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感嘆自己命苦,原本擦破皮的腿都結痂了,被這麼一摔後又崩裂而開,疼得我額頭都冒汗。咬牙起身時見朱高煦大步走來,神色蕭殺,到得近前時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質問:“剛那人是誰?”
“我沒有看清……”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用力一捏,使我痛皺起眉,只聽他冷冷威脅:“信不信我捏碎你的肩骨?”我氣到恨不得一巴掌揮上去,有這麼不講道理的嗎?聽見頂上有動靜都嚇得汗毛豎起來了,拼命往這邊跑撞上了他還被推倒在地,回頭他沒追上人回來還要對我威脅恐嚇的。嘴巴緊閉,眼睛卻怒瞪着他,這時候但凡是潑婦就破口大罵了,但我不是。
那雙陰沉的黑眸閃了閃,忽然鬆開了我掠過身旁,待我轉身時見那處營地已經打了起來。大約有十幾個黑衣人穿梭在士兵之中,刀光劍影裡有不少人倒下。
我就是個外行也能看出來這些黑衣人的身手極好,可畢竟闖入的是軍營,雙拳難敵四手,武功再強也敵不過一羣人,所以很快黑衣人也因爲中刀而接二連三倒地。
發現幾十個黑衣人在連續倒下幾人後就形成了一個圍圈,將其中一人圍在了中間狀似保護,且不斷往外圍衝突。突聽旁邊傳來嗖的一聲,我循目而看,只見朱高煦在張弓射箭。
箭直中一名黑衣人應聲而倒的同時還往後退了段距離,可見那箭發的威力是有多大。
我本只冷眼旁觀,可當朱高煦射中那被圍在正中心人的肩膀時心頭不由一震,那人因痛而悶哼出的聲我太熟悉了,是木叔!那這些黑衣人……都是錦衣衛?
忽然想到剛纔朱高煦原本是衝過來加入打鬥陣營的,爲何又站到場外揚弓射箭?是因爲近身攻擊他不是木叔的對手!轉過眸見他已經又張起了弓要再射箭,身體比腦子先作出反應,拔腿就往那邊而跑。與朱高煦驚怒的目光對上,他張起的弓沒有要鬆的意思,眼看那支黑箭將離弦而出,我的瞳孔本能地放大。
那一瞬間,我以爲朱高煦那支箭將會穿心而過。甚至腦中閃過一念:如果,最終是死在朱高煦的箭下,算不算是,我改變了歷史結局?
箭最終還是出弦了,但沒有射穿我的心臟。就在那千鈞一髮之際有個黑影突然擋在了我跟前,清晰聽見箭入骨肉的聲音,感覺就像是有把鈍刀在心上磨。
我驚愕地瞪着眼前這個黑影,昏暗裡的這雙眼幾乎一眼就被我認出來了。對方沒有理會插進他肩背的箭,而是抓了我的胳膊低令:“跟我走。”
之後發生的一切使我永生難忘,所有的黑衣人都護到了我身前來形成一排,朱高煦下令弓箭手準備,一排排黑色箭羽都正對着我們。聽見他揚聲怒問:“她是誰?”
在這種屠戮紛飛的時候,他問的不是這羣黑衣人是誰派來的,而是目光兇狠地盯着我問我是誰。如果他已然認出是錦衣衛,那麼怕也是認出我來了。
唯有是我,錦衣衛纔會如此不顧性命來維護。
朱高煦再次開口,卻是:“把她留下,本將軍就放你們離開!”
身邊一聲不屑地冷哼,忽而口哨聲揚,竟從外圍有火光逐漸亮起,隨後是衝殺的喊聲震天。我心頭大震,是南軍在此伏擊朱高煦這支援軍嗎?
那剛纔錦衣衛夜探軍營不過是幌子,目的是讓所有人都圍聚到一處來個一網打盡!
後來兩軍混戰在一起,身邊越來越多的人倒下地,即便是我經歷過戰爭也感到頭皮發麻。我已經被護送地越來越脫離戰圈,朱高煦拼了命想要衝過來但都被錦衣衛給截住,他身上添了刀傷也殺了不少南軍士兵,卻始終厲眸緊鎖住我這邊。
等隔離了幾丈遠時我被拽着往外跑,聽見身後是朱高煦的驚天怒吼:“許蘭,我一定會抓到你的!”心神顫了顫,沒敢回頭,疾奔在黑夜樹影中。
一直跑到雙腿虛脫才終於停下來,拽着我的人鬆開了手將背對着我道:“替我把箭拔出來。”我看那支長箭已經不知何時被他給折斷了,就只剩一截還插在他肉裡。伸手握住箭尾的同時我問:“你爲什麼會來?”
