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葉將軍本是要來興師問罪, 但看到皇太后的態度,心裡打鼓。左右思量,還不如先用美人計, 既可以抓住齊昭, 又能離間齊昭和皇太后, 到時候他兩邊得利。

“皇上, 你有否中意人選可以入主中宮呢。”

他問出口後, 先去看皇太后的神情。果然不出他所料,皇太后神色倉皇,匆匆瞥了齊昭一眼, 便低下頭絞着帕子,不發一言。

齊昭指節敲擊桌面, 停了許久, 才笑道:“上次皇太后同朕提起葉家桑堂姑娘, 不知葉將軍對她是否瞭解。”

“哦?”葉將軍微微挑眉,一擊掌, “桑堂氣度不凡,又兼冰雪聰明。若皇上有意,臣可安排桑堂進宮見駕請安。”

“無需。”齊昭擺擺手,“葉將軍安排,朕哪裡會信不過。就等宴請完使節, 再命尚侍局着手辦罷。”

“是。”葉將軍欣喜應了, 但心裡放不下那三萬兵馬, 又問, “那兵馬一事?”

“葉將軍放心, 等朕完婚,楚國並無異動, 便撤兵回朝。”齊昭翹起嘴角笑了笑,“自然還是由葉將軍統領。”

葉將軍站起身,看了眼皇太后,又躬身行禮:“稟皇太后,臣的夫人,甚是思念皇太后,若明日遞碟入宮覲見,不知皇太后得空召見麼。”

“自然。請夫人早些過來,留在哀家這裡用午膳。”

“是,臣會轉達。”葉將軍再次行禮,“臣告退。”

齊昭冷冷看着葉將軍離開,眼神轉到皇太后身上:“他必定讓葉夫人來勸你。你要明白等桑堂進宮,你會有怎樣處境。至於你想如何,就隨你喜歡了。”他站起身,略略行禮,“皇太后,若沒別的吩咐,朕便先告退了。”

不等皇太后開口挽留,袖子一甩,他負手在後,大步離開。他先是走得急,江文在他身後小跑着,還有一串伺候的人,呼啦啦跟着。齊昭厭煩得停住步子,轉過頭,一揮手:“都不準跟着。”

江文躬身站定,見齊昭邁步向前,步伐極快,像是身後不僅有他們跟隨,更像有什麼煩心事甩不掉似的。

說起來,這齊國後宮,齊昭並不熟悉。他之前一直同母妃住在宮外,直到母妃去世,他才被父皇接進宮裡。不過短短兩年的光景,又被父皇遣出宮,成了慶王一脈。他一直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直到那天看到那個在碧波池邊對他臉紅的女人,成了他的母后。

齊昭忽在臨波序前站定步子,靜靜地看着碧波池上有人泛着一葉扁舟,在漸漸冒出綠支的荷葉間,緩緩而至。

時間像是在此時靜止,見她微微側身,掀開裙襬踏着臨近岸邊的淺水,清澈的湖水蓋在她的足上,陣陣漣漪一圈圈從她如白玉般的玉足始蕩起,朦朦朧朧中,仿若一道道水紋在齊昭心上轉着圈。

“你,你怎麼不着鞋?”

齊昭奮力將眼神從玉足上挪開,擡眼看着君瑞,卻沒頭沒腦問了一句。自從他爲了穩住皇太后,似乎已有好久沒有見到她了。爲什麼她笑得那麼開心,是因爲見不到他而開心,還是此時見到了他而笑呢。

心中顫了顫,冷着臉,見她額頭上布着細細的汗,粘着頭髮貼在臉頰。奪過她手裡的團扇,又問了句:“你怎麼熱成這樣。”情不自禁用力替她扇了扇。

“真沒想到,剛剛開春,就熱得恨不得連人都泡進水裡呢。”她半嗔半笑,去拿扇子,“皇上,您這麼扇法,別說沒風,您自個兒也得出汗呢。”

齊昭一怔,扇柄被她握住,鬼使神差間,他又想去奪。覆蓋在她手上,觸手溫潤柔滑,竟微微用力拉扯一下,君瑞腳下踉蹌,跌近他身邊。一時間清香入肺,只覺這遍天遍地的花團錦簇,這漫池的紅妝綠意,都及不上她一顰一笑。

“皇上,被人看見,傳到皇太后耳裡,可不好呢。”

君瑞清清冷冷的話語,像是寒冬日臨頭澆下的冰水,將齊昭凍得渾身僵硬。眼瞧着她低着頭,離開他的身邊,走在青石板路上,小小的腳印刻在眼前。

“小姐,皇上,皇上還在後頭看着你。”芙蓉低聲說道,又快快回頭看了眼齊昭,“您,您是,”

“我又能怎麼樣,等過陣子去了吳國,你要不要同我去?”君瑞低頭笑了聲,心思轉了圈,站定腳步回過頭,恰同齊昭對視一眼,收回眼神又對芙蓉笑道,“皇太后可不喜皇上同我說話呢。”

芙蓉支支吾吾兩句,忍不住說道:“皇太后,她,她也是可憐人。當初,當初她入宮時,先皇本想將她嫁給皇上,哪裡想到,後來卻嫁給了先皇。”

“哦?原來是有舊呢。”君瑞笑了笑,卻突然拍手,“呀,我的團扇,竟被皇上給搶了。”頓了頓,無所謂的搖頭,又問了句,“說起來,你消息倒是靈通,你是皇太后之前的大宮女麼?”

