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傑克》於10月15日在美國東部城市開機。
江興這一次如同上一回陸雲開陪伴自己拍攝迷你劇《湖水之下》的時候一樣,沒事蹭蹭陸雲開的劇組,在大家拍攝的時候隨便做點什麼事情打發時間——當然更多的精力,他還是放在拍攝中的陸雲開身上。
《木偶傑克》的劇本江興在這個時候算是看全了,這部電影背景依託於歷史上的一個特殊的時代,又以一種烏托邦的想法與形式,構築出了一個虛擬的世界與空間。在這個劇本里頭,導演已經明確表明會用上一定程度的特效,這就讓影片脫離了純文藝片的範疇,涉足到了商業片最爲關鍵的一個因素上:漂亮而引人注目的絢爛場景上。
這部影片這樣的設計當然是一種同時對深度和票房的挑戰——並且它也確實極爲成功,當時除了一個巨星直接的隕落之外,這一部影片也同樣在全球席捲出了票房龍捲風的架勢,從開始上映到結束上映,創造了無數票房奇蹟。
這是一部能夠讓這個劇組所有人都功成名就的電影。
只要他還有時間。
江興想着。
他的目光流連在攝像機前的陸雲開身上。這是他第一次有足夠的時間坐在一旁,長久地觀察着陸雲開的演技。
鏡頭前的陸雲開並不是一層不變的。
他甚至不完全會按照導演的指導來演,他有足夠的靈性,這樣的靈性對於他自己來說,甚至也充滿着不確定性,他會在第一遍的時候以這樣的方法詮釋一步電影,也會在第二遍的時候以截然不同的形式再一次詮釋着同樣的情節。然後他會就到底哪一個更適合劇本人物與導演和編劇爆發不下一次的激烈爭吵。
陸雲開的表演充滿了不確定性,這樣的不確定性太過神奇,有太多太多是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想象到的——甚至是同樣的藝人根本不會去嘗試的。
江興想起了陸雲開對於劇本和人物的重視遠超於他自己所能拿到的片酬的習慣。
他突然從另外一個方面解讀了對方這樣的習慣——也許不只是對於收益的不足夠重視,對於陸雲開來說,如果一個劇本太過刻板或者太過浮於表面,那麼他的天賦就相當於被套上了一層枷鎖,他當然能夠憑藉自己的功底表演出大衆的水準,但是“大衆的水準”對於陸雲開來說,本身就是一種“超低水準”吧。
簡直太過任性了——
江興這樣想着,然後他挺愉快地笑了起來:希望他能更任性一點!
這樣的笑容正好被拍攝中途休息的陸雲開收入眼底。他從佈置好的場景中蹦到江興身邊,心情很好地問:“剛剛在笑什麼?”
“笑你。”江興說。
“嗯?”
“看見你就笑了。”
《木偶》的正式拍攝一轉眼就過了一週的時間。
這一週陸雲開已經斷斷續續地拍了幾個非常具有爆發性的重點情節。每一次陸雲開拍攝這樣的情節的時候,江興都會特別關注對方的精神狀態。他們並不住在片場,每一天都會分開回到在片場附近租住的房子中——爲了掩飾兩個人的關係,江興並不總是呆在片場中看着陸雲開的,除了第一週他有一直跟班之外,再後來,他就只是隔三差五的出現在片場之中,出現的時間也不太長,大多都是完成了在美國額外的工作之後再回到這裡的。
美國這裡的幾隻廣告代言是江興讓陳良幫自己聯繫的。
他在決定要跟着陸雲開拍攝《木偶》之後,就提前和陳良說了自己的打算,並且讓對方幫自己臨時找個在美國最好就在同一個城市的工作,爲了實現這樣的“同個國家同個城市最好工作時間也差不多”的目的,江興幾乎都不做其他的挑選了,哪怕對方給的價位不太夠或者廣告本身並不能算一線的,他也都無所謂。
倒是陳良對這個挺耿耿於懷的,幾次想要建議江興乾脆別拍了就當度個假好了。
“正因爲主要的目的是這個……所以需要一點掩飾。”江興這樣告訴陳良,“我和雲開可以是好朋友,但不能讓人一看就覺得我和他是那種關係;我主要是目的是過來度假順便拍幾個廣告玩一玩是可以的,但我不能特意過來找他跟他的戲——”
說到後來,江興也稍微嘆了一口氣。
這個話題的交流倒是額外提醒了陳良。
雖然目前的國內還是大炒特炒兩個人王不見王,但江興和陸雲開在國外的交流其實一點也不少,出入對方的房子都是小兒科了,過夜什麼的也只能算是餐前甜點,要有某一天陳良看見外國娛記拿着兩人接吻的照片來找他……陳良都不會奇怪,他就祈禱着對方能夠找到自己他好拿錢買照片了!