“親自把你送進去的,能不把你再接回來嗎?”話落他就悶哼出聲了,因爲我乘此時機拔出了箭矢,卻聽他下一句話是:“公子來了。”
心漏跳了一拍,“你說什麼?”
“公子在離此三裡外的營帳中等你。”
循着他指的方向我下意識地就往前邁步,可走出幾步又回頭,“你不走?”
他搖頭,“我得回去救木叔他們,你快去找公子。”
沒有遲疑地轉身而走了,但心底卻陰霾重重,隱約已經猜到根本就沒有太多南軍趕來,剛纔不過是用喊聲營造了一個氣勢,然後假意南軍大軍將之包圍衝殺。否則但若兵力足夠的話燕七就不會帶着我先跑,且連這三里路都等不及將我送至了要回去營救木叔他們。
如果是這樣,那麼我不能拖了他們的後腿。不管腿再痠軟也都埋着頭沉步而跑,阿平就在前方,我與他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見了。最初有多惱怒,此時就有多急迫,只想立即見到他。其實不到三裡我就看見前方有火光了,而跑近了一看發現所謂營帳不過就是三兩個,周圍嚴防的人也只剩數百人。
當我的腳步聲驚動守防士兵時立即便被喝問:“是誰?”
未等我開口回答聽見營中一番異動,隨即聽見熟悉的嗓音在揚問:“木叔還是小七?”
驀然間我的鼻中酸楚起來,這個人擅作主張把我送走卻在如此形勢緊張之時親自趕來,是要我那心中的恨惱往何處發泄?
靜窒不過一瞬,就聽見幾聲“皇上”的輕呼伴隨着沉步而來,人影越來越近我卻沒有邁出一步,直到熟悉的氣息迎面而來,我被重重壓進某人的懷中。
“阿蘭。”輕盈的低嘆在耳邊,明明嗓音有剋制卻還是讓我聽出其中的激動。
我麻木地開口:“你認錯人了吧。”
這般改變了的相貌與改變了的嗓音,他還能認出我是誰嗎?
耳旁的呼吸一頓,隨即變重了將我從身前拉開了些,幽暗中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你就算變成灰我都能認得出來,怎麼可能認錯?”
我的嘴角不由揚起諷刺的弧度,“也是,本來就是你做的,是我多慮了。”
他沒作聲,徑自拉了我的手往營地走,直到進入營帳中獨處時才掌撫上了我的臉,“阿蘭,知道你怪我把你送出宮,但是我必須讓你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纔能沒有後顧之憂。”
沒有後顧之憂?“你想做什麼?”
“朱高煦領兵於京城三十里外駐紮虎視眈眈,若不破此局皇城必在暫息之內覆滅,你在我身邊不敢輕易冒險。唯有你在一個安全的位置,我才能放手一搏。朱棣的心太大了,他不止要這天下還要民心,亂臣賊子這頂帽子扣在他頭上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脫下,浦子口是我特意爲他準備的,他若想掃清通往皇權的障礙石,必須得填平浦子口。”
我原本在見他後激動的心緒終於逐漸平復,也被他所言給吸引注意,“你在浦子口除去盛庸大軍全力圍攻外還安排了什麼?”
“絕命橋。”
心頭一震,光是聽這三字就感寒顫,我竟不敢再追問。他也來安撫我:“好了,這些事讓我來憂慮就行,你回來就好,我們即刻回京。”
即刻回京?“不等燕七與木叔嗎?”
他眼神一暗,“他們自會追上來的。”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問出之前的疑問:“是不是剛纔那支圍堵朱高煦的軍隊其實人數不多?”他默然點頭,卻道了句:“不過百人,是我出宮的護衛。”
驚愣住,我以爲的數百人還是誇大了,其實只有百人就佯裝大軍衝殺進去了。那燕七與木叔還有這百人護衛豈不都凶多吉少?“盛庸呢?就不能讓他派兵來增援嗎?”
“盛庸那邊不能動,他已經壓制住朱棣,但若鬆開一道口子便兵敗如山倒。”
“可他們要怎麼辦?”
阿平的語氣很平靜:“盡人事聽天命。”
心尖處一抽,我的情緒翻涌而上,緊緊抓住他的雙臂:“那是一條條人命!難道你連燕七與木叔也不顧了嗎?他們每一個人都對你忠心耿耿,肝腦塗地,你不可以丟下他們的。”
眸光深邃了又幽暗了,裡頭甚至有我不熟悉的寒光,只聽他說:“我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