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聽到這聲響,榮華和沈濯擎兩人的臉色變得格外精彩,似驚,更似惶恐!
兩人迅速對望了一眼,緊接着,紛紛擡眸看向那緩步從門內行出的男子。
褪去龍袍,一席黑色錦緞裹身,如雲墨發微微束起,玉冠在明媚的春陽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暈,威嚴卻又貴氣逼人。
“皇兄,您可露面了。”沈濯香驚喜的轉過頭去,飛快打量了沈濯日一番,眼裡掠過一絲擔憂,“您再不出來,臣弟恐怕就要坐實這心懷鬼胎的罪名咯。”
“誰敢!本公主廢了他!”夏允兒凶神惡煞的說道,兇殘的目光掃過面色難看的沈濯擎二人。
被她這麼盯着,沈濯擎不由得有些褲襠發涼,乾笑道:“是本王誤會了。”
“誤會?”沈濯香嘲弄的冷嗤一聲,“擎王這推卸責任的能耐是愈發爐火純青了,若非皇兄及時現身,本王當真是跳進河裡也洗不清了啊,如今,擎王一句誤會,就想把事情遮掩過去?”說着,他滿臉委屈的看向沈濯日,“皇兄,臣弟心裡苦啊,您定要爲臣弟主持公道,臣弟可不能白白受下這天大的委屈。”
沈濯日滿頭黑線的瞪了他一眼,若非眼下場合不對,他定會賜他一腳。
“擎王。”
忽然被點名,沈濯擎縱使有再多的不甘心,也只能忍耐。
“皇上有何差遣?”他刻意忽略掉告狀的沈濯香,強撐着臉面,拱手問道。
沈濯日涼涼盯着他,眸中一片黑沉,卻又透着一股子嘲弄:“你雖是好心,但朕眼下安然無恙,於情於理,你也該爲先前的失言,向香王賠罪,你說呢?”
他能說什麼!?
沈濯擎的呼吸有些不順,面容猙獰且扭曲,遲遲沒有回話。
“擎王,”沈濯香笑得愈發肆意,“皇兄的話,你是沒聽見麼?快啊,本王一會兒還有事兒呢,可沒功夫和你在此糾纏。”
這話一出,沈濯擎險些控制不住想要對他出手。
道歉?這分明是要把他的臉面踩在地上,叫他如何甘願?
“王爺。”榮華偷偷在暗中拽了下他的衣襬,“大丈夫能屈能伸。”
話雖如此,但他心裡仍對沈濯擎一時的衝動,感到不滿,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便逞一時之快,憑白送上把柄讓人抓,這和傻子有何分別?
聞言,沈濯擎深吸一口氣,極其艱難的彎下腰來:“本王一時情急,若有不妥當的地方,還望香王海量汪涵,莫要放在心上。”
天知道,這句話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逼着自己說出口的。
“喲喂,”沈濯香貌似受驚的罷手,“本王同擎王鬧着玩兒,你怎麼還當真了?”
“……”鬧着玩兒?沈濯擎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不過呢,”沈濯香口風一轉,“既然擎王誠心誠意的道歉了,本王也不好不接受。”
“撲哧”,夏允兒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似牡丹,明媚無黯。
沈濯香心尖微動,眼眸中劃過幾絲驚豔。
爲了不把自己活活氣死,沈濯擎隨意找了個藉口,與榮華一道告退,唐堯也在見到天子平安無事後,卸下了一樁心事,雖很想打聽一下唐芙的消息,但到底是礙於身份,沒能把話問出口。
三人一前一後離開了,氣息遠去,沈濯日冷峻緊繃的臉龐,忽地一變:“噗——”
“皇兄!”
“陛
下!”
“主子!”
衆人異口同聲的叫道,離得有幾步遠的修容二人健步如飛,來到天子身旁。
修長的手指緩緩拭過脣角:“噤聲,朕無事。”
“內力損耗過度,五臟受損。”沈濯香嚴肅的持起他的手腕,粗略一診,即使是略懂醫術的他,亦能從那混亂的脈象中,瞧出一二來。
“屬下早就勸過主子,不可親自出手的。”早知會有這等後果,方纔說什麼,她都不該妥協、讓步!
修容後悔不已,卻又無法怪罪自家主子,只得將過錯通通攬上身。
沈濯香攙着人回到殿中,爲他調整過內力,又從懷裡取了粒內傷藥遞去:“這藥臣弟留在身邊許久,沒想到最後竟給您用上了。”
“嗯。”沈濯日淡淡點頭,對他肉痛的表情視若罔聞。
稍微平復下氣息,待那股疼痛感減淡,他方纔指了指龍案上的金碗:“蠱蟲就在裡邊,速查。”
任誰都能感覺到話裡蘊藏的滔天殺意。
修容二話沒說,當即將那碗盛滿黑血的金碗帶走,從那粘稠的血液裡,隱約還能見到有一隻乳白色指甲大小的蟲子,正在遊動。
“小唐呢?”夏允兒隱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目光在四周飛快掃了一圈,沒見着唐芯的影子。
“在裡邊。”沈濯日難得大方的替她指引方向。
“本公主去瞧瞧她。”夏允兒立馬飛奔進了內殿。
瞧着她風疾火燎的背影,沈濯香好笑的感嘆道:“她們二人倒是感情不錯。”
恐怕這也是皇兄會允許她前去探望的原因吧。
這念頭稍縱即逝,沈濯香撩開衣襬,挨着沈濯日的下首落座,低聲問:“此事皇兄打算怎麼辦?”
