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要救我?
這句話,就好似是梗在晏明深心底最深處的一根刺,輕輕一碰就是鑽心的疼。
這根刺,梗在他心裡已經太久太久。
如果時光倒流,他甚至恨不能能回到九年前,對聆微說不要救他!
不救他,她就不會經歷任何苦痛,不救他,他們之間就不會陷入死局。
然而九年之後的舞會上,那樣夢魘一般的場景再度在他眼前重演!
晏明深的腦海裡不斷的閃現那個驚魂的瞬間,感覺胸膛裡的空氣都被抽空,心肺都碾壓成碎末。
聆微被他緊緊的禁錮在懷中,耳邊男人的低吼聲震得她有瞬間的恍神,脣瓣開闔了好幾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我不知道……”
聲音很輕,像是低喃,更像是自言自語,帶着她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困惑。
她不知道,她爲什麼在那一刻會推開晏明深?
爲什麼在意識到晏明深處於危機的時候,想都不想就去救他,甚至沒有考慮那可能會讓她自己陷入絕境?
就彷彿是一種來自身體的本能,她的反射神經根本無需經過大腦的深思熟慮,習慣性地就選擇了保護這個男人。
晏明深渾身一震,抓住聆微的肩膀,一雙黑眸裡充斥着血色。
“你不知道……”
他低低的輕笑一下,瞳孔中凝聚着聆微有些迷茫的面容。
“那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逼瘋了?”
晏明深的手指摩挲過聆微的臉龐,仿若在確認她的完好無損,聲音乾啞,一字一句都粗糲的如同磨砂紙。
“你不是說,你寧願從未見遇見過我嗎?你不是說我在你的胸口插了一刀,等實屍體涼了纔來道歉?”
聆微的手指猛然一顫。
這些話都是她曾經在病房裡對晏沁說的話,對着晏沁的時候她能比較容易地把心底壓着的話說出來,然而此時從晏明深口中吐出時,讓她有一種被揭開傷疤的難堪。
晏明深的手指從臉頰摩挲到她的脣角,眼瞳裡的情緒濃烈如同化不開的墨。
“你這麼恨我,爲什麼還要救我?你有沒有考慮過後果,如果你再出現什麼意外,你讓我怎麼再等九年,你讓我怎麼還?!”
“……”
聆微的眼睫隨着晏明深每一句質問低吼而顫抖,那一聲聲質問像是浸了血,壓抑着濃烈的絕望和恐懼,讓她一時之間腦海空白,啓脣想說些什麼反駁他嘲諷他,卻一個字都啞的說不出來。
晏明深並未等待她的迴應,在怒吼出最後一個字之後,他傾身上前,吻住了她開闔着卻無法出聲的脣。
聆微渾身一震,反射性地擡手就想將他推開,然而晏明深一把抓住她冰涼的手指,狠狠的按壓在胸膛心臟的位置。
“砰,砰砰,砰砰砰——”
一聲聲有力的節奏透過肌膚傳導出來,聆微整個人都被男人強悍霸道的氣場而包圍,像是被獵人扼住咽喉的獵物一般,動彈不得。
只是……誰是獵人,誰是獵物?
她感受得到,脣上傳來的觸感火燙熾烈,但那氣息卻是顫抖地不能抑制;她的脣舌被一寸寸的攻城略地,幾欲窒息,卻更像是亟不可待地確認她的存在,涌動着強烈的恐懼和後怕。
他……在害怕嗎?
害怕失去她,就像曾經的她那般害怕失去他一樣。
聆微感覺自己好似被男人濃烈的恐懼絕望感染了,不然,爲什麼她的眼眶會發酸發燙,胸口如同堵着棉花,軟軟澀澀地令她那麼難受?
她撐在晏明深胸膛的手指蜷起,沒有再去強烈的抗拒。那手指的形狀,就好似抓着男人的心臟。
只要她輕輕一捏,就會支離破碎。
……
“晏先生,聆小姐,非常感謝您二位的配合。”
做筆錄的警察小哥笑得十分誠懇:“你們的敘述非常詳盡,這對我們的工作幫助很大。耽誤您二位時間了,需要我叫車送你們回去嗎?”
晏明深接過話頭,站起身淡淡地向警察頷首:“不用麻煩。”
說完他握住聆微的手,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筆錄室。
警局大門外,夜色深沉如水,連蟲鳴鳥叫聲也沒有。烏沉的天空飄下細細的雨絲,沙沙地落在冰涼的地面上,更顯空寂。
聆微停下腳步,晏明深隨着她身形的停滯,腳步同樣緩了下來。
“你想去哪裡?我送你。”
晏明深擡手按了一下車鑰匙,不遠處的黑色布加迪閃了閃明亮的車前燈。
聆微沒說話,沉默片刻後,她的手動了動。
晏明深立時就感覺到了,他幾乎不假思索的就將聆微的手抓得更緊。
然而在短暫的停頓之後,聆微的手又一次緩慢的、一寸寸脫離他的掌心。
晏明深怕弄疼她,手力放鬆,但他線條冷硬的脣角,一瞬間抿得更緊,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聆微的側臉。
聆微的胸口淺淺的起伏了幾次,刻意忽略晏明深執拗的視線,擡眸望向夜色下的雨絲。
“杜爺……杜庭江,他爲什麼這麼恨你?”
聆微輕輕的啓脣,語氣平淡而輕緩,十分自然的開啓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晏明深眼底的暗光一閃而逝。
她是想要緩解兩人那個長吻之後的氣氛,挑了一個話題岔開注意力。
慢慢來,不能着急。
他不捨地收回視線,順着聆微的意思讓氣氛緩和自然起來。
“我打壓他,他自然恨我。”
晏明深淡淡地道:“那老傢伙沒嘗過從高處跌下來的滋味,一時之間受不了,當然要殺我泄恨。”
他的解釋聽起來十分合情合理,但聆微卻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瞭解他,他不是一個容易喪失理智的人。”
“即便他再恨你,都不可能冒着被抓入獄的風險出現在公衆眼前。他明明已經逃走了……這不符合他的作風。”
杜庭江的作風,說白了,就是極端的利己主義。他精明狠辣,城府極深,如果說僅僅爲了泄憤而拋棄自由,這種行爲在杜庭江眼裡是十分愚蠢的,他絕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晏明深勾了勾脣,點燃了一支菸,夜色下他的側臉冷峻而危險。
“那是因爲,他已經無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