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亂二

動亂(二),春芳歇,五度言情

郗道茂等人外出時帶的家丁,都是王郗兩家花大價錢培養出來的私兵,各個訓練有素,在郗道茂一聲令下後,一方面派人回府,讓王郗兩府派人手來接夫人,一方面速度極快的就近找了一戶看似比較乾淨寬敞的人家,讓男人全部迴避之後,只留下女眷伺候。

“夫人,時間太緊,我們只能找一戶庶民,不過哪家人家還算乾淨……”領頭的家丁躬身解釋道,他就怕崔氏等人自恃身份,不肯踏入庶民的住所。

果然崔氏和周氏同時蹙眉,郗道茂勸道:“阿母、阿嫂,事急從權,趁着現在還不亂先躲一下,要是一會人多了,萬一……”

崔氏和周氏也不是那種愚昧古板之人,聽了郗道茂話,便在家丁的保護下,進了民居。青草等人已經早一步先到了,見三人進來了,便端了燒好的茶水上來,“夫人,您坐這兒,這些墊子都是家裡帶來的。”

郗道茂啞然,轉眼就見門外站着幾名裝束整齊、面帶惶恐的婦人,心裡微微驚訝,低聲問道:“他們做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讓他們家裡的男人迴避一下而已。”青草輕描淡寫的說道,見郗道茂滿臉不信,連忙保證道:“夫人您說過,一定不可強來,他們定是好聲好氣的同他們說的。”

好聲好氣是肯定沒可能的,這次出來帶着的人皆是各家的心腹下人,所謂宰相家奴七品官,這些人平時見了一些門第次些的士族都會看不起,更不要說是庶民了,但他們也不至於做的太過分,“等回家之後,多送些錢帛給他們,讓他們壓壓驚。”郗道茂對青草使了眼色,示意她去安撫下那些的驚慌的婦人。

“是。”青草應聲離去。

周氏低聲說道:“阿渝,你說會發生什麼事?”

郗道茂歪頭想了想,“難道是桓溫打進來了?”

崔氏皺了皺眉頭,“他怎麼敢?陛下還沒有出殯呢!”就算是造反,他也要顧及一下名聲吧?這麼一來可是標準的亂成賊子了!

周氏鬆了一口氣道:“虧得當初阿渝讓阿乞他們先把孩子送回去了,不然我們可就真揪心了!”

郗道茂心有慼慼的點頭:“我也是隻是一時興起而已。”

崔氏讓人把大門關上,讓家丁踩着梯子,趴在牆頭看情況,又讓下人去安撫受驚的女眷和孩子,“別嚇壞這些孩子了。”

三人沒等多久,王郗兩家就急急的派人過來了,來者是兩府的大管家,一見三人便上前磕頭道:“夫人受驚了!”

“快起來吧,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崔氏追問道。

“回夫人,是桓大人進京了。”

“他進京怎麼會引起這麼大的慌亂?”崔氏問道。

“桓大人帶兵進城。”管事低聲說道,“城裡的人見到那麼多兵,都嚇得不輕,都往家裡跑,所以現在纔會這麼亂的。”

郗道茂和周氏、崔氏三人面面相覷,郗道茂和周氏同時開口問道:“大人呢?大人沒事吧?”

“夫人,大人好着呢!”郗府的管家得意洋洋的說道,“桓大人這次入京帶的兵全副盔甲,手裡的寶劍都是寒氣森森的!那些出城迎接的官員都嚇得腿軟了!可我們家的兩位大人硬是連眼皮都沒擡,神色跟往常一樣!”

郗道茂微微蹙眉,帶着全副武裝的士兵入京?桓溫他想造反不成?

崔氏側耳聽着外頭雜亂的聲音皺了皺眉頭:“等人走的差不多再走吧。”現在出去也走不了。三人等了大半個時辰,等街上安靜點之後,纔回家。郗道茂擔心崔氏一人在家不安全,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她回家,崔氏想着郗曇不在家,郗恢又先回京口了,也不再堅持,跟着女兒回王家。

郗道茂剛回家,就吩咐家人把大門關上,除了她特批之外,誰都不許出門,這樣一直過了三天,王獻之才滿身疲憊回府。

“子敬。”郗道茂見他滿臉倦色,不禁有些心疼的問:“餓了嗎?我已經讓人備好熱水了,你要不要先梳洗一下?”

