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說着不去,可唐芯仍舊在一刻鐘後掀了被子,換上常服賊頭賊腦地去了御膳房。
“師傅,皇上的早膳徒弟幫您送去。”
正在監督廚工切菜的孫老,尚未來得及應上一句,扭頭就見一抹風一般的背影消失在院外,短暫的愣怔後,不由露出了欣慰、瞭然的微笑,小唐這是不甘心弄丟國宴大廚的差事,有心想討好皇上啊。
被深深誤會的某人,一手拎着飯盒,加大馬力拼命向乾清宮狂奔,腦海裡閃爍的,是冷麪神與景國公主在大街上相談甚歡,眉來眼去的畫面。
哼!不就是電燈泡嗎?她當定了!
帶着滿心的鬥志衝進寢宮。
人呢?
唐芯左看右看,卻沒能在大殿裡發現那抹熟悉的人影,更甚於李德的影子也沒見到。
秀眉猛然皺緊,眼神微斜,投向安靜得近乎無聲的內殿。
“皇上?”
“唐大人。”身後,鐘有權氣喘吁吁地趴着殿門,早在唐芯埋頭往大殿裡衝時,他就發現了,立即追趕上來,這不,可算是把人給逮着了。
稍微喘了口氣,鐘有權擦擦臉上的涼汗,端着笑靠近唐芯:“您是來給聖上送膳的吧?”
“嗯。”唐芯敷衍地點點頭,又望了望毫無動靜的內殿,攏起的眉心愈發蹙緊,幾乎都能夾死蒼蠅。
那貨不在這裡?不然,這麼大的動靜,他怎麼連個聲也不吱?
心底隱隱浮現了一個不好的猜想。
“您來晚了,皇上在一炷香前,就與景國使臣一道出了宮,天黑前怕是不會回來了。”剛纔他一見唐大人出現,就猜到他對此事並不知情,故而大着膽子擅闖乾清宮,只爲了通風報信,抱緊大紅人的金腿。
“居然出宮了?”
哎喲,聽這語氣怎麼有點兒咬牙切齒啊?
鐘有權嚇了一跳,一擡頭,就瞧見了唐芯那張黑得快能滴墨的臉,小心肝微微一抖,有些拿不準唐芯的心思,只好賠笑道:“是,是啊,剛走不久。”
也就是說,她現在去追,或許還能追得上?
“謝了!”
“誒?”鐘有權呆滯地望着如火箭衝出殿門的人影,有些懵逼,“您要去哪兒啊?”
唐芯壓根沒聽到他的詢問,滿心就剩下一個念頭——追出宮去!
一抹無人察覺的黑影靈巧飛過乾清宮的瓦檐,極快來到宮門處。
層層遞進的洛陽門前,禁軍跪了一地,而門外,則停靠着一輛精緻的馬車,馬車前,兩匹駿馬噗哧着打起響鼻。
李德正在檢查馬鞍,而站在他身後半丈外的,便是一身墨色錦袍的天子,以及隨行的沈濯香。
“主子。”修容凌空落下,略一行禮,就在沈濯日耳邊嘀咕,“唐大人方纔去了乾清宮尋您,屬下離宮時,她正往宮門處趕。”
乾清宮內外皆有隱衛時刻守護,即便帝王不在寢宮,盯防的人手依舊沒有撤離,故而,那方有何動靜都很難逃得過隱衛的法眼。
“是麼?”沈濯日眼底滑過一道幽光,低聲交代幾句。
修容的臉色上閃過一絲驚訝,沒多問,恭敬領命。
翻身上馬時,天子輕睨了敞開的宮門一眼,眸中是無人察覺
的笑意。
當唐芯來到洛陽門,宮門處除了站崗的禁軍,再沒了其他人的影子。
“站住!”侍衛盡責地把人攔截下來,按部就班詢問她出宮的緣由。
唐芯狠狠瞪了眼空無一人的大街,摁下心裡的急切與惱怒,擠出笑說:“我是皇上身邊的侍膳太監,今日皇上出宮,本是欽點我隨駕的,可我路上忘了帶皇上最喜的點心,回了趟御膳房,耽誤了出發的時辰,這不,正急着趕上去和皇上匯合嗎?”
爲了讓侍衛相信,唐芯特地打開飯盒,讓他們看清裡邊裝的東西,甚至還想好了,如果侍衛再三糾纏,要如何應對。
可出乎她預料的是,這些侍衛只匆匆看了眼飯盒,就放了行,而且還十分好心的幫她指路。
“聖駕剛去了東邊,大人腳程快點兒興許一會兒就能趕上。”
唐芯雖覺得有點兒古怪,倒也沒多想,拔腳就往侍衛指點的方向追。
沈濯香優哉遊哉騎在馬上,始終落天子半個馬身。
他們已經離開洛陽門外的清華街,只要穿過前方的十字路口北行,不多遠就是官宦子弟居住的府宅,再往前,即是京師最繁華的地段。
“皇兄,”沈濯香夾了夾馬腹,笑吟吟地問,“咱們是不是該加緊趕路了?這附近可沒什麼好看的地兒。”
既是陪同使臣遊玩京城,自是該帶他們前往熱鬧之所,叫外客們見識到永騰國國都的盛況,可自打離開清華街,皇兄的腳程就慢了下來,走走停停,按這個速度下去,等到了市集,都快接近正午了。
“不急。”沈濯日仍是一派不溫不火的架勢。
“你不急,有人急啊。”沈濯香往後斜了眼,不意外地看見,那位千金公主正一臉無聊地趴在車窗處,撅嘴嘟噥的樣子,顯然對這一路上一成不變的風景感到無趣。
沈濯日並未多做解釋,忽地,耳廓微動,一道急切的腳步聲正從後方傳來。
勒着繮繩的手不自覺收緊,她果然如他所料擅自跟來了。
小腿輕蹬,保持龜速前進的駿馬似得到了指令,即刻加速。
沈濯香先是一愣,隨後,警覺地望向身後的長街。
‘咻’
唐芯眼準腳快的躲進了路邊的巷子。
好險!差點就要被發現了!