所以現在國內的粉絲雖然都還沒有窺出兩個人國外的相觸情況,但隨着兩個人名氣的增加曝光度的增加,國外記者早晚會把兩個人“友好”的關係給挖掘出來,到了那個時候,消息再傳回國內,用膝蓋想就知道國內的粉絲圈會發生什麼樣的大地震……還不如從現在就給粉絲們打一劑預防針。
陳良這樣想着,目光就透過自己辦工作的窗戶看向了大樓窗戶之外的巨大廣告。
那是今年國外大牌的秋裝的新品廣告,正是江興與陸雲開在春季時候拍的,發佈會在兩個月前,新品也已經陸續上市,只是八月份的時候正好是陸雲開父親的死亡,接着江興英國那邊又有話劇的演出,兩個人都沒有太多的精力和時間關注這個廣告代言。
陳良看着廣告牌上確實十分登對的兩個人一會,按了內線電話叫負責的人進來:“這個廣告的效果怎麼樣?”他口中的效果當然是說和同品牌以往的新品銷售量對比,也就是江興和陸雲開兩個人給該品牌帶來的人氣究竟有多少。
負責這一塊的是一個新進工作室的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她推了一下眼睛,很乾練地說:“非常好!相較於去年同比增長了30%,這還不是最確切的數據,只會算低不會算高,他們國內地區的負責人員前兩天還特意打電話過來報喜。”
“行,你出去吧。把小姜進來。”陳良說。
陳良口中的小姜同樣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子,她在工作室中負責的主要是宣傳這一塊的事務。
陳良找她進來之後也沒有廢話,就指着窗戶外邊的江興陸雲開的大幅廣告,對她說:“放出一種口風,就說兩個人私底下其實是好朋友,上一次在醫院裡是兩個人鬧着玩的。”
“什麼!?”小姜瞪圓了眼睛。
“……很難以想象嗎?”陳良看着自己的員工。
“是的!”小姜果斷回答,“這一點都不科學!粉絲不會接受的,他們纔剛剛和陸雲開的粉大戰了三百回合!”
“我給你開工資就是爲了讓你使它科學起來。你明白嗎?”陳良問。
“……明白了。”小姜。
陳良以目光示意着自己辦公室的大門。
“我現在就出去工作,讓它科學起來。”小姜理智精明地說。
她轉身出去,幫陳良帶上了門,在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後,她一臉的精明幹練立刻消失,換成愁得不要不要的表情來。
她打開自己的硬盤,看着當時醫院事件爆發之後自己儲存在硬盤裡的大戰痕跡,又看着窗戶外的廣告牌發呆,心想“兩個人其實是好朋友醫院那邊是鬧着玩的……結合兩人合作的秋裝廣告一看,也是很合理的嘛……纔怪!傻子纔會信這回事呢!”
不過也許是兩個人又要合作其他什麼了,爲了粉絲的接受度,所以放出這樣的風聲吧……
所以,就……到底要怎麼宣傳,能讓傻子相信兩個人的關係其實還不錯呢……?
江興最近有點焦躁。
陸雲開《木偶》的拍攝已經進展到最關鍵的幾個情節之一,這是傑克在片中的關鍵轉折點,大喜之後的大悲,期望之後的絕望,這樣大的情緒波動哪怕在現實中也是非常傷神的,何況陸雲開爲了確實拍好這個重要的場景而頻繁地齣戲入戲!
他每一次看見陸雲開進入狀態退出狀態,都覺得自己正在走一根鋼絲繩——或者正在看着陸雲開走一根鋼絲繩。
就細細的一根,懸空於萬丈高空上,觸不到天空也看不見地面,沒有任何保護的措施。
而他們,已經站在最中央的位置。
進退維谷。
不能停下。
可每一步,不管前進還是後退,都有可能在陷入萬劫不復的境界——
江興已經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擔憂了,但這樣的擔憂還是很快讓他陷入失眠的境況之中。
每一天晚上,在陸雲開拍戲回來休息的時候,他都如同往常一樣在同一時間和陸雲開一起上牀,然後休息。
但等到燈光已成爲窗戶外微不可見的一點,等到睡在身旁的人呼吸平穩下去的時候,他會重新掙開眼睛,會在黑暗裡,用目光描繪對方的五官與輪廓。
然後在這樣安靜的深夜裡,腦海中的聲音會在突然間清晰起來。
它一遍一遍地重複着同一句話,一遍一遍地質疑着——
“你爲什麼同意陸雲開拍這一部片子!?”