能在宮中對唐芙出手之人不多,會是誰幹的,用腳丫子想也知道。
“昨夜縱火之人故意泄露行蹤,且重傷十三樓的探子,引得臣弟與皇兄親自前去,卻又故意引我們出城,今兒個這麼巧,皇兄一回宮,皇嫂這邊就出事了,只怕不會是巧合。”沈濯香冷靜的分析道。
“沈濯擎沒這腦子。”多年‘兄弟’,沈濯擎有幾分能耐,沈濯日心中有數,又是調虎離山,又是瞞天過海下蠱,以他的心計和手段,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他背後必然有高人指點。”又或許,此事除他外,另有他人作梗。
聞言,沈濯香蹙眉問道:“您懷疑是榮家?”
沈濯日默不作聲,態度有些高深。
“如果真是榮家,這事兒要想調查清楚,怕是難了。”榮華多年來在暗中扶植擎王,卻又偏生能不留下半分馬腳,若是他獻計,定然不會留下把柄。
沈濯香越想越覺頭疼:“臣弟只怕到最後,便像殷嬪一案,只能查出一個代罪羔羊。”
這種明知敵人是誰,卻無能爲力的處境,着實是叫人煩心。
他苦惱的嘆了聲氣,復又打起精神,安慰道:“不過皇嫂能平安度過此劫,倒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平安度過麼?”眼瞼幽幽垂下,在沈濯日面上投落下一層晦暗不明的陰影。
三日後,唐芯渾身痠痛的從昏迷中醒來,有些口乾舌燥。
她怎麼了?
揉揉酸澀的太陽穴,慢吞吞坐直,隨即,卻被四周的環境嚇了一跳。
“我咋跑這兒來了?”她明明記得,冷麪神回宮了
,她正要給他送膳呢,一眨眼,怎的跑回若凌居了?
沉思間,殿門突然被人推開。
小春一進門就看見了一臉懵逼的唐芯,眼淚瞬間決堤:“主子!您可算是醒了,奴婢還以爲您……您……”
“停停停,”唐芯被她哭得頭疼,“把眼淚擦乾淨,給我說說,到底是咋回事?誰把我弄這兒來的?皇上呢?尼姑庵的事怎麼處理的?”
小春吸着鼻子,擦掉眼淚,把手裡的中藥遞去,哭哭啼啼的解釋道:“奴婢也不清楚,昨兒個,主子還在乾清宮躺着呢,夜裡,皇上爲您傳召了太醫,然後就命人把您擡回來了。”
“……”什麼鬼?突如其來的巨大信息量,讓唐芯有些腦子發懵。
“您回來以後,皇上他一次也沒來探視過,只讓內務院一切照舊,就沒有別的吩咐了。”小春深深爲唐芯感到不值,“皇上他怎麼能這樣對您?”
明明前兩天,皇上待主子寵愛有加,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怎就說變就變了呢?
唐芯只覺腦袋脹疼,好不容易消化掉小春的話,不可置信的驚呼:“他把我攆回來了?”
搞毛?
一把掀開被子,着急地想要下牀,不想,雙腿剛落地,竟有些腳軟,要不是小春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唐芯妥妥會和地面來一次親密接觸。
“主子,您慢點。”小春慌忙扶住她的胳膊,把人往牀榻上摁。
“我好得很。”唐芯甩甩手,掙脫開她的桎梏,撒腿往殿外跑。
她得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春抓起牀頭擱置的披風,追趕上去。
“主子,您等等奴婢啊。”
主僕二人飛快衝出院子,卻在出去前,被修墨攔截下來。
“娘娘請回。”修墨公事公辦的說道,壯碩的身軀如同一堵厚牆,直挺挺立在唐芯身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回你妹!讓開。”唐芯伸手想要推開他,可她大病初癒,哪是修墨的對手?
使出吃奶的力氣,愣是沒把人推動半分,唐芯立時火上心頭,瞪着眼睛問:“你在搞什麼?啊?我就想去找你家主子,你有必要阻攔嗎?”
修墨眼觀鼻鼻觀心,儼然一副雷打不動的堅定架勢,如鸚鵡學舌,重複道:“娘娘請回。”
“靠!我簡直是要被你氣死了,你不讓我出去,好歹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講道理,憑什麼無緣無故把我困在這兒?”
“娘娘請回。”
“修墨大人,修墨兄弟,修墨大哥,我真的很着急,您就行行好讓個路,成嗎?”
“娘娘請回。”
“除了這話你是不是沒別的了?告訴你,寶寶今兒就不回了!咋滴吧!有本事你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娘娘請回。”
……
軟的硬的,唐芯全都嘗試過,可修墨卻是油鹽不進,任憑她說幹了嘴,仍舊像根木頭樁子,不爲所動。
“你真不讓?”唐芯憤憤然攥死拳頭,雙目噴火的怒聲逼問道。
修墨眸光微閃,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轉瞬即逝:“娘娘請回。”
“好!你好得很!寶寶記住你了!”拋下這麼句毫無威脅力的警告,唐芯甩頭就往院子裡走。
“……”她就這麼走了?已然做好和她打持久戰的修墨滿臉莫名,說好的決不妥協,硬闖到底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