芙蓉一怔,低下頭,手指絞着,過了許久才憋出一句:“她,她是奴婢的姐姐。”

“誒?天上地下,你爹爹可不公啊。”

“奴婢的娘是伺候葉夫人的丫頭,奴婢,奴婢本不該出生的。後來便一直養在葉夫人身邊,伺候葉夫人。後來,姐姐要入宮,命奴婢一起入宮照應。”

芙蓉越發低着頭,咬着脣,忽地擡眼看向君瑞:“小姐,奴婢雖然是皇太后同父的親姐妹,但葉家從沒將奴婢當做女兒看待。她讓奴婢去伺候皇上,是因爲她答應奴婢,只要奴婢辦成這樁事,便放奴婢的娘出府。”

“那你倒戈,豈不是你娘要遭殃了麼。”

“娘死了。”芙蓉眼眶轉着淚,轉了幾圈都沒落下,“他們一直騙奴婢,說娘還活着。其實奴婢陪皇太后入宮的當天,就被夫人害死了。所以奴婢怕極了,怕他們也要殺了奴婢。”

“我娘也被人害死了。”君瑞淡淡說了句,轉頭面對芙蓉,“你怎麼能怕,你孃的仇,你就不報了麼。”

漫天的風從她身後洋洋灑灑吹起,捲起地上落葉花瓣飄飄蕩蕩,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拋擲着揮灑着。她抿抿脣又笑了起來,將垂下的碎髮往耳後撫了記,歪頭看着芙蓉。

“大仇不得報,豈能安枕。”

芙蓉微微怔神,聽她臉若桃花,笑得又是那麼美。語氣清清冷冷中,可偏偏透出一股冷到骨頭裡的寒意,讓人無法直視,不由膽顫起來。

“奴婢,奴婢。”

“好了,我曉得你膽子小。”君瑞嘆了口氣,“確實,若是自身難保,何提報仇二字。一切都是虛妄呢。”

再之後,兩人沉默起來,到了她居住的翡翠堂,竟看到臨全候在那裡。見兩人走進,他忙躬身行禮:“姑娘,奴才奉皇太后的旨意,給您送衣裳首飾。三日後便是宴請各國使節的晚宴,皇太后關照,要請姑娘一同赴宴呢。”

君瑞略略額首:“有勞全公公了。”

臨全笑眯眯地接過芙蓉遞過來的金豆子,一躬身:“那奴才告退。”

芙蓉遠遠看臨全走了,才鬆了口氣:“奴婢每次瞧見全公公,總能想起宣文殿的事情,真是嚇煞人。”見君瑞沉默,換了話題笑道,“皇太后賜的,必定是好東西。”

“給姑娘請安。”桃夭從外小步走進,先討好地對君瑞行禮,又笑道,“芙蓉姐姐。全公公送來許多東西呢,您看是不是現在查點一下?”

“芙蓉去吧,將要用的先揀出來,其他的放進庫房便是。”

“庫房?”桃夭疑惑問了聲,君瑞一愣,這兒可不是她的琇瑟宮。不由失笑搖頭:“將其他的先放置起來。”

“是是。”桃夭笑着應下,見君瑞轉身進房,便挽着芙蓉的胳膊,輕輕搖着,“芙蓉姐姐,姑娘瞧着真不容易親近,可待你卻溫和的很。真讓桃夭羨慕。”

“小姐瞧着冷,但對人好的很。”芙蓉跟着桃夭走到偏殿,問桃夭要了記賬的冊子,正要一樣樣得對,桃夭壓低聲音又問道:“姐姐,皇上到底什麼時候纔會冊封姑娘呢。我看皇太后對姑娘也看重的很,等到時候有了份位,咱們底下人也跟着沾光呢。”

芙蓉臉一紅,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見桃夭越發刨根究底,卻想起君瑞的神情來,忙學着她的樣子,冷冷說了句:“這些事情,怎是我們底下人能夠揣測的。”

“哎呀,姐姐,我就是隨口問問。您別生氣。”桃夭討好地訕笑幾聲,“何況,咱們在宮裡的,哪個不巴望着出頭的日子。姐姐,到時候您可得多幫幫我呢。”

芙蓉頓了頓卻不知該怎麼迴應,匆匆忙忙記下物品,拿瞭如意雲紋百蝶裙,還有些首飾,只結結巴巴丟下一句:“先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再提旁的。”

桃夭斜着眼看着芙蓉急忙忙離開,憤憤呸了聲:“什麼東西。擡舉你一句姐姐,還真拿自己當回事了!”

時間轉逝,三日過得極快。早上便聽外頭熱熱鬧鬧的,芙蓉出去打聽,回來學舌:“適才皇上的登基大典,各國來的使節都有去觀禮,說紫氣東昇,真真的祥瑞。聽說過會內侍府還會發彩頭,各宮各殿一個個輪着來呢。”

“嗯。”君瑞扇着扇子,眼神瞥到窗外,天悶悶的,雲壓得極低,像是要下雨似的,“還以爲你打聽了什麼,就知道彩頭的事情。”

“奴婢不能親眼見着,聽到什麼就回稟什麼。”芙蓉皺皺鼻子,又笑眯眯地端着茶奉上,“聽說桓王殿下也到了。小姐,您上次問奴婢的事還作數嗎,奴婢願意同小姐一起去吳國。”

見君瑞不做聲,芙蓉小心翼翼岔開話題:“剛纔奴婢聽說,楚國的四皇子來了,聽說長得很俊朗。哎,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