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的第一場雨,雖然來得有些遲了,但總還是不期而遇的來了。深秋的細雨連綿不絕,不如盛夏那般狂躁,但卻用它獨有的方式喚醒了大地的寧靜和安詳,天空灰濛濛的,伴隨着這場秋雨,給這古來多事之地的北陵城,平添了幾許蕭索和落寞。
洛西楚一個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屋檐下一滴一滴連成一條線的雨水發呆。
顧三六沒有在屋,或者說顧三六是被洛西楚趕了出去更準確一些,因爲他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官,古往今來,一個含冤被朝廷通緝的欽犯,藏在與父輩有着莫逆之交的京官府中,這個當官的念着那一絲舊交,懷着一份初心,不但沒有把欽犯交出去,還在自己衙門中被那個欽犯攆來攆去,這難道不是個好官嗎?
腦子啊!確實是個好東西。
一道青白色的倩影從窗前飄過,洛西楚處於本能回過神來望去,那倩影掠過後又忽然停住了,似乎也發現了窗前發呆的洛西楚,她回過頭,面如芙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望了望洛西楚,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府尹大人昨天八擡大轎把我擡回來的。”洛西楚寄人籬下,心虛的本能驅使他說得理直氣壯。
少女笑了起來,道:“你這人真有趣,又不是娶妻結婚,要什麼八擡大轎。”
“你就是那個來府上不到一天就把府尹大人氣得躺在牀上的人?”少女道。
洛西楚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少女,道:“我可沒那麼大能耐,是府尹大人自己碌碌無爲,身居高位卻過於平庸了。”
“你說別人碌碌無爲,想必自己定是文韜武略滿腹經綸。”少女雙手叉腰道,“我倒想見識見識你有何過人之處。”
少女移步窗前,“你能猜出我是誰嗎?”
洛西楚莞爾一笑,這還用猜,能在京兆府衙內院行走自如的除了顧三六口中的女兒顧南兮還會有誰?
洛西楚隨手拿起身旁書桌上的一本書冊,翻開一頁空白,道:“寫個字。”
“幹嘛?”少女道。
“隨便寫個字,我若能解開字中之意,便可猜出你是誰?”洛西楚道。
少女將信將疑,“我不信。”
“信或不信一試便知。”洛西楚道。
少女拿起筆,思索片刻,寫下一個“僱”字。
洛西楚看了看,面露難色道:“這個字可不好解啊。”
少女得意的笑了起來,道:“就知道你胡說八道。”
“僱者,庸也,昭示姑娘家有一庸人。”洛西楚道。
少女白了洛西楚一眼。
“我只是見字拆字,並無冒犯之意。”洛西楚道。
“你繼續說。”少女道。
洛西楚道:“僱字拆開,上戶下住,是爲住戶,試問這間院子誰可爲住戶,當然不是我這種人,而是院子的主人。”
洛西楚將寫有“僱”字的書冊翻過來正對少女道:“姑娘請看,這書左邊是僱,右邊翻過來即爲頁,合起來可就是個顧字啊。所以,能同時滿足既是這間院子的主人,又姓顧,且家有庸人這幾個條件者,自然就是顧大人的千金,顧南兮小姐。”洛西楚道。
顧南兮嘴巴一嘟,略有不服道:“就算你猜對了,可你爲什麼要氣我爹?”
“一隻老虎和一隻羊關在一間屋內,最後留下來的是誰?”洛西楚道。
“當然是老虎。”顧南兮不假思索道。
“爲什麼?”
“因爲老虎太強了,羊太弱了,羊根本就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顧南兮道。
“弱肉強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不是我要氣你爹,而是你爹太死腦筋,要想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尤其是在官場混下去,他就必須要把自己變強變聰明。”洛西楚道。
顧南兮道:“可爹已經當了十年的京兆府尹。”
“...”洛西楚一下竟愣住了,臉頰有些發紅,就像被人啪啪打臉一般,身居京城要職十年而不倒需要多麼強大的官場經驗和政治智商,原本以爲是個青銅,現在看來,對方好像是個王者。
...
