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凜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不發一言。
自從他風塵僕僕的下了飛機之後，到現在爲止接近兩個小時，尹凜沉默着一句話都沒說。
他的氣質原本就略顯陰柔文藝，此時心裡塞着滿滿的煩心事，臉色更是沉鬱到了極點。
一天之前，尹凜在他的鋼琴演奏會的後臺，正準備登臺演奏的時候，接到了一通號碼位置的跨洋電話。
電話的另一頭，是一個嚴謹的、一板一眼的男聲。
而他在掛斷電話之後，這麼長的時間裡，都無法接受那個男人告訴他的事實。
“尹先生對吧，您好，我叫林顯，是晏明深總裁的特別助理。”
“考慮到您曾經和杜瑾瑤女士的親密關係，以及您作爲杜心心父親，晏總讓我告知您一些您或許會在意的事情。”
“在您上一次離開南都之後，杜氏已經徹底破產，杜瑾瑤女士的父親杜庭江身亡。相關的內容您可以自行搜索媒體新聞報道。”
“杜瑾瑤女士本人現在位於南都中心醫院的下屬精神療養院。據調查，她對於她的親生女兒杜心心，實施了長期的虐待行爲，使其身心健康遭受嚴重損傷，已經失去作爲杜心心監護人的資格。”
“我已經將相關證據資料以及照片發送到您的郵箱，望知悉。”
“……”
尹凜閉上眼，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身體重重的往車座椅上靠去。
耳朵裡響着的是林顯的告知，腦海中浮現的一張張觸目驚心的照片，尹凜緊緊的攥緊了拳頭。
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南都的，腦子裡轟轟亂響。
“哎呀，你想也想不明白的，等到了醫院再說啦！”
說話的是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眼神明亮，臉頰上有一個單邊的酒窩，讓他顯得很年輕，像個陽光大男孩。
他單手握着方向盤，趁着交通燈的空隙，側首瞥了一眼悶悶不樂的尹凜，忍不住開口勸道。
尹凜睜開眼，沉默地點了點頭，聲音裡帶着一點疲憊。
“止然，這次還麻煩你跟我過來跑一趟。”
祁止然咧嘴笑了笑，酒窩更深了，一副健氣陽光的模樣，讓人看了很舒心。
“我當然要來，我都好奇死了——”
尹凜側眸，無意識地問道：“好奇什麼？”
“……沒什麼。”
祁止然眸底的暗光一閃而逝，旋而又是笑得如同天使般明亮：“反正我也是靠你吃飯的，你要是沒法上臺演奏了我就是白瞎。”
尹凜聽到這話，才終於是勉強的扯着脣笑了一下。
“明明是我靠你吃飯，演奏會一半的鑑賞家都是來聽你的作品的。”
祁止然笑得燦爛，欣然接受尹凜的讚譽：“哈哈哈，全靠同行襯托啦！”
“……”
二十分鐘後。
精神療養院的醫護人員在聽清尹凜的來意之後，很快就將他帶到了杜瑾瑤的病房前。
尹凜沉沉的吸氣，擰開了房門把手。
病房外的光線撒進去，將病房內的陰暗祛除了一些。
尹凜還未來得及踏進去，就感覺眼前有個小影子一晃而過，然後撞到了他的腿上。
他愣愣的低眸，一眼就看到抱着自己小腿的一個小女孩兒。眼睛大大的，臉色發白，眼眶紅紅，恐懼又期盼的望着他。
尹凜心下一抽，立時就將她和自己腦海裡臆想的那個孩子重合。
“……心心？”
他遲疑地喚出小女孩兒的名字，小女孩兒卻沒有回答他，張着嘴巴咿咿呀呀的哭，明明看着三四歲的樣子了，竟然還不會說話。
很快，另外一道熟悉的，卻異常尖利乖戾的聲音響起。
“誰？杜聆微是不是又是你？！你又來幸災樂禍？不要臉的臭表子……”
污言穢語還未罵完，杜瑾瑤已經住了口，目瞪口呆地瞪着站在門口玄關處的男人。
“尹……尹凜？你怎麼，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極度震驚的盯着尹凜，尹凜同樣震驚地回視她。
只是，杜瑾瑤驚訝的是尹凜突然間的回國，她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會回來。而尹凜震驚的則是——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幾乎要不認識了。
其實杜瑾瑤的樣子並沒有改變。變得是她給他的感覺。
以前的杜瑾瑤柔弱又惹人憐惜，永遠都像是一個高貴典雅的女神。可是現在，她蓬頭垢面，面容扭曲，眼神中透着她想要遮掩，卻明明白白的怨毒。
還有那些尹凜進門時候的破口大罵，尹凜簡直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杜瑾瑤怎麼能說出那樣粗鄙的詞彙？
杜瑾瑤很快的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過來，望向尹凜的眼眸頃刻間就變得水光盈盈。
“凜，你，你回來了，你回來找我了……”
她踉蹌着朝尹凜走去，好像一瞬間變成了羸弱不堪，豆大的眼淚珠子不斷地掉下來。
“我知道，只有你對我好……你來帶我離開這裡的對不對？我好怕啊，凜，外面有好多人要殺我，你帶我回美國好不好？”
“……”
尹凜站在原地，一瞬間腦海有些恍惚，好像是好多年前和他相戀的杜瑾瑤又回來了一般……
杜瑾瑤望着尹凜熟悉的臉，就好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脫離黑暗地獄的救命稻草，當下哭得梨花帶雨，悽慘的連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凜，我沒有家了，爸爸死了，媽媽也走了……就剩我一個人，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嗚嗚嗚……”
她淚眼朦朧的，想去抱尹凜，忽然身體一軟就癱倒下來。
尹凜渾身一震，幾乎不自覺的就要去抱住她。
可他的身形才輕輕一動，忽然有一道身影擋在他的面前。
杜瑾瑤感覺一雙很有力的大手扶住了自己，當下脣角就溢出了開心的笑容，可她一擡起頭，看到扶住她的男人之後，立時就愣住了。
“你……你是誰？”
這個男人很高，比尹凜還要高出半個頭，髮色是漂亮的淺金色，五官英氣俊美，右側的臉頰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祁止然笑得陽光燦爛。
“杜大小姐，幸會幸會。不知道你欠我的兩百萬，什麼時候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