拍拍七上八下的心口,稍微緩了緩氣,悄悄往巷外偷瞄。
前方馬車仍不緊不慢地行駛着,而那高騎在馬背上的男人卻一次也沒有回頭,完全不知道身後有人跟蹤!
她長鬆了一口氣。
不對!她幹嘛要害怕呀?就算被發現,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人家在這兒陪美女遊街,她傻了吧唧跟上來做什麼?
唐芯很想轉頭回去,可雙腿好似被鐵釘釘住,怎麼也邁不開,心裡邊總有一個聲音不停催促着她:跟着!一定要寸步不離的跟着!
糾結幾秒,她一咬牙,果斷決定繼續自己的跟蹤大業,還美其名曰爲,爲了欣賞京城。
京城的街道巷深路廣,岔路極多,可謂是條條大道通羅馬,每個岔路都連接着小道,稍不留神,或是對京城的地況不熟,都有可能會走了冤枉路。
但這個難題對唐芯來說,並不存在,雖然她一直與
馬車保持着幾百米的距離,卻始終沒有跟丟。
“皇兄,那條尾巴你打算就這麼留着?”沈濯香老早就察覺到了唐芯的存在,若說身後跟的是輕工超絕的高手,或許能瞞過他,奈何,唐芯的跟蹤能力實在不怎麼滴,讓他想不發現都難。
沈濯日默不作聲,仿似不曾聽到他的言語。
得,看樣子皇兄是默許了。
沈濯香搖搖頭,再不多提此事,只是有意無意會在路上偏頭往後看,故意嚇唬唐芯。
每每他一轉頭,唐芯就似一隻驚慌失措的老鼠,慌忙找地兒躲避,後來,還在路過的民居外邊,撿了個破損的竹簍,當沈濯香看來時,立馬往地上一坐,裝出副拾掇食材的模樣。
“噗”,沈濯香忍俊不禁地笑了,“這小子,真是個活寶!”
居然以爲靠這種拙劣的僞裝,就能瞞天過海?腦子究竟是咋長的?
沈濯日亦覺好笑,但沈濯香太過肆意的笑臉,卻讓他暗生不爽。
不悅的眼刀破空刺去。
“你說,臣弟這會兒若是走到他跟前去,他會有何反應?”沈濯香頂着一對惡魔角,略帶期待的問道。
那人是會嚇得一跳八丈高呢,還是會落荒而逃呢?
僅是想着有可能的幾種結果,他就特想將這念頭付諸爲行動。
“一會兒由你全程陪伴景國公主。”他若很閒,他不介意爲這個弟弟找點兒樂子!
“別啊。”沈濯香忙收斂了笑意,“本王向來不解風情,怕是會敗了公主的興致。”
“此乃聖旨。”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卻將沈濯香從天堂打入了地獄。
這時,他哪還顧得上理會唐芯?舔着臉死纏沈濯日,充分發揮着三寸不爛之舌,企圖讓他收回成命。
離集市近些,一行人紛紛落地步行,俊男美女的組合剛一露面,立即成爲了整條街的關注點,不少閨閣少女羞紅了臉站在路邊,只用餘光打量一身貴氣的沈濯日和沈濯香,雖有大膽的女子暗送秋波,卻無人膽敢上前攀談。
這次出宮,沈濯日雖換上了便服,但那與生俱來的威嚴之氣,仍舊讓人生畏,生不出半分接近的勇氣。
“咔嚓”
竹簍邊沿彈出的竹條,在唐芯的手掌心裡碎成兩半。
她藏身在人羣裡,噴火的目光狠瞪向人羣中無聲釋放着荷爾蒙的男人。
明知道他那張臉有多大的殺傷力,不找個清靜的地兒躲起來,偏偏要跑來禍害世人,他好意思麼他!
饒是隔着層層人牆,可那束惱怒的目光,仍沒逃過沈濯日的眼睛。
一絲莫名的愉悅由心而生,持平的脣角隨之上揚,似初春時節,天空上緩緩飄落下的美麗雪花,驚豔天地。
好帥……
唐芯看得雙眼發直,一顆心如小鹿亂撞似的,砰砰狂跳。
直到——
“快去打聽,我要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
“天哪,京城裡幾時出現了這麼位仙人?”
人羣中飄出的竊竊低語,如一記重錘,猛地將唐芯從花癡狀態中打醒。
啊呸!這貨絕壁是故意在勾人!
她氣得臉頰泛青,很有種想扒開人羣,把那人拽走的衝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