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不歡而散,她已有十日不曾到御前伺候。
目光掃過滿桌的美味菜餚,卻再沒了動筷的念頭。
“李德。”
“老奴在。”李德忙走上前去,靜候帝王吩咐。
沈濯日低聲耳語幾句,隨着他的講述,李德的臉色也在瞬息間變換了好幾回。
就爲了讓唐鑫主動來乾清宮,皇上竟要下此血本?
“皇上,此事茲事體大,唐大人雖說廚藝超絕,但資歷尚輕,恐怕難當如此大任啊。”他苦口婆心的勸道。
“無妨,”沈濯日不以爲然,“讓孫御廚從旁幫襯,出不了岔子。”
見帝王主意已決,李德只好嚥下滿腹的勸說,苦着臉,來到御膳房傳旨。
“要我做主廚,籌備國宴的膳食?”唐芯驚得雙眼脫窗,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嘶!”
疼死她了!
李德嘴角抽搐的看着她自以爲隱秘的小動作,愈發覺得,這人不靠譜,可皇上點名道姓,指派她來做工,他也只能盼望,這奴才能長點心,別把事給辦砸了。
“你懷疑雜家假傳聖旨嗎?”李德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景國國主和三公主不日就要到了,你得早先準備,羅列出菜式名單,親自交給皇上過目。”
要親自交給冷麪神?
唐芯有些不太樂意,那貨這幾天就像把她遺忘了似的,沒傳她去乾清宮一回,她幹嘛眼巴巴黏上去啊?
“公公,小的學藝不精,您看,要不換個人吧。”
“你想抗旨?”李德恨不得挖開她的腦袋,瞧瞧裡邊裝的都是些什麼玩意,這可是天大的好差事,她居然推三阻四,不情不願?
“小的這不是怕壞了朝廷的大事嗎?”唐芯弱弱的反駁道。
“皇上擔心你一人應付不了,特指派孫御廚從旁協助,你二人既是師徒,定能配合默契,互補互足。”
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唐芯鬱悶的翻了個白眼。
“做菜所需的食材,爾等只管開口,宮裡若沒有,皇上會差人去坊間尋來,這事關乎到永騰國的國威,絕不能有任何閃失,明白嗎?”李德厲聲問道。
聞言,唐芯頓時眼前一亮,腦中飛快閃過各種名貴食材的影像,心裡那丟丟鬱悶,立馬拋去了九霄雲外。
“請公公轉告皇上,奴才一定會竭盡所能,務必辦好這件差事,讓貴客感受到我國的熱情。”
皇上果真有先見之明,原先他還不知,爲何皇上要他添上這麼句話,原來是早有預謀啊。
李德暗暗想道,臉上卻不露分毫。
“好好辦,辦好了,皇上重重有賞。”
“是!”唐芯樂呵呵答應下來。
李德走後,她趕忙向孫老請教景國人的口味。
奈何,孫老知道得也不多。
景國已閉關鎖國多年,與永騰少有往來,那兒的人喜愛吃什麼樣的菜餚,他也說不準。
“既然沒交情,這次爲何連一國之主也來了?”唐芯頭頂上浮現了一個豆大的問號。
“據說是緊挨的海域,東海,上半年忽發海嘯,淹沒了不少城鎮,導致國力受創。”孫老只說了個開頭,唐芯就猜到了結尾。
“所以他們就想和永騰國聯姻,結成秦晉之好,防止朝廷藉機出兵?”
孫老面露讚許,顯然她猜得沒錯。
“那……”唐芯高興
的勁兒頭,驟然大降,舔了舔脣瓣,問,“這位景國三公主真嫁到永騰來,會嫁給何人?”
“這得看皇上的意思,皇上若不願納她,按照慣例,會指給各王爺,或是朝中權貴。”究竟是何人能抱得美人歸,現在還說不準。
“哼,多半會進他的後宮。”唐芯不爽的嘟噥道,立時沒了籌備名單的心情,“我去外邊轉轉。”
說完,她轉身而去,全然沒有理會孫老的挽留。
微涼的秋風迎面撲來,唐芯懨懨的走在花圃間的鵝卵石小道上,滿腦子想的,都是某人有可能迎娶景國三公主的事。
腳用力踢開地上的石子。
“媽蛋!他娶不娶女人,關我啥事?”爲嘛她會這麼心塞啊!
“啊!”一聲驚呼冷不防從前方的林子裡傳來,緊接着,兩名滿臉怒容的老嬤嬤氣勢洶洶跑出林子,堵住了唐芯的去路。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用暗器傷害娘娘。”
不是吧?
唐芯嚇得小臉一白:“奴才不是故意的!”
“你還敢頂嘴。”一名嬤嬤揚手就要賞她一巴掌。
唐芯下意識側身躲開,凌厲的掌風從她鼻尖扇過,幾戳秀髮迎風飛舞。
媽媽咪呀,這要是打中了,她絕對會毀容的!
她後怕的拍了拍胸口,沒等嬤嬤發難,忙跪在地上求饒:“奴才沒瞧見這方有人,一時大意,闖了大禍,求主子娘娘息怒,對了,奴才這兒有傷藥,主子娘娘不嫌棄,可以拿去用用。”
她取出衣袖裡一瓶金創藥,圍場遇襲的事發生後,她就養成了隨身帶藥的習慣。
嬤嬤氣極反笑,一把將藥瓶摔到地上。
“我家娘娘會稀罕你的爛藥?”
唐芯急得只想哭,死麪癱,這回她要被他給害死了!
正當她尋思着辦法脫身時,林間有腳步聲傳來。
“是你拋的石子?”柔如春風的嗓音,從她頭頂上飄下。
唐芯耳廓一酥,艾瑪,這就是傳說中能讓人懷孕的聲音?
