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兒咬脣道:“像他這樣寡情薄義心狠手辣的人,蕊兒恐怕只有敬而遠之。”
楊柳風幽幽一笑:“寡情薄義心狠手辣?蕊兒所說的恰恰相反。”
“什麼?”蕊兒不可置信地圓睜杏眸。
楊柳風淡淡一笑:“蕊兒可知道今日之事我們若落在太子劉卓之手會是怎樣的情形?”
蕊兒用力搖了搖頭。
“不光是劉卓,此情此境,落在另外的任何人手中,你、我、王爺還有任何相關的人都要血濺當場。”她語聲清冷。
蕊兒倒抽一口涼氣:“爲,爲什麼?”
楊柳風幽寒淺笑:“不爲什麼,這就是皇權之爭,從古到今,通往王座的道路都是用鮮血和屍身鋪起來的,他說的沒錯,如果現在是王爺得勢,攻陷京畿祗臨大寶之日,就是劉羽命喪黃泉之時。”
蕊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只聽楊柳風娓娓地接着道:“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主,王爺既萌不臣之心,那麼任何一個身處在劉羽位置上的人都會斬草除根不貽隱患,可是,正因爲劉羽宅心仁厚,纔會網開一面,給我們所有的人留一條生路。”嘆息一聲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肯將生殺大權交付於他。”
蕊兒驚呼失聲道:“原來王爺果然沒有猜錯,姑娘竟然真的有意幫助阿羽奪權!”
楊柳風苦澀一笑:“他籌謀多年志在必得,可是,我又怎麼能夠眼睜睜看着他弒兄殺侄不齒於天下,這是他一輩子的夢想,但也同樣是萬劫不復的深淵,就算他恨我、怨我、今生今世都不會原諒我,我也一樣要阻止他再錯下去。”狠狠地咬了咬朱脣,眸色深痛:“就算是親手毀了他,也再所不惜。”
愛到深處會變成傷害嗎?還是,愛的本身就是最深刻的傷害?又或者,傷害的本身出於至深的摯愛?
蕊兒愣怔地看着深暗如地
獄般的眸,說不出話來。
一聲黯澀的嘆息悠悠傳來,擡眸處,劉羽不知何時站在門側,眸光明亮閃爍——蕊兒哭喊着離去,他糾結不寧,終於還是趕來,只想確認她是否安好,不料卻聽到那樣一番深暖入心的話,這段日子的彷徨孤苦,就在那溫婉的語聲中慢慢融化,蜷縮痛楚的心彷彿驟然爲春陽和緩照耀,輕快地舒展綻放——原來這麼艱難的抉擇她全部都懂,原來他並不是孤苦地獨行於艱澀的旅途。
“風兒見過七皇子。”一瞬間的愣怔之後楊柳風依然是恭謹地施禮
劉羽緩緩地趨步上前,滿是感激地凝望着婀娜屈身的伊人:除了她,誰還能走進他的心底,誰還能讀懂他的心事?
“蕊兒出去。”眸依然凝注在溫淡的倩影,他脣齒間低沉地迸出這四個字。
蕊兒猶疑地擡眸,看見楊柳風微微頷首,躊躇剎那,終於還是默默欠身出帳。
一步,一步,靠近魂牽夢縈的嬌軀,直到呼吸可聞的咫尺:那荷塘之畔的溫暖懷抱,那寒冰水底的柔冷雙脣,那糾纏衣甲的纖韌髮絲……每一個夜晚都纏綿於夢魘,又在每一個清晨殘忍離去,讓他最痛恨的就是啓眸醒來的一刻,所有甜美,都只化爲帳頂的淡淡晨曦。
不知何時,已將她重重攬入懷中,一雙柔荑抵在他胸前努力地企圖分開兩個身體之間的距離,這樣的掙扎終於將劉羽的意識拉回眼前,擡腕,輕輕托起玲瓏的下頜,想念過無數次的淡澤粉脣盈盈在手,拇指小心地撫觸,嬌嫩柔軟,終於忍不住緩緩印落雙脣……
近了,更近了,呼吸中已有了幽幽微馨的氣息。
忽然,羽睫輕擡,春水中滿是寒涼:“七皇子。”楊柳風冰冷疏離的語音令他趨近中的雙脣不自覺地一停。
“風兒身爲營妓,皇子但有所欲,自應恪守本分盡心侍奉,只是……還請皇子
念在風兒曾侍奉過王爺的分上,高擡貴手,勿令風兒身陷悖逆人倫之辱。”
驟然間的僵冷,劉羽震痛地望着眼前的平靜漠然的雙眸——悖逆人倫之辱?他從來沒想過這樣艱澀的字眼,可是,她說得沒錯,儘管沒有相差幾歲,但劉珩畢竟是他的叔父,她先侍長再從幼,若於民間,早已是亂*倫之罪,雖然昏聵的皇室歷史上,確曾有過一身侍奉兩代君主的先例,但那樣的女人即便當時如何顯耀承寵,身後卻依舊是爲世人所唾棄不齒的。
只是簡短的一言之間,卻彷彿萬丈深淵橫梗在前!
劉羽駭然鬆開雙手,痛徹地盯視着淡漠的水眸,似有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推着他一步,一步漸漸遠離。
內心絕望地掙扎抗拒,身體卻無力地被逼向後,那憧憬了無數次的溫柔懷抱,永遠永遠的遙不可及……
終於,脊背碰到了簾門的那一刻,腳步停滯。
劉羽哀乞地看向她,卻已經失去了發聲的勇氣。
“風兒恭送七皇子。”恭謹到不帶絲毫情感。
頹然闔眸,他終於轉身打簾而去。
蕊兒進帳不解地道:“他……怎麼了?”
楊柳風慢慢直身,淡望着簾門微澀地一笑:“蕊兒要記得,權勢之爭沒有贏家,所有的人都是輸家。”
次日,雖然杖傷深重,但劉珩依舊倔強地負痛騎馬,依舊艱難地挺直腰桿,卻已不再形單影隻——魯瑞安始終驅騎相隨,兩個人竟也時常傳出爽朗的笑聲。
馬車的錦簾日日低垂,默然在轆轆聲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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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寄語:
忽然想起一句歌詞:最後的疼愛是手放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