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應他的是夏允兒乾脆利落的一掌,沈濯香霎時鬆手,身影朝後飄去。
“沈濯香,本公主是看在兩國邦交的份兒上,才助你逃來此地!你若是以爲本公主對你餘情未了,”夏允兒冷笑一聲,“那你也太小看本公主了,本公主從不吃回頭草。”
“唔,”沈濯香莞爾,眉宇間染上一層邪魅之氣,“本王從不敢小看公主一分呢。”
又是如此!夏允兒握着長鞭的手氣到發抖:“本公主不是你能捉弄的!”
沒錯,他方纔親暱的舉動,以及那番情語,都不過是爲了戲弄她罷了,想到這兒,夏允兒恨不能再賜他一鞭,毀了他那張招蜂引蝶的容顏。
“哼,”她氣惱地轉過身去,“速速更衣,本公主在殿外等你。”
“公主殿下不想留下來瞧瞧麼?”沈濯香似笑非笑道,纖細修長的手指緩緩搭上腰間的玉帶,似是要當着她的面換衣。
離去的步伐猛地一頓:“留給那些想看的人吧,本公主不稀罕!”
說完,人如疾風迅速飛下殿外的石階。
“真可惜,”沈濯香面上掠過幾許失落,望着她頭也不回的背影,心口泛起一陣悶疼。
當初,被他冷言冷語對待之際,她的感受亦是如此嗎?
脖頸微微後仰,澀澀地笑了。
“你們去山裡打探情況,看看他們到哪兒了。”夏允兒將鞭子別在腰間,對着人數不足六百的禁軍命令道,“身手最好的站出來。”
“刷”,近四十名侍衛當仁不讓走出隊列。
“由你們護送香王從後殿下山,你,還有你們,”芊芊玉指指向後排的十人,“廂房裡的傷患還有唐家人,就交給你們了,找機會把人帶出去,至於其他人,隨本公主在此迎戰,能拖多久是多久。”
“是。”衆人齊聲領命,哪怕知道留在此地不過一死,但在他們的臉上卻看不見半分怯懦,反而是一臉的躍躍欲試。
他們皆是宮中禁軍,宮變當夜,死命護送香王等人一路殺出京城退守此地,京中駐軍,及禁軍的其他人,皆在那場戰役中慘死,若非有京中潛伏的十三樓之人拼死相護,他們甚至不會活着站在這裡。
在這座宮殿中,有他們要護的主子,在遠端,是他們要守的都城,爲此,他們願意豁出一切,即便是生命。
“暫且不必做此安排。”邪肆的聲線驀地從後方傳來。
夏允兒繃着臉轉身,卻在看見臺階上氣定神閒的男人時,破了功:“不是讓你更衣嗎?你把本公主的話當耳旁風?”
“公主在此,本王怎能孤身前去逃難呢?”沈濯香定眼看她,桃花眼熠熠生輝,明亮得叫夏允兒心跳頓時漏了半拍。
她彷彿在他的眼神裡看到了認真,這怎可能!
拳頭倏地攥緊:“沈濯香,你胡鬧夠了嗎?”
見她動了震怒,沈濯香輕嘆口氣,飛身落到她身旁,笑道:“你仔細聽聽。”
“有什麼好聽的?”夏允兒沒好氣的問,可耳朵卻不自覺豎起來,細細聆聽。
風聲裡,除卻辯不明內容的叫嚷,隱約還有淒厲慘叫混在其中。
“這……”夏允兒一怔。
“若是敵軍殺來,當不會有此動靜。”沈濯香笑得眉眼彎彎,略一低頭,溫熱的呼吸再度覆染上夏允兒的左耳,“本王猜測,恐怕是援兵到了,正在山中與叛軍交戰。”
“當真?”夏允兒已信了幾分,雙眼冒出驚喜之光。
“本王便是騙盡天下人,也不敢哄騙公主你呢。”沈濯香展顏一
笑,若桃李盛開,令人驚豔。
夏允兒有些晃神,回過神來,一把推開他:“本公主這就讓人去查探。”
她不敢多看身後之人一眼,裝着氣勢洶洶的來到侍衛前方,挑選出身手最好的三人,當即前往那方一探究竟。
沈濯香捂着隱隱作痛的胸口,看樣子,傷口似乎又裂開了,只不過……
他滿不在乎的笑笑,若能以此換來她害羞的樣子,也挺不錯的。
衛城,衙門。
唐芯揹着手滿公堂打轉,而紅娘也心事重重的坐在邊上。
“探子都去了這麼久了,咋還沒消息傳來啊?”唐芯皺着眉頭嘀咕,“不會是路上遇到什麼意外了吧?不不不,咱們已經控制了整個衛城,城門緊閉,又沒人知道我們進城了,就算路上設了哨崗,應該也不會起疑纔對。”
自我安慰半天,可她心裡的不安卻一點沒少。
冷麪神帶隊去了南郊,雖然龍威的大軍也過去了,可山裡究竟有多少兵馬,兵力又如何,只有天知道,南郊離京城又近,萬一京師得到消息,說不準還會增派援兵……
唐芯越想越坐不住,一咬牙:“我要去南……”
“大人!”一聲急促的呼喊從院子裡傳來。
唐芯驚喜的衝了出去:“是不是探子回來了?”
風塵僕僕的士兵喘了幾下粗氣:“探子尚未進城。”
“那你急吼吼的幹嘛?”心咚地跌到谷底,話裡難免帶上了絲絲火氣。
“大人請看。”士兵將手裡拎着的可疑物體高舉過頭。
“嗯?”唐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鴿子?”
還是隻被羽箭射了個對穿的?
