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傷得重,原本被血糊住的口因爲擦拭又有血涌出來,帕子很快就變成了鮮紅。我看着情勢不妙,趕緊把藥包打開,捻起一些藥粉朝那傷口撒。
第一下就把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給痛醒過來,並且死死扣住我的手腕,目光兇狠地瞪着我,“你……”嘶啞的嗓音只說出來一個字,就眼皮一翻,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我抽出自己的手腕,發現上面都有了兩個黑指印,可見剛纔那一抓握有多大力。想及之前的致命襲擊,不由暗暗後怕,若不是他傷重無力恐怕能在即刻間捏斷我的手骨吧。
這時候我沒法判斷他的行爲出自何原因,時隔五年半,我變成了鄉村裡默默無名的許蘭,而他如果是陸鋒會變成什麼樣子無可預料,如果不是,那一切都是空談。
等把傷口敷好藥再包紮好後,我才冷靜下來擡起眸去仔細觀察那張臉。
昨天看清時已是黃昏之後天黑時,朦朦朧朧看不太清楚。這時就着光細看,眉宇不由輕蹙起來,此人眉眼輪廓與陸鋒別無二致,但是,不知道是鬍渣都長出來的原因還是整個給人的感覺,既頹廢又滄桑,更像是……中年版的陸鋒。
怔忡回神,驚覺時間不早了,我不能在此多耽擱。來時把竈房儲存的好幾塊幹餅給帶了過來,往他身邊擱下,也把那壺鹽水也留下,這才走出山洞並且把灌木叢給鋪蓋回原來位置。
盡人事聽天命這話說起來有些不負責任,但我已盡己所能了,環境侷限了很多事,實在不可能把人帶回村子或者把老郎中帶來此處替他醫治。
回程路上走得越加辛苦,步履也相對的緩慢,等快到村子的時候小腿肌肉都隱隱有些抽筋了。臨近門前發現家門是敞開的,心頭不由沉了沉,隱約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進門就見劉寡·婦坐在堂屋內,桌上擱着一杯茶,那架勢就像似等了我很久。
我輕聲打招呼:“婆婆。”
她擡起眼,目光沉幽地看着我問:“你去哪了?”
回來時就有設想過這一層,所以我沉着以對:“昨日阿嬸上門來說金阿牛至今也沒回去,他們家裡人已經上我孃家去鬧了,於是我就想着抽空回去一趟。”
“哦?那你回去可有聽說什麼?”她挑了眉又問。
我搖了搖頭,“媳婦走到半路就又遇見阿嬸了,說是還沒有消息,家中已被金家人鬧得煩不勝煩。”我不傻,剛纔滿打滿算我也就出去了一個半時辰,但我從這邊回到孃家光單程就要一個時辰,哪可能來得及趕路?這種謊說出來瞬間就能被揭破。
另外,故意把阿牛這事抖出來也是有深意的。那日後續發展我是沒在場也不知道,但是平日裡家中的柴火都是木叔在供應,之前有一次劉寡·婦外出急尋阿平也是找的木叔幫忙,可見鄰里關係十分之好。那麼阿牛會被綁在隔壁屋中,我不覺得她會不知情。僅希望她能在知道阿牛家人上我孃家鬧事後,能夠鬆口讓木叔放人。
當然,想從她臉上看到任何神色變化是很難的,她的心思也很難測。只見她端起茶杯在脣邊輕抿了一口後道:“時辰還早,你就在這邊先伺候着吧。”
聞言我微微一愣,伺候?什麼意思?替她端茶遞水嗎?
但她發了話我也沒法開口拒絕,而且還得強撐着那條單腿站着。不相信她沒有看到我的不便,恐怕也正是如此纔有意刁難罰我站着吧。
不管是因爲什麼,我也只能認,再煎熬着。一直在走還有一股氣憋着能不停下腳步,可真的定立而站後,那隻着力的腳根本撐不住了在顫抖。但眼前我那婆婆就好似沒看見一般,徑自喝茶,十分的暢意。
我真真是體味到了婆媳之戰的苦楚,而且還是一種沒處可訴說的苦。
假如阿平成熟些不這麼孩子氣,或許我還能跟他吐吐槽,緩解緩解這樣的壓力;可阿平那心智,估計跟他說了也理解不了,就算真能聽懂我的意思,那他也是跟他娘鬧。
這於問題不但得不到解決,反而讓矛盾加劇。所以婆媳問題恐怕無論在什麼時代,都是難以避免的一道坎。而我當下這道坎,咬着牙強忍都可能在下一瞬要跌倒了。
就在我跟身體和意志作鬥爭時,忽聽後屋傳來一聲驚呼,我的心也隨之一顫。下意識擡頭,目光朝後掠去,那聲叫明顯是杏兒的,但是她怎麼在後屋而不是伺候在劉寡·婦跟前?
