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摸透了我的脾氣,知道我不會再去氣他那些陳年舊事。有時候想想,還真是自己當時那一刻有點軸,認準了他騙我瞞我這點事,關鍵是還總被他又給圓回來。
一惱怒我除了說要離開他外,也沒什麼能對付他的。可那也就是發狠了口頭說說而已,別說他不肯放我走,即便是真的放手了……我心中一頓,即便是他真有一天放手了,我也不會放過他。誰規定就只能男人追着女人跑,不能女人守住自己男人?
這個人都已經佔據了我整個生命,哪有在輕易放過之理的。
正自盤算着,突聽那處傳來孩童哭聲,擡眸去看見心兒坐在地上在嚎啕大哭,而小元兒在旁急得團團轉。雲姑跑過去要拉心兒起來,卻沒料小元兒突的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蹙起眉詢問:“出什麼事了?”
阿平抿脣而笑着道:“壞小子把人姑娘欺負狠了,自個也急了。”等見雲姑和長寧安撫不了兩孩子情緒,他搖搖頭說:“我過去處理。”
雖聽他這麼說,但我腳下也不自覺地要隨上去,可就在邁腳時突覺肚腹絞痛。其實早晨剛起時就覺腹部有些微疼,並沒去在意,還以爲可能是例假要來了。但這會兒的絞痛來勢兇猛,一下就痛得我冒冷汗了,不像是吃壞肚子的折騰,捂住了肚腹擡頭想要喊阿平,可剛要張口就被一陣刺心的疼激的我腿軟了下去。
剛剛跪倒於雪地就聽見前方傳來驚呼:“皇后娘娘!”
原本已經走出去十多步的身影急轉回身,視線裡清俊的臉刷的一下變了,箭步飛奔而來。
“怎麼了?”
我咬着牙關吃力地說:“疼,肚子好疼。”
耳邊是他急喝:“傳太醫!”
打從兩人身體前後都出問題後,太醫署就有專人常駐在寢宮裡,入住偏殿,是故很快就把太醫找來了主殿。我是被阿平抱進來的,上了塌後他也沒放下我,就抱着我靠在他身上。
太醫爲我號脈了好一會都沒出來診斷,我這邊可能是躺下的緣故倒是沒覺得那麼疼了。阿平心急我的情況,沉問出聲:“皇后何以突然腹痛?”
太醫這才收回手並恭聲而回:“啓稟皇上,微臣剛剛再三確診,皇后娘娘的脈象好似喜脈,腹痛是因爲娘娘之前虧下的體質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你說什麼?”我不禁脫口而問。
太醫重複:“娘娘,微臣診斷您的脈象是喜脈。”
我回眸去跟阿平確認:“他是說我懷孕了嗎?”他眼眸裡有着暗色火光,朝我點頭:“他是說你懷孕了。”得了他的答覆我才讓這個消息慢慢進駐腦中,再慢慢消化,喜悅是從心底深處冒上來的,可到中途就被恐懼掩埋而下。
從阿平懷中豎坐而起,緊盯着太醫:“你說我腹痛是因爲體質沒恢復?那會不會對胎兒有害處?我應該怎麼做才能養好身體安胎?”這時候我腦中都是曾經那空落的感覺,像是腳踩在深井底下,寒意從腳心直躥上來。
“娘娘無需太過緊張,微臣立即給您開一副安胎藥,然後按照膳譜調養身子就可。這次腹痛也算是一個預警,並不是什麼壞事。”
“你快去開方子。”我急切地催促,又去喊雲姑跟着去抓藥。等目送着他們走出殿時我抓了阿平的手,到這時才發現自己在輕輕顫抖,惶惑不安地詢問:“孩子能保住嗎?”
他摟了我肩膀使我重新躺回他懷中,堅定而答:“放心,一定能保住。”
“可是……之前不是說我今後都很難再懷孕了嗎?”
