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 掛牌之試 下
他感覺到嶽堂主的目光一直沒有從他刀把上的手挪開過。
雖然時間緊急,可是夏芊鈺還是發現,他用隨身攜帶而來的砧板,切完蔥薑蒜之後,全部用開水湯過,認真清洗過之後再用作其他。
作料被他張羅齊全,擺放在小碗裡。
他行刀非常穩健,沒有任何的花式刀法,甚至,落到砧板上都是無聲一般。
夏芊鈺對刀工是個外行,但是她明白真正的高手,一定會巧用手腕之力,而不是讓刀刃和砧板硬碰硬。
她都看出各種關巧來了,料想嶽堂主和章東關均看出來了。
除了砧板和刀具可以自帶,其他所有的炊具都要使用廚幫提供的。
食材只能帶一樣,還需是活物,也是廚邦之前就說好的。
除了前面有人觀看,後面還有兩個老者,時不時檢查一下食材有沒有被調換。
夏芊鈺腹誹道看來臺上坐着的某些人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生怕有人乘機將他毒死。
想完還專門看了一眼章東關。
章東關面無表情的臉上,眼珠子轉都不轉一下的盯着禹歌笑,生怕他整出什麼幺蛾子撼動了他“江南一勺的地位”。
夏芊鈺是禹歌笑的腦殘粉,自然將對他不利的訊息收集了一個徹底。
那日,章東關在廚幫的大堂上,聽到禹歌笑說完七匹半圍腰之後的表情被他記了個一清二楚,面露兇光,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質疑禹歌笑是在吹牛。
不知爲何,之時直覺,嶽堂主雖然長得腦滿肥腸卻並不讓她感覺擔憂。
倒是他身邊這個鞍前馬後的“江南一勺”讓她覺得蹊蹺。
兩次見到他,都有一種陰風陣陣的感覺,好生惱人。
夏芊鈺往竈頭裡扔了一把柴火之後,看了章東關一眼。
便聽禹歌笑囑咐胡浩,“講收拾好的雉雞洗淨,我來斬成小塊。”
胡浩脆生生應了。
瘦弱的雉雞放在砧板上。
禹歌笑打量了一番,將斬骨刀輕擡。
他的眼神在刀背上劃過,除此之外再無任何表情。
只見他快速的將雉雞旋轉着,然後像是在標記着什麼,並未用力。
標記完之後,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的在砧板上砍了幾刀。
雉雞便被他斬成均勻的小塊。
雞頭和雞脖子被扔在一旁,就連雞屁股,都不知何時已經被他砍了下來。
夏芊鈺深吸一口氣,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整齊的雞塊已經被他扔進了漏勺裡,飛快的在沸水裡焯水之後,將些微有些發白的雉雞的雞塊扔進了湯鍋裡。
夏芊鈺有些害怕,怕禹歌笑行了險招,只剩下七刻鐘的時間了,野雞的雞肉雖然鮮美,但是巨柴無比,若是想要燉得能吃,一個時辰完全不夠。
但是她決定相信他,既然大家同在一艘風雨飄搖的船上,也許信任是她唯一能做正確的事情。
禹歌笑精湛的刀工,雖然讓二斤的情緒受到了一定的波動。
但是他卻未停下手中的事情。
麪糰揉好之後,被他安靜的放在一旁發酵着。
因爲天冷,他怕麪糰不好發酵。
便加了熱水在盆中,然後將麪糰用碗託着,放在熱水盆中。
…如此一來,溫度足夠發酵了。
說好了是三樣主食,二斤有條不紊的取了稻米,然後將稻米沖洗一遍,用沸水煮得脫生之後。
用漏勺瀝乾,白淨的米湯被他放在一旁。
他將米飯蒸在剩下的那個小竈上之後。
轉頭對講鴨子毛摘乾淨的胡浩說道:“多洗幾遍手,將糯米碾磨成細粉。”
胡浩趕忙將糯米倒進石臼裡,還是快速的杵動起來。
四人均被忙碌弄得血脈賁張。
一掃寒冷,被凍得僵直的身子也已經完全活動開了。
契合度也達到了最高,有時候僅需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要什麼。
後廚絕非一個人的戰場,縱然掌勺有三頭六臂,也無法同時應付十桌客人。
如果配合默契,便可以將前堂後廚聯繫緊密,自成一統。
看着已經被拔了毛,白白嫩嫩的鴨子,夏芊鈺正在思忖他會做什麼。
雞肉成了湯,那麼三樣葷菜,便只能在魚肉和鴨肉裡面取。
誰知禹歌笑卻未動放在一旁碼好料的鴨子。
而是囑咐浩哥兒將刮好魚鱗的鯉魚拿了過來。
三條鯉魚放在砧板上。
似是還未死透,尾巴不時上下拍打着。
禹歌笑拿出一把手掌長短的尖刀。
沿着鯉魚的骨頭,將肉剃了下來。
瞬間骨肉分離,白晃晃的骨架,讓人望而生寒,卻又不得不佩服禹歌笑的刀工之精湛,能夠一蹴而就的地方,絕不拖泥帶水。