她偷偷擡起腦袋,順着那件淡藍色長裙往上瞄。
好大一隻女神!
肌膚勝白似雪,嵌一雙剪水秋眸,寶潤如櫻的脣瓣微微上揚,勾勒出醉人的溫柔淺笑,仿若畫中仙,只一個罩面,便讓唐芯生出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來。
“混賬奴才,見到賢妃娘娘,還不快快行禮?”老嬤嬤怒聲高喝道。
原來她就是賢妃啊。
唐芯如夢初醒,慌忙匍匐下去,行了個大禮。
“你是唐大人,初到行宮時,本宮曾遠遠見過你。”賢妃輕笑一聲,揮手喚她起來。
要親命了!爲嘛她的聲音這麼好聽?
唐芯連滾帶爬的站起身,揉揉發燙的耳朵,如一根木頭樁子,杵在原地,標準的軍姿姿勢。
“唐大人?”兩名嬤嬤異口同聲的驚呼道,她就是傳說中極爲得寵的太監?
“是小的。”唐芯垂頭說,餘光不停在賢妃臉上打轉。
想不到啊,冷麪神的後宮裡,除了奇葩,居然還會有女神級的存在!
“今日萬幸遇見的是本宮,不然,唐大人恐怕要麻煩纏身了。”賢妃緩緩啓口,“青竹的傷勢並不要緊,只擦破了點皮,本宮自行帶她回去上藥即可,唐大人無需放在心上,這兩位老嬤嬤跟隨本宮多年,看在本宮的面上,請唐大人莫要計較她們方纔失言之罪。”
“不會,不會。”唐芯不
好意思的罷罷手,“是小的走路沒看人,差點誤傷了您,該小的向您賠罪纔是。”
賢妃莞爾一笑:“相信經此一事,唐大人往後再不敢這般冒失了。”
“那是當然。”吃一蟄長一智嘛。
“姐姐真是寬容啊,”一道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兩人和睦的氛圍。
唐芯臉色一垮,擺着張臭臉,扭頭看向身後。
“怎麼哪兒都有她?”她悻悻的嘀咕道,心頭拉響警鈴。
一席豔麗紅衣的齊妃,帶着兩名位分不高的嬪,在七八名宮女的簇擁下,緩緩走來這方。
她倨傲的睨了唐芯一眼,豔紅的脣瓣一揚:“姐姐向來體恤下人,但有些人,給他三分顏色,他就敢開染房,若不嚴懲,怕是長不了記性。”
“妹妹。”賢妃不贊同的搖搖頭,“算了,唐大人平日裡爲皇上辦事,勞苦功高,這次皇上在圍場遇襲,虧得有他在,才能平安歸來,這麼點小事,何必斤斤計較呢?”
沒錯,就是這個理。
唐芯暗暗點頭,嘴上不忘說:“不知傷者在何處?小的願意帶她去太醫院,求太醫診治,用最好的藥,治好她的傷勢。”
大不了她把冷麪神賜的藥膏拿出來共享,那藥對外傷十分奏效,她親身體驗過,不僅能止血,還能去疤,保管一點兒痕跡也不會留下。
“好大的口氣,”齊妃冷笑道,“連本宮都不敢說,能用宮中最好的良藥,你一個奴才,竟口出狂言?”
“齊妃娘娘,”唐芯神色一凜,毫不退縮的迎上她挑釁的目光,說,“此事,是奴才與賢妃娘娘的私事,與您何干?賢妃娘娘已經說了,不願多做計較,奴才也說了,願爲此承擔責任,您何必對奴才死纏爛打呢?”
“好利的嘴呀。”晉嬪在一旁火上澆油。
她家世平平,在宮中唯有倚靠齊妃,方能站穩腳跟,雖說這唐鑫很是得寵,可說到底,仍是個太監,兩兩相較,她自然會幫着最大的靠山說話。
“與尋常人比,奴才這嘴或許夠快,可與娘娘您比嘛,”唐芯故意頓了一下,在晉嬪驚愕的眼神裡,笑着說,“奴才甘拜下風。”
晉嬪氣得連嬌弱的面具都顧不上戴,波濤洶涌的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着,一張臉由紅變青:“你!你這閹人!”
唐芯掏掏耳朵,笑容和善的提醒道:“這話,齊妃娘娘上回已經說過了,晉嬪娘娘不如換個新鮮的說詞,奴才是閹人這種事,宮裡誰不曉得?哪用得着兩位娘娘再三提醒?”
作壁上觀的齊妃被拖下了水,豔麗無雙的容顏狠狠抖動幾下。
“本宮不和你逞口舌之快。”
“奴才這叫以理服人。”秉着氣死人不償命的作風,唐芯特挑釁的朝她擠眉弄眼。
齊妃吃過一次虧,這回也學了乖,知道在口才上討不到好,便轉頭對賢妃說:“姐姐,您瞧見了吧?這樣的奴才,怎可姑息?姐姐素來心善,若狠不下心腸,妹妹願代爲效勞,按宮規,他在宮中傷人,應處以鞭撻之刑!”
好狠毒的女人!
不就是上回撂了她的面子嗎?竟像只瘋狗,咬着她不放。
“娘娘,您的忘性也太大了,”唐芯笑眯了雙眼,“上次在乾清宮皇上就說過,除皇上外,奴才無需聽候任何人的吩咐,自然也就不用聽從您的口諭咯,您要想懲罰奴才,不是不可以,只要您能拿到皇上的旨意,奴才躺平了任您打罵,絕無二話。”
怕就怕她做不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