“是那太醫水平太差。媳婦,你別緊張,我向你保證,這次絕對絕對不可能再讓你出事。”
他的保證讓我動容,卻不能讓我心安。猶然記得那段痛苦的歲月裡自己是有多頹廢,內疚、彷徨、無力,諸多情緒將我覆蓋,差一點就走不出來。
後來是阿平用盡辦法將我從泥潭裡拉出上岸,也自此再也不敢去想關於孩子的事,決定珍惜眼前人不緬懷過去。沒想過自己還會再懷孕,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元兒身上,這個消息突然的讓我無法相信又確實是事實。
我雙手環住阿平的胳膊,頭靠在他臂彎裡,“這是救贖,是那不曾謀面的寶寶終於決定要原諒我們了,所以再一次降臨。”
自那天起,但凡太醫的叮囑我都認真聽,不管什麼難喝的湯藥都眉頭不皺地灌下去。而且讓生活變得規律,每日睡得早也起得早,還堅持清晨在院中慢走上半個時辰。只要是對寶寶好的,我都會聽從安排去做。
終於得到太醫的確診說脈象已經穩定,而我的體質也完全恢復。這時,我已懷孕四個月,肚腹微微隆起。打從小元兒得知我肚中又懷了個小寶寶後,他那好奇心簡直就是膨脹,在還沒顯懷時他總來追問弟弟在哪裡,爲什麼還不出現?後來得知是在肚子裡並且獲知會慢慢長大後就天天問爲什麼我的肚子還不大?現在肚子有些出來了,他就老來貼着肚子聽,又因聽不到什麼動靜而煩惱。
我都被他給煩怕了,避着他躲進了阿平的御書房,卻還能被他給找來截住。總算有他父親爲我出頭,將這小子直接讓燕七給拎走了。
這日我又躲在了御書房裡,正端着冰糖燕窩喝,見阿平推門進來時臉很沉不由詢問:“怎麼了?”他看我一眼,“沒事。”
這副架勢怎麼看都怎麼像是有事,我也不急着追問,繼續窩在榻上慢條斯理地喝冰糖燕窩,這是笑笑建議的,說燕窩對懷孕的女人特別滋補身子。我現在反正是很聽醫囑,只要是對寶寶好的都會聽從。
等喝完了放下碗我才擡起眼,見阿平坐在椅子裡並不批閱奏摺,臉沉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阿平。”輕喚出聲,引來他回眸後才問:“是朝中有什麼難解的事嗎?”
但見他眸色裡有遲疑,我心頭微有咯噔,打從宮變之後他連奏摺都讓我幫着批閱,朝中之事不說了如指掌,大多也都清楚,包括他對朝事的處理也摸出了些門道。
沉凝片刻後,突聽他道:“朱棣反了。”
我沒反應過來,遂問了句:“什麼?”他頓了頓,一字一句:“燕王朱棣反了。”
腦子一下嗡了,阿平說朱棣反了?!哪怕這件事我早就預料到了,可是突然從阿平口中聽見,還是無法控制這震驚和層層涌來的無力感。
“以什麼爲由?”我艱澀而問。
“靖難。”
這就是靖難之役的開端,從此分爲南軍與北軍,開啓了長達三年的內戰,最終,北軍的鐵蹄由朱高煦爲首先一步踏入京城,終止於皇宮的一場大火。
這就是我所知的歷史。
我們總以爲通過努力,秉持人定勝天可以扭轉命運,殊不知命運就像強大的暴君,完全不可逆轉,也沒法改變,甚至有時還會給了你希望再用另一種方式告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這個結論不是一蹴而就,是我多次沉重的教訓積累下來的……經驗。
說是經驗都感覺有些心酸,我沉默良久才擡起眸,與阿平的視線對上愣了愣,他這樣看着我似乎已經有一會了,那眼神我不太明白是什麼意思。
對視片刻後聽見他突然問:“你不問我會怎麼做嗎?”
我心中一緊,他竟是在看我的態度。關於朱棣,他會比任何人都更在意,尤其是我的態度。如果我隨他而詢,怕也是不能讓他滿意,這時候逃避或躲閃都是錯誤方式。
沉念之後,我答:“既然起兵造反了,自是以謀逆罪論處而派兵鎮壓了。”
他的黑眸一閃,“你當真如此想?”
知他心中仍有疑慮,我無奈地再次表態:“真的不能再真了。”是他老婆,還能不全力站他嗎?也不知道他那腦回路是怎麼形成的。
靜了一瞬,他鎖視着我堅定而道:“那今後就與他們爲敵了,昔日的情誼都將會放下,再見只會是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