肉從骨架分離之後,他將魚肉放在砧板上。
然後用刀背將魚肉剁成肉糜。
然後飛速的將肉糜裡打入兩個雞蛋。
夏芊鈺立即知道禹歌笑要使用大鍋,她加了一把柴火。
然後將鐵鍋裡的水舀出備用,往鐵鍋里加了涼水。
禹歌笑飛快的攪拌着肉糜。
時間滴滴點點過去,院中飄蕩着食材被烹飪的過後的香味。
夏芊鈺以爲禹歌笑要將肉糜擠成肉丸,卻發現他將魚肉加了雞蛋麪粉之後。
用棉布將肉糜弄成長方形。
放入蒸籠裡蒸上。
這樣蒸菜便有了,三樣主食已經就位。
現在只剩下鴨肉了。
禹歌笑將鴨子剁成小塊,然後飛快的用沸水焯掉血水。
只剩下兩刻鐘的時間了。
雉激激湯的香味已經飄散出來。
勾得現場的人恨不能將香味吸溜進鼻子裡,再鎖起來,不讓味道飄走。
夏芊鈺知道接下來的環節需要爆炒了,她將柴竈裡面塞了柴火之後。
輕輕拉着旁邊的風箱,禹歌笑對她微微一笑。
他放入動物油之後,油脂迅速的化掉,油香四溢,帶着令人垂涎的香味。
吱……隨着一聲佐料遇到熱油後的聲響,之前的油香被蔥薑蒜大料的味道取代了。
他並沒有讓這些佐料單獨與熱油纏綿太長時間。
焯過的鴨塊被他盡數倒進了鍋裡。
他輕輕擦了擦額頭,鐵勺未曾停,大火翻炒了約莫十幾勺子之後,他將一杯麻油,一杯醬油,一杯米酒,被他倒進鍋裡。
三杯雞?不,三杯鴨?
夏芊鈺擡頭用質疑的眼神看着他,他輕輕笑了笑。
…鼻尖有一層細密的汗水,一身白色緞面夾襖,袖子被他挽至手肘部,露出乾淨的手臂。
有條不紊的忙碌,每一個環節似乎都盡在把握,他沒有顯出一點點慌亂。
這讓夏芊鈺的心也不再忐忑,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期待美食出鍋的那一幕。
他倒入三杯調料之後,順手舀了一瓢雞湯淋在了鴨子上。
卻也並未閒着,菘菜和菜薹纔是見真章的時候。
他將油渣剁碎,刀與砧板幾乎連成一片,看不出任何的間隙。
用手將菘菜和菜薹收拾成爲合適的大小。
這個時候時不時監視着他們的老者,適時地提醒道:“還有一刻鐘。”
聽到這話的時候,夏芊鈺已經完全不慌了。
“浩哥兒,活動活動筋骨準備上菜了。”禹歌笑和張二斤居然同時喊出這句話了。
兩人眼光匯聚到一處,都各自不自然的跳開。
浩哥兒應了,手拿着托盤。
張二斤這個時候將揉好的面,飛速的不停扯着,然後扯成了面片,然後又互相交疊繼續扯着。
扯成了細弱髮絲的麪條。
輕輕被他放在托盤裡。
浩哥兒笑了笑,二斤心裡咯噔一聲,從未感覺配合的如此默契過。
一種棋逢對手的暢快,讓二斤的心被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充斥着。
禹歌笑的刀工,內斂中帶着所向披靡的霸氣,張二斤覺得大開眼界。
如今就看他的了,如何將菘菜和菜薹很好的運用起來。
“浩哥兒,三杯鴨出鍋,給幾位端過去。”隨着禹歌笑的喊聲,油光水亮的三杯鴨便被他整整齊齊的從鍋裡舀到了白玉色的敞口大碗裡。
敞口的大碗提前被他放到熱水裡去溫暖了。
胡浩立即小心翼翼的用手託着大碗,放在了嶽堂主面前的長案桌上。
“浩哥兒,魚豆腐出鍋。”禹歌笑將蒸籠裡的魚豆腐放在方碟子裡。
一把切刀在手間飛速來回,魚豆腐卻未有任何變化,然後他放了一些薑絲在魚豆腐上面。
看得浩哥兒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還是乖巧的將魚豆腐端了過去。
張二斤卻看得不由一愣,“江南一勺”章東關臉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妙。
竟是已經失傳的“懸空刀訣”。
禹歌笑不以爲意,繼續忙活着,他將湯鍋中的雞塊用漏勺飛快的撈起來。
另外鐵鍋裡面已經被夏芊鈺裝了半鍋水。
然後旺火煮沸,這是要下面條的。
菘菜已經被燙熟了,然後用油渣拌了放在一邊。
撈起來的雞塊禹歌笑用調料涼拌了,然後用燙熟的菘菜墊底。
然後將涼拌好的雞肉放了上去。
擺盤之後,他輕撒了一些薑絲和蔥絲在上面,顏色和層次瞬間變得無比漂亮。
這次不等他吩咐,浩哥兒就趕忙端了過去。
裁判們都是見過大場面的,倒是並未有任何急切的想要品嚐的表情,倒是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禹歌笑和張二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