“卑職奉命在城中把守,就在方纔,有人試圖飛鴿傳書,被卑職們截下來了。”士兵趕忙將鴿子腳上綁住的竹筒取下,倒出裡邊的密信遞給唐芯。
展看信箋一看,只一行小字【敵襲,衛城失守】
“送信的人呢?”唐芯憤憤地捏住信紙,媽蛋!城裡果然有奸細。
“未曾找到。”士兵懊惱的搖搖頭。
“加派人手,一定要盯緊了,絕對不能讓城內的消息被送出去,聽到了嗎?”唐芯厲聲高喝。
士兵連連點頭,轉身便要出門。
“等一下。”她揉揉眉心,“那隻鴿子拿去燉湯喝,給大傢伙補一補,這次辛苦你們了。”
反正都死透了,與其丟掉不如廢物利用,渣男飼養的信鴿,拿來給將士們燉湯,想想都帶感。
“多謝大人體恤。”士兵滿心感激,他剛一走,還未脫下戰袍,一身浴血的副將就登門了。
“又咋了?”唐芯煩躁的問道,她現在只想見到去南郊的探子好嘛!
副將有些懵,他這是被大人嫌棄了?難不成是因着差事沒辦好的緣故?
如此想着,姿態又放低了些:“末將無能,未能從叛軍口中套出更多內情,那人是塊硬骨頭,任憑末將等如何逼問,依舊不肯吐露半字。”
“啊?”唐芯吃了一驚,“那貨身邊也有死忠?”
這些人眼睛得有多瞎,纔會爲一個不仁不義不忠的渣渣效命?還寧死不屈?
“此事我來辦。”紅娘悄然來到門外,臉上時常掛着的笑已然卸下,眉宇一片森冷。
唐芯打了個冷顫,弱弱地問:“你還好吧?”
表情好可怕!
“謝夫人費心,紅娘好得很,”她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是勉強。
“那啥,”唐芯實在不放心她,“要不你繼
續留在這兒和我一起等消息吧,我知道你很擔心香王,也想能儘快得到他的音訊。”
“不必了,”紅娘婉言謝絕了她的建議,“閣主命我聽從聖上安排,聖上便是我的主子,如今聖上有令,要我助夫人一臂之力,守住衛城,我雖擔心閣主,可令在前,莫敢不從,而且,這拷問人的手段,城內怕沒有比我更精通的。”
她言辭鑿鑿,說得又特有道理,唐芯也就妥協了:“那就拜託你了。”
紅娘微微行禮,便尾隨副將去了牢房。
看着她殺氣騰騰的背影,唐芯默默在心裡爲叛軍的頭頭默哀。
又等了一陣子,在她的耐心瀕臨耗盡,而天也開始逐漸亮起來時,唐芯終於等到了前去打探的士兵回城。
“那邊怎麼樣了?”她急吼吼地問道。
“卑職在半道見到南郊走火,火光沖天,料想我軍應正在與敵軍交戰。”士兵呼吸不順的把前方的消息吐露出來。
“嗯嗯,”唐芯點頭如啄米,見他不吭聲了,忍不住催促:“然後咧?”
士兵擡頭,神色略顯迷茫。
“戰況啊,是不是我軍旗開得勝了?傷亡情況如何?聖上可有負傷?行宮內的人都還是完整無缺的嗎?”唐芯張口就問。
一連串的詢問砸得士兵更加懵了,吶吶的說:“大人只讓卑職探聽動靜,卑職瞧見南郊有變,便回城來向大人報信了。”
唐芯雙眼一瞪,一口氣卡在喉嚨,差點沒憋死。
“你……”手指顫抖地指着他,“你就這麼回來了?”
臥槽!圍場交戰,這種必定會發生的事,用得着派人去打聽?她要知道的是戰果好不好!
小臉迅速脹紅,費了老大的勁兒,唐芯才生生忍耐住吐血的衝動,咬牙切齒道:“你現在,馬上,立刻再去南郊!把具體情況帶回來,懂嗎?”
士兵慌忙垂頭,不敢耽誤即刻又啓程了,爲了不引起哨兵的察覺,如昨夜一般,沿水渠出城,快馬趕赴南郊。
此時的南郊,激戰仍在持續,沈濯日仿若化身爲魔,身影所過之處,血肉橫飛,身上的盔甲浸染成血紅之色,頭盔散落,三千墨發在風中飛揚,那駭然的氣勢震得幸存的叛軍好不恐懼。
一劍穿心,長臂一揮,屍體被傾瀉的內力震飛,狠狠砸向圍在他四周的十餘名叛軍。
“砰”,屍骸無情落在地上,血泊飛濺出一串血珠。
濃黑如墨的寒眸驀地擡起,如一道利劍刺在叛軍的心窩上,本想圍攻的十二名士兵幾乎是本能地朝後退了一步。
“別……別怕……”有士兵艱難的嚥了下口水,“主子的援兵就要來了,只要我們撐住,援兵一到,他們一個都別想逃!”
“榮家沒有逃兵,兄弟們和他拼了!”動搖的士氣再度高漲,然,就在這話出口的剎那,那本在一丈之外的身影忽然間不見了。
“人呢?在哪……”裡,餘下的一個字,淹沒在了刀尖穿透胸膛的碎響裡,雙眼愕然瞪大,最後的記憶,是那張宛如惡魔般染血的面龐。
反手抽出長劍,沒有絲毫停留隔空便揮出一掌,龐大的內力泄體而出,似一團強勁的氣浪,頃刻間便將愣怔的三名叛軍送上了天。
倖存的叛軍看到這一幕,剛升起的勇氣登時消失了,癱軟地坐在地上,滿眼驚恐的看着提着劍走來的修羅,可就在這時,沈濯日峻拔的身體幾不可查的搖晃了一下,一股抽筋扒皮般的劇痛從丹田迅速漫過周身經脈。
掛着斑斑血珠的面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作慘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