萬勝鏢局。
洛西楚敲了敲緊閉的大門,大門中間裂開一道縫探出一個腦袋,上下打量了一番洛西楚道:“你誰啊?”
“我有一批鏢貨,想請貴鏢局走一趟。”洛西楚道。
那個腦袋眼睛一亮,隨後整個人走了出來,露出麻桿一樣的身材,道:“走哪?”
“粵州。”洛西楚拿出一塊小碎銀放在麻桿男子的手中道,“麻煩通傳一下你們鏢頭,報酬方面在下絕不虧待。”
不一會兒,一中年男子笑盈盈的來到大門口,很客氣的將洛西楚迎進了鏢局內,奉上茶,中年男子開口道:“在下乃萬勝鏢局副總鏢頭楊仕清,不知公子要押送何物到粵州?幾時出發?”
洛西楚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將嘴裡的茶渣吐在地上,道:“不急,在下所押之物很是貴重,非是我信不過楊副總鏢頭,只是我這人有些固執,想請萬總鏢頭走一趟,可否?”
聽到洛西楚嘴裡說出“萬總鏢頭”四個字,楊仕清的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但即刻便恢復了正常,“不巧了,萬總鏢頭出了一趟遠門,至今未歸,所以鏢局的生意暫時由在下打理。”
未進入系統前洛西楚五年的軍旅生涯參加過臺海作戰,並在島上與大洋彼岸的那個曾經世界第一強國的海軍對峙過三年,對於危險,洛西楚有着很敏銳的第六感,楊仕清神情的變化洛西楚看在眼裡,對於他的話,洛西楚有些想不通,萬勝遇害這是衆人皆知的事,爲什麼楊仕清要瞞着自己?
兩人各自心懷鬼胎,眼神相對忽然都笑了起來。
洛西楚又喝了一口茶,確實不對勁,在楊仕清看來既然萬勝遇害是衆人皆知的事,自己不可能不知道,那他故意這麼說是隻是想看看自己的反應,自己居然大意了。
“既然萬總鏢頭不在,那我只有改日再來。”洛西楚站起來朝着門外走去,此地不宜久留。
“公子且慢。”楊仕清站起來擋在洛西楚面前。“來者皆是客,公子誠心來談生意,在下豈有怠慢之理,公子放心,萬勝鏢局乃京城最大的鏢局,向來信譽良好口碑極佳,我相信公子的鏢貨即便不由總鏢頭親自押送,也能順利到達。”
洛西楚大腦飛速轉動,今日陰溝翻船,必須出奇制勝才行,否則可出不了鏢局大門。
洛西楚將嘴巴湊近楊仕清的耳邊,小聲道:“北衙禁軍長空營都尉統軍楊青蒿有一批私貨想販到粵州,不好親自出面,令我來鏢局找楊副總鏢頭,他說您一定有辦法,事成之後按老規矩。”
洛西楚又賭了一把,一賭通常一個企業老總遇橫禍後,下頭總有幾個蠢蠢欲動的副總想接盤取代,而與公職人員的私下交易無疑是建立人脈關係最有效的途徑,主動向他們拋送橄欖枝也是他們最無法拒絕的,二賭萬勝鏢局和萬勝此時處於風口浪尖的敏感位置,顧三六說過命案發生後案子的調查皇帝直接交給了禁軍,所以此時報上北衙禁軍長空營的名號比任何衙門都保險,三賭楊仕清與楊青蒿有關係,只是這個概率實在太低。
看着楊仕清那一副諂媚的笑臉,洛西楚知道自己又賭贏了一把,清了清嗓子道:“做好準備,隨時都有可能出發。”
“小的明白,請轉告楊都軍大人讓他放心。”楊仕清掉頭哈腰的說道。
出了萬勝鏢局,洛西楚發現天已經快黑了,一陣風吹過,背後一涼,曲手摸了摸後背全是汗水。
在一家布莊買了一些染布用的顏料,然後給自己塗了個迷彩裝,沿着酚河岸邊,洛西楚閒庭若步的欣賞着兩岸燈火輝煌的夜景和河中流連忘返的畫舫。
“不要回頭,一直走,前面河邊有一畫舫停在岸邊,船上有人等你。”突然身後一個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