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惡人當前

還是綠荷問起了我才發現過去好一會兒燕七都沒有回來,奇怪,去竈房找調味的菜怎麼到這時都還沒回?竈房很遠嗎?正自轉念,聽見有腳步聲疾跑而來,迴轉頭去看,只見城守跑得滿頭大汗,一臉驚急,進了院門就嘴裡大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打起來了。”

自有人聞聲而問:“誰打起來了?”

“是一位小將軍與一位較年長的將軍。”

聞言我心中一緊,脫口而問:“你說的小將軍是否長得眉清目秀,高高瘦瘦?”

城守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小臣實在勸不住啊,還被誤傷了。”說着伸出手臂來,一片烏青赫然入目。

燕七怎會與人打起來?只覺身邊椅子一動,原本坐着的阿平已然起身,匆匆丟下一句:“我去看看。”就朝院門疾走,我想也沒想地跟了上去。

等出得後院就發覺身後似有腳步聲,下意識地迴轉過頭,竟見朱棣與一干人都跟在後面。見我回眸,視線便捕捉了過來,在空中交匯。

忽而意識到會與燕七起矛盾的,只會是朱棣的部下。首先城守府的人城守自能管得住,不至於會如此驚慌失措地來搬救兵,而他口中也喊說是一位小將軍與一位較年長的,我們這邊帶過來的除了木叔其餘的錦衣衛都是年輕一輩,他們又在一路行進中關係處得十分的好了,所以只可能是與朱棣的部下起到爭執。

等我們來到前廳,一眼就看見燕七與一中年男子打的正起勁,他還面露怒色。我雖不懂武功,但也能看出來燕七是留了餘地沒出全力的,可那中年男子卻處處緊逼不捨。

突聽旁邊傳來一聲沉喝:“慶安,給本王住手!”

不用轉頭也知是朱棣走上前來喝止了,而那人果真是他的部下。同時阿平也叫喚了燕七的名:“小七,退下。”

燕七倒是聞聲立刻收了手,卻不料那叫慶安的人不撤掌,實實在在一拳頭打在了燕七胸口,把他打的連退數步,頓停住時臉色煞白,下一瞬就一口血吐了出來!

只聽那人哈哈大笑了幾聲後道:“不是我瞧不起你這般的小白臉,實在是太弱不經風,吃我老安一拳就能吐血的。”語氣甚是得意洋洋,神態裡的趾高氣揚也是讓人不舒服,而且那話……委實有對人輕藐之意。

隨後趕來的朱能一見場中情形便大喝:“慶安,王爺與殿下都來了,還不快行禮!”

那慶安到這時才發現背後的我們,連忙走到朱棣跟前彎腰:“屬下參見王爺。”而朱棣沒應聲,只雙目沉凝地盯着他,轉瞬間氛圍便變得沉滯。

這邊燕七也被綠荷給扶了過來到阿平身後,木叔爲他搭了脈搏後眉宇微蹙起來,似乎情況不樂觀,明顯燕七是受傷不輕。

阿平詢問:“何故起爭執?”燕七卻默不作聲低着頭。

另一邊聽見朱能也在質問:“怎麼與自己人打起來了?”

那慶安往這邊看了一眼,理直氣壯而回:“我就跟這小白……小兄弟開了兩句玩笑,哪料他竟動怒與我打了起來。”

阿平聽後轉過身抵近一步質詢:“小七,他說得是否真的?”

可燕七依然沉埋着臉,像個悶葫蘆一般。我在旁也是暗暗着急,雖說兩軍交戰時都是生死兄弟,可到底還是有差別的,不說涇渭分明吧,但燕軍與我們一道來的朝廷的兵多少罅隙在。此時雙方人都在場,爲調解此糾紛燕七務必得將始末說出來啊。

我相信他絕不是衝動之人,加上那慶安言辭之間的無禮,什麼“小白臉”之類的話,我可是都聽在耳裡的。可燕七若一直沉默不語,即便是阿平想保他,在衆目睽睽之下也難做啊。

軍中自有軍紀,一心護短,只會被說成是包庇下屬。

我這處正擔心着,慶安居然又開口了:“殿下,你這話什麼意思,我說得當然是真的了。”其態度之傲慢,令我心生惱怒,走前一步正要呵斥被阿平給拽住了手。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朱棣突然怒喝:“放肆,誰允你對殿下如此說話的?”