“你在想什麼?”睡在一旁的陸雲開突然睜開眼睛問。
如同心事在毫無準備的時候被人窺破了一樣,江興幾乎被嚇到,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
陸雲開看見江興這個反應也愣了一下,然後他跟着坐起來說:“怎麼了?看上去你……”他伸手摸了一下江興的脖子,摸到了一手的汗珠,“很緊張?”
“……你沒睡?”江興問。
“睡了一半醒來了,然後發現你在偷偷看我。難道我的美貌終於連你都征服了?”陸雲開摸着自己的臉問。
“……”江興,“我一直被你征服着。”
“我怎麼一直都沒有感覺到?”陸雲開笑着指控道,接着他偏偏頭,又問“不過說實在的,最近你的睡眠確實不怎麼好吧?你究竟在煩惱什麼?”
黑夜籠罩着他們。
淡淡的光線從窗簾的縫隙中射進來,被束成了一束,在牀鋪的正中央投下一道細細的光區,好像將房間也分割成兩部分。
江興覺得自己也被分割成了兩部分。
一方面,他的心裡倍感煎熬,並且已經開始質疑起自己最初的決定;但另一方面,他依舊錶現得沉穩平靜,並且用這樣的沉穩平靜成功說服了陸雲開。
他說:“是劇本的關係,我看完劇本再看你們的拍攝,被感染到了,幾乎升起了某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陸雲開一下子就被說服了,作爲實際的演員,他的感覺肯定比江興更深刻。
他攬着江興一起重新睡下去,然後興致勃勃地和對方說起自己拍攝時候的感覺:“你說得沒錯,這個劇本和這個角色確實有着這樣的魅力!我也感覺到了,每一步每一個畫面,好像都在朝着那根本無法改變的結果走去。”
“說實話,這個角色演起來還挺讓人絕望的。”陸雲開說。
江興的心再一次提了起來,沒等他說出什麼,陸雲開又一次笑起來:
“不過說真的,也很有趣,很痛快,飆戲飈得太爽了,就遺憾你不能和我一起演……”
這話並不是毫無由來。
因爲江興經常去片場探陸雲開班的緣故,麥克還有點心動想要讓江興串一個角色,只是被江興笑着婉拒了。
如果說《湖水之下》的片場中,江興不願意讓陸雲開飾演配角是想要“更加正式地合作”的話,那麼這一次,他就是認爲,《木偶傑克》是屬於且只屬於陸雲開的榮譽,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應過多地參與。
江興說:“這不是也挺好的?我難得地推了工作跟你過來休息一個月,你還要讓我再辛辛苦苦地拍戲啊?”
陸雲開:“你這麼說也很有道理……”
江興翻個身,輕輕撲騰了陸雲開腦袋一下:“別說話了,明天你還有工作要早起呢,快睡吧。”
“明天啊——”陸雲開拉長了聲音。
“怎麼?”江興問。
“沒怎麼。”陸雲開笑道,“睡了,明天見。”
“明天見。”
第二天的晚上,江興結束了在美國這裡的最後一點工作。這剛好是陸雲開拍攝結束的時間,在前往片場接對方的時候,他從片場的工作人員口中得知了一個消息。
陸雲開在中午的時候就請假離開了片場,說是回家有事。
中午時候就離開了片場。
回家有事?
江興確信昨天晚上陸雲開沒有和自己說過任何其餘的事情。
他的心臟不可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他幾乎失禮地直接離開,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兩個人租住的公寓,在底下的時候他沒有從房間的窗戶看見室內的燈光,而等到他衝到樓梯上打開房子的門——
燈光一瞬間亮起來,藏在門後的陸雲開歡呼一聲衝他拉響手拿禮炮,紅紅綠綠的綵帶飛舞之中,他看見桌子上放着一個蛋糕,蛋糕上插着一隻蠟燭……以及,穿得特別正式和漂亮的陸雲開。
陸雲開站在玄關旁邊,衝他露出標準八個牙齒的笑容。
他笑容燦爛,毫無陰霾。
他輕快地說:“江哥,生日快樂!”
今天是10月31日。
江興這才記起自己的生日來。
他看着自己的生日蛋糕半天沒有說話,等到他終於找回聲音的時候,他冒出的第一句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陸雲開。他思索了半天,終於從不可能中思索出一個可能來,“擔心我……出去鬼混嗎?”