我懷疑地迴轉過眸,看着那張臉上也露出的一絲猶疑神色時忽而恍然大悟,在進門時以爲罰站就是那隱約不好的預感,實則不是!眼前這一出實際上是我這婆婆的緩兵之計,用來拖延時間的。
再也不顧其它,掠過她身就往院中大步而走,但腿一踉蹌差點跌跪,條件反射地一把抓住了椅子邊緣。頭頂沉喝傳來:“誰允許你走了?”
我冷了眸光盯向她,終於看見那雙瞳孔收縮了下,扔掉拄地的木棍直接雙腳着地。也不管那隻受傷的腳有多疼,扶着牆就往後面走,身後是氣急敗壞低吼:“許蘭,你給我站住!”
我在心中暗下了一個決定,打從今日起將不再對這婦人以婆婆之禮而待之,因爲她不配!
當我走到房門前,只聽緊閉的門內傳出杏兒的泣聲,一咬牙擡腳猛踢開門,隨之門內情景落入眼簾。我當真要喊一聲:精彩!真的是一幕大戲。
只見杏兒半裸着跪趴在牀沿拉着阿平的手,而阿平單手環住她裸露的肩膀似拒環迎。聽見我這處動靜,兩人一個擡起眸驚看過來,一個驚轉回頭,連那眼神裡的驚愕都是相同的。
我的腳實在受不住了,只得將身子依靠在門上喘息。
而杏兒最先反應過來,她一路跪着爬到我腳邊哭泣着道:“請姐姐替我做主。”
我不看她,只盯着阿平的眼睛問:“你要讓我替你做什麼主?”
“杏兒過來看平哥哥發現他發起了高燒,並且還抓着我的手喊姐姐的名字,一時不忍就留在一旁照應。沒想平哥哥將我當成了姐姐,然後……然後……”她似泣不成聲,卻還是把重點說了出來:“杏兒已經把身子交給平哥哥了,再是不能找別人了,如果姐姐不允許我進門,今日杏兒只能一頭撞死在這裡以明志。”
我勾了勾嘴角,反問了句:“是嗎?”
杏兒以爲我是在問她,立即抱緊我的腿邊哭邊說:“姐姐,我願爲奴爲婢伺候平哥哥和你,還求姐姐能夠成全。”
“是嗎?”我又重複了一遍,眼睛不曾轉移。餘光裡杏兒擡起了頭,估計心中也在詫異爲何我的反應一直就是這兩個字,她不知道我根本問得不是她,而是問那半身探在牀側狠狠看着這邊的阿平。
別人說的我都不信,我要聽他說。
阿平開口了,發着狠的,卻是:“放開蘭的腳!”
杏兒沒聽明白他意思,還怔愣在那,下一瞬就見他掀開被子搖搖晃晃的下地,然後大步衝過來一把扣住杏兒的手腕將人甩了出去。
杏兒被摔愣了,痛呼聲後就茫然來看,而這時阿平看也沒看她,伸手向我似乎是要來扶我的腰,但我往後大退了一步卻牽連腳傷而向後倒在廊道的牆上,這次再是支撐不住,腳一軟就向下滑倒跌坐在了地上。
阿平伸長了手僵直地頓停在那,像個木頭人似的,眼睛睜得很大,瞳孔卻在收縮。
我看着他那樣子有些心疼,可餘光裡瞥及快步而來的劉寡·婦,那心疼就淡了。垂了眸不再看任何人,等着腳步聲近,詢疑聲在頭頂響起:“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沉埋着頭,嘴角卻忍不住諷刺的牽扯了下。欲蓋彌彰這齣戲,實在是假!
杏兒如預料中的大哭起來,而且嘴裡嚷喊着:“我不活了,今兒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吧。”說着她就朝着那牀柱撞了過去,還是真撞,很想的一聲咚響,就看到杏兒朝後而倒。
身旁腳步疾速掠過,隨之聽見劉寡·婦心疼地說:“杏丫頭你這是何苦?”
杏兒那一撞自然不可能撞死,至多就是撞出一個包罷了,本身她若誠心想死撞得就該是那面牆。只聽她抽噎着似悲痛欲絕:“清姨,杏兒不能再服侍你了,今日我把身子給了平哥哥,但平哥哥不喜我,只能以死明志。生不能做劉家的人,希望死了後能做劉家的鬼。”
聽到這我都要忍不住笑了,在生時都沒嫁進劉家門,死了後你又如何當得了劉家鬼?
所謂雙簧自然是兩個人的一齣戲,這時候自然缺不了劉寡·婦高超的演技,她語聲惋惜又似下了決心一般地道:“杏丫頭,清姨不會讓你做劉家的鬼的,今日阿平動了你,無論如何我都要你堂堂正正的嫁進劉家門來,快先起來。”杏兒再次痛哭失聲。
眼簾下出現一雙腳,我目光頓了頓裝作沒看見,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