先放了下來單手扶着,然後拿起攤子上的一根翠玉釵往我頭上比了比。
攤販見機立即遊說:“小哥你這眼光實在太好了,挑中了我們攤上最好的一支釵子,這可是純玉所制。最好是再配上這副翠玉耳墜,你媳婦戴起來一定好看。”
我看阿平當真伸手又去拿了翠玉耳墜,一臉心動的樣子不由着急,雖然我不是太懂玉,但也能看出這玉的成色不怎樣,應該不是好料。
然後有意徵詢價格,一聽攤販稱這玉釵和耳墜合起來要二兩紋銀,我拉了阿平就要走。
二兩紋銀可夠一家用度好幾月了,就這小東西也要這價錢,定然是看我倆面生而想要宰人。但阿平卻不肯走,耳墜放下了卻抓着玉釵不肯放,我一見這情形心中暗暗着急,再看攤販雖面有惋惜卻開始一個勁的鼓吹玉釵如何如何好。
眼看阿平要去掏腰包我連忙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句,他遲疑地看了我一眼,不太捨得地把玉釵給放下了,然後又來揹我。
攤販看我們這架勢是要走,頓時就急了,連聲叫喚:“誒誒誒,小哥你們別走啊,這都可是稀罕我,過了我這攤後頭就找不到了,這樣吧,你們是我的頭一個客人,就便宜賣給你了,這支玉釵就算你們一兩銀子,您看怎麼樣?”
阿平聞言頓停下來要轉身,我拽住他的手在掌心划着示意他稍安勿躁,總算他肯聽我的,這次是真的將我背起了。我也扭頭對攤販說:“真的太貴了,我們買不了,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