“……”江興。
“……我去洗手間一下。”江興說。說完之後他不等陸雲開回應,幾步走進洗手間裡頭關起了門。
浴室裡的燈光是白色的,不同於外頭溫馨又熱烈的紅,這樣白色的光線更明亮,更冷靜,也能夠幫助江興能夠在封閉的沒有另外一個人的地方好好的思考。
他看見鏡子中的自己。
不管再如何掩飾,這半個月陪伴陸雲開拍戲的日子確實給了江興很大的壓力,他看着鏡中的自己,很輕易地就發現了那些掩藏在眼睛底下的疲憊。
並不只是身體上的。
更多的是心理的壓力。
人在這一時刻好像被分成了兩半,一半盛滿感情,一半被理智充斥。
後者江興已經習以爲常——或者說後者就是江興。
而前者讓江興感覺到陌生。
這樣的陌生讓他忐忑不安。
他幾乎沒有想過,從來沒有經歷過,在自己的生命中,會出現像陸雲開這樣一個……不可割捨的存在。
他談過戀愛,同居過,甚至還曾經差一點結婚過。
但他這些所有的曾經,他現在倒回頭想,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非常冷漠:雖然他所有結束的感情決不是因爲他的‘冷漠’,但他確實冷漠得無所謂和誰在一起,也無所謂和誰分開。
他沒有期待,不會受傷,選擇和另外的人在一起也只是出於某種程度上的生理和心理的需要。
但生理層面的需求好解決,心理層面的需求卻從來沒有被滿足。
因爲他從來沒有找對。
……直到碰見了陸雲開,一個能讓他清楚的意識到,如果放開了,那就肯定再也找不到碰不見的人。
然後種種他曾經並沒有過的不認識的陌生的感情就依次出現。
這樣的感情,痛苦也顯得甜蜜。
江興打開水龍頭抹了一把自己的臉。
冰涼的自來水讓他內心翻涌的感情趨於平穩,他漸漸冷靜了下來。
就像他剛剛脫口而出的“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在感情上面,江興一點都不想陸雲開接這部戲拍這部戲……但江興還保持着很大一部分的,至少一半的理智。這一半的理智告訴江興,他不能這樣自私地阻止陸雲開參加演出。
正因爲他們同樣是演員,因爲陸雲開都和他一樣,在這一條道路上有所追求……
所以他不應該阻止。
他應該幫助他。
幫助對方,安穩地,拿到這個機會,結束這場拍攝。
浴室裡一式兩份的口杯牙刷甚至毛巾浴巾給了江興某種程度上的安慰。
他特意挑了陸雲開的那一條毛巾,而不是自己的,一點點擦掉臉上的水珠和壓力。然後他打開了門。
陸雲開等在門外,他看了一眼江興,有點糾結地說:“我以爲你在裡頭睡着了……先許個願?”
江興點點頭,他和陸雲開一起點亮蠟燭,對着蠟燭搖曳的火焰默默許了一個願望,接着他輕輕一吹,就將願望與燭光一起送到遙遠天空中的神明手裡。
“好!”陸雲開拍了一下手,清脆的巴掌聲中,他說,“我們來吃蛋糕吧——”
話音還沒有落下,陸雲開就眼疾手快的用手抹了一把奶油然後朝江興臉上猛地一撲!
啪嘰!
江興沒有躲過,一臉奶油的傻傻看着陸雲開。
“哈哈哈哈哈,你等等我去拿相機,你以前有沒有這樣的照片——”陸雲開簡直要笑死了!對方在這種事情上特別好偷襲!
“你別鬧了……”江興擡手抹了一下自己沾了蛋糕的臉,他平靜地說……然後同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手中的奶油給抹到陸雲開的臉上!
陸雲開:“……”
江興不用去拿相機,立刻掏出手機給陸雲開咔嚓了一張“奶油臉”照片,全程用時三秒鐘。
陸雲開一急:“你等等,手機給我!——”
沒人去吃生日蛋糕,兩個男人在客廳裡你追我打,拿着蛋糕和奶油塗塗抹抹,你抹了我的臉,我就把奶油塞到你的領口裡頭去……當江興跑到沙發旁的時候,陸雲開眼疾手快地一伸腳把人絆倒在沙發上然後自己壓上去——
兩個人終於停了下來。
他們四目相對。
然後江興抱着陸雲開一個翻身,壓倒對方,推了對方。
前文曾經寫過江興的生日在九月份,現在正式更正爲10月31日,大家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