“嗯。”王獻之勉強打起神經,安撫的摟着妻子的柔肩,“這幾天沒嚇着你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郗道茂嫣然,陪着他一起進了淨房,親自伺候他洗浴,又讓下人把飯菜送到淨房裡來,“你要不要先喝點粥?”

王獻之接過溫度適宜的薄粥,一仰而盡,“還是家裡舒服。”

郗道茂抿嘴一笑,王獻之洗完澡也填飽了肚子,斜躺在牀上,同妻子說着這幾天發生的事。

“你說桓溫想讓陛下賜九錫?”郗道茂有些錯愕。

“是的。”王獻之難掩怒意,

九錫是九種禮器,原本是天子賜給有特殊功勳大臣的九種器用之物,是最高禮遇的表示。但歷數各個受過九錫的大臣,王莽、曹操、孫權——甚至是太祖文皇帝最後都建立了自己的皇朝,桓溫想要陛下賜起九錫,其意已經昭然。

郗道茂歪頭想了想,“子敬,陛下說什麼?”

“陛下年紀還小,尚未大婚,朝堂上的事情還不是桓溫做主?他又能說什麼?”王獻之搖搖頭,見妻子滿臉慮色,輕拍她的手,“別擔心,桓溫不是太祖文皇帝!”

“阿兄呢?他怎麼說?”郗道茂擔心的是郗超走岔路,畢竟郗超受過桓溫的提點之恩,同桓溫私交相當不錯,憑心而論,桓溫是個很有個人魅力的人。

“你放心,桓大人雖對阿兄有提攜之恩,可阿兄他畢竟是我們大晉的臣子。”王獻之說道。

郗道茂聞言鬆一口氣,見他眼睛都快合上了,便笑着放下牀幔,讓丫鬟把燈罩了,“先睡吧,有話明天再說。”

“嗯。”王獻之含混的應了一聲之後,就沉沉入睡了。

郗道茂卻怎麼都睡不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第二天王獻之早早的起身就走了,見妻子睡的熟,也沒有叫醒她,只是吩咐下人將行李收拾好,等郗道茂起身就回京口。

“阿母,你先回京口吧,我想留下。”郗道茂對崔氏說道,她昨天想了一夜,。

“阿渝——”崔氏皺了皺眉頭。

“阿母你看子敬昨天回來這麼累,我在還能照顧他呢,要是我走了,他肯定是留在官署不回來了!這樣下去他身體累垮了怎麼辦?”郗道茂說道。

崔氏低頭想了想,“也罷,反正有子敬護着,也出不了什麼大事。”

讓郗道茂驚訝的是,居然周氏居然也不肯離開了,兩人送走崔氏之後,便各自回府約束下人,借國孝爲由緊閉大門,一律不見外客。等王獻之七天後回府後,見妻子還在,不由大驚,沉着臉就要送她走。郗道茂死纏爛打,磨了他整整大半夜,才讓他暫時鬆口,不過之後他再也不敢十來天不回家了,哪怕是晚上回來睡一晚,第二天早就要離開,他也要回來看看妻子才放心。

司馬昱死後的大半年裡,整個東晉朝廷就跟一個繁忙的劇院一樣,時常前一場戲還沒有正式謝幕,後一場戲就登臺了,比如桓溫讓小皇帝賜九錫未成、比如桓溫架空了桓熙的世子之位,讓弟弟桓衝掌握了兵權、比如桓溫以南康公主需要靜養爲由,把她和新安公主都送到桓家的家廟了、比如褚太后任命謝安爲當朝丞相……也或許是因爲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各方面的使力使整個建康的形勢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平衡,就像那冰川一樣,外表看似平靜無波,實則冰下波濤洶涌!就在以爲郗道茂以爲這場戲會沒完沒了的唱下去的時候,突然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就像一塊大石,把厚厚的冰層一下子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