慶安被嚇了一跳,身體一抖立刻迴轉身,“王爺,我只是……”

而朱棣並不給他再說的機會,怒聲截斷:“軍有軍規,朱將軍,與同僚私下毆鬥依照軍紀是當處以何懲罰?”朱能立刻回答:“應當罰二十軍棍。”

“拖下去執行。”朱棣下令。

他的部下對他指令不敢不從,立即有人上前要去押慶安,而慶安面露驚色的同時指着燕七叫道:“那他也當同罪而罰!”

朱棣沒有出聲,可在場之軍將都轉過頭來看向了這邊,目光堪堪落在阿平臉上,明顯都在等着阿平下令。我仍記得之前朱高煦在軍中受罰的場面,只是十軍棍就已經打得他沒法走路了。可燕七剛剛受了不輕的傷,再打二十軍棍焉還能撐得過去?

目光轉過朱高煦,他剛好也在看我,視線撞見後定了一瞬,他有收到我眼中的憂慮,遲疑了下開口想勸:“父親,那燕七恐是受傷了不能再罰,不如……”

然而慶安卻不肯買賬,就是哪怕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心態,他截斷了朱高煦的話:“什麼受傷不受傷的,不過是受了我一拳而已。就說他跟他主子都是軟綿綿弱不經風的小白臉,現在是怕了嗎?如果怕了就說一聲,別等下一棍子打下去哭爹喊孃的。”

此話一出來我的臉色也變了,未及驚怒,就聽見燕七先跳出來怒喝:“你還敢詆譭我家公子!之前我對你一再忍讓,你可以罵我,但是不准你罵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不過是仗着皇……”慶安的話沒說完,就見眼前一閃,而他的人已經被踢飛了出去,踢他之人正是滿身怒意的朱棣。

即便如此,我到這時也忍不了怒火了,向前微走出一步,似笑非笑地盯着倒在地上的慶安:“你剛纔說我家公子不過是仗着什麼?皇上的厚愛,還是皇族的身份?其實你想罵的不是燕七是小白臉吧,而是想罵我家公子對不對?或者,你已經罵了?”我輕笑了下,斂轉眸向朱棣,眼神中射出冷意,“同僚私鬥是杖打二十,那麼褻瀆皇威、辱罵皇太孫,又當是何罪呢?燕王爺。”

阿平的掌還抓着我的手,很緊,但在此場合裡他沒有阻止我說話,也放任了我爲夫討還公道。不管慶安是什麼身份,又曾經立過何功勞,可是當前若縱容了他,那便是將阿平的威信掃落於地面,餘下那些將領也同樣會像慶安一把將阿平輕看。

而這樣的口舌之爭不該是阿平親自來,那這個惡人就不妨有我來當。

朱棣沉寒着一張臉,恐他也沒想到事情發展到這地步,緩緩斂轉向慶安的眼神,讓其整個身體都顫抖了起來。一旁的朱能見狀想要求情:“王爺,慶安只是性格魯莽了些,還請能夠從輕發落。”

我笑了,“性格魯莽?朱將軍,我敬你戰場上驍勇善戰,可在處理軍將紛爭時卻太過優柔寡斷。難道,”有意頓了頓,“你是想因他一人而讓整個燕軍都背上辱罵皇族、褻瀆皇威的罪名?還是讓王爺揹負治下不嚴又包庇同僚之名?”

朱能嚇得往後一趔趄,不敢再說一個字。

這時朱棣才緩緩迴轉眸來看我,眼神裡的情緒說不清道不明,卻聽見他沉冷的語調一字一句下令:“褻瀆皇威、辱罵皇族,其罪當誅!來人,將慶安拖下去吧。”

到這時還滾倒在地上的慶安終於知道害怕了,“不,屬下知罪了,請王爺饒命。”

然而朱棣只是擺擺手,立即有兩人上前將慶安拖了走,不管他再大喊大叫也沒人敢在此時多勸一句。眼見當真是要拖出視界了,我才暗中拉了一把阿平的手,下一瞬就聽見他揚聲而道:“慢着。”

當下所有人都頓轉目光看向他,那拖着慶安走的兩人也停下來看朱棣臉色,從他臉上獲知到訊息後就在那處等候。阿平語調清平而悠揚,足以讓在場之人都聽見:“雖有惡罪在身,但念及其沙場勇猛,一心爲國,捨生忘死,就免其死罪吧。”

我不知道別人此刻是怎麼想,但是我卻感到震撼,寥寥數句話甚至沒有任何怒色,卻已然有了皇者的氣勢。哪怕他面色還有些蒼白,卻也不怒而威。

身爲一個皇者,要的便是此種恩威並施,既讓其感受到恩澤,又震懾於威嚴之下。

能夠達到此種效果,我當真覺得自己這個“惡人”做得並不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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