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診斷
學校醫院裡。
幾位老醫師正在病牀旁討論。
胡克成,“西醫角度已經做了全面檢查,除了白細胞偏高,其他方面沒什麼問題,呼吸道也沒有出現嚴重炎症跡象,我們已經用了消炎藥和退燒藥,目前體溫已經控制住,但爲什麼昏迷不醒,還沒有準確的結論。”
他轉頭看向一位六十多歲的老者,“這種病症之前我也見過不少,大多跟精神鬱結和心力交瘁有關。老秦,你怎麼看?”
秦忠賢老神在在地放下幾張檢查單,說道,“我的判斷跟你差不多,她現在的問題是不在發燒,也不在昏迷,而是長期以來的心情鬱結,嚴重影響到身體健康。就水土不服那點小毛病,反而不值一提,最多隻是誘因。”
旁邊琢磨了好一會兒脈象的方元壽擡起頭,眉頭微微皺起,嘆了口氣說道,“心緒影響身體的案例很常見,但是像今年這樣,如此頻繁、又如此嚴重的,卻實在不多見。”
“哼哼。”
薛玉雄冷哼了一聲,“像前些年那樣搞法,就算是老醫師也受不了,何況普通人。”
隨後看了看臉色蒼白的姜甜甜,轉頭看向胡克成,“這才第一天而已,又不是連睡幾天不醒,你也是懂中醫的,怎麼這麼早就慌忙火急的叫我們過來?”
他說着打了個手勢,“還是我們一起?”
本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生病,而且是第一天,昏睡兩三天的也不罕見,完全不需要這麼多老專家一起過來診斷。
沒見旁邊那麼多跟着的學生都一個個噤若寒蟬,嚇得不敢吱聲了麼。
平時跟着師父巡房的時候,哪個不是窮根究底地提問題,今天幾個大佬一起過來,反倒沒人敢動了。
胡克成兩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裡,苦着臉說道,“今天上午還好好的,等到下午的時候,一連好幾個電話打到我辦公室,都是中文系的老教授。”
隨即轉頭看向病牀上的姜甜甜,“據他們說,昨天下午巴金特意給他們打電話,請他們多關注一下這位女同學,沒想到今天就進了醫院。”
他說着兩手一攤,對着薛玉雄很無辜地聳聳肩,“你讓我怎麼辦?”
那表情好像在說,鄙人肩膀單薄扛不住,只能拉你們來扛雷了,最起碼要表現一下態度吧。
聽到這話,薛玉雄臉色頓時好了許多。
若是換個人,他肯定第一時間甩臉子。
但對巴老他還是很佩服的。
同時心裡也不禁有些好奇,這位小同學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讓巴老特意打電話過來?
要知道巴老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幫人打招呼的人!
就在這時,病房門口閃過一個人影。
幾人擡頭望去,只見一個個頭高高的小年輕滿臉嚴肅地跑進來,只是瞟了他們一眼,就衝到病牀前。
陳凡左手撥開姜甜甜的眼睛皮,看了一下瞳孔,再放到鼻子前探了一下呼吸節奏,右手早已搭在她的手腕上。
隨後又仔細檢查手指尖的血色,以及皮膚的顏色和紋理。
過了大約一分鐘,他終於長長地鬆了口氣。
胡克成眉頭緊皺,滿臉不爽地盯着他,正準備問他是誰。
而且這一套操作,明顯是在檢查,咋地,瞧不起俺們大學的醫師水平?
在他身後已經有幾個學生蠢蠢欲動,只等老師一呼,便隨時準備動手。
這時向來高傲的薛玉雄見他檢查完,竟然微微彎腰、對着那年輕人輕聲說道,“小陳大夫?”
陳凡聞言愣了愣,轉頭看看他,再看看旁邊站着的幾人,終於反應過來,趕緊上前伸出右手,“薛大夫好。”
握完之後又找另外兩位握手,“秦大夫、方大夫,你們好、你們好。”
同時心裡也在驚訝,沒想到姜甜甜生個病,竟然把這幾位權威中醫都請過來了。
之前在衛生局舉辦的交流會上,就有他們三位,而且醫術非常高,都快趕上他了。
要知道他學醫可是葷素不忌,從傷寒到千金、從溫補到攻邪,中醫八大派他都有極深的造詣。
這麼說吧,只要是書店裡有的醫書,都化作他醫術技能的經驗值,連民間偏方都不例外。
而從50年代到70年代,有幾十萬驗方、偏方等醫書被全國各地的從醫人員上交,基本囊括了各門各派的秘傳醫典、乃至於巫婆神漢的單方,這些驗方並沒有被埋沒,而是經過整理,分別被出版發行。
(70年出版的《常見病驗方研究參考資料》)
哪怕在前些年的時候,這些醫書也都可以擺在書店裡售賣,憑赤腳醫生證、醫師資格證就可以購買,基本沒有受到多大影響,後來自然成了陳凡的經驗值。
甚至還能糾錯。
而幾位老醫師的醫術竟然只比他稍低一點點,可見他們本事之高。
寒暄過後,薛玉雄正要發問,這時胡克成好奇地問道,“老薛,這位是?”
薛玉雄拍拍腦袋,拉着陳凡走過去,笑着介紹,“這位是我們校醫院內科主任胡克成教授。”
然後介紹陳凡,“這位就是去年發明了‘雲湖急救法’的陳凡、陳大夫。”
這話一出,胡克成頓時愣住,滿臉驚訝地看着陳凡,竟然這麼年輕?
他驚訝的,不僅僅是這個年輕人發明了雲湖急救法,畢竟這東西如果靈光一閃,有時候哪怕一個小學徒也能琢磨出來。
更因爲薛玉雄稱呼他爲“大夫”。
按照中醫的規矩,只有出師、並具備獨立行醫資格的醫師,纔可以稱之爲大夫,那是古代對醫生的尊稱,也是行業內地位的體現。
而以薛玉雄的傲氣,卻如此稱呼陳凡,足以證明陳凡的醫術得到了他的認可。
連胡克成都如此,角落裡站着的一羣小嘍囉更不用說。
也就是現在沒有手機,要不然肯定先拍個照發朋友圈。
這可是去年衛生系統最紅的陳凡吶,還這麼帥!
又是一番寒暄過後,陳凡終究心有掛礙,對着薛玉雄問道,“她一直沒有醒?”
薛玉雄立刻跟他說了他們合診的情況,最後說道,“根據我們的推斷,這位同學的情況很複雜,身體各方面都有些慢性病,卻談不上悲觀。”
他對着陳凡笑了笑,“若是其他人,我的建議是至少留院觀察7天,將一些急症治療好之後,再開幾服藥回去慢慢調理,並且每個月都要回來複診一次。”
說完指了指陳凡,“既然有你在,那就不用這麼麻煩了,待會兒等她醒了,伱直接帶她回去就行。學校這邊我們會開證明,等她條件成熟,再回來上課。”
話音落下,他臉上閃過一絲好奇,“聽說昨天巴金先生特意打電話……”
話說到一半便打住,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陳凡。
陳凡笑了笑,看了幾位老醫師一眼,故作慚愧地說道,“是我拜託的巴老。”
胡克成也很好奇,“那你跟巴老是……?”
陳凡轉過身,笑得很靦腆,“我就是給巴老投過幾篇文章,僥倖得到巴老的賞識。”
賞識就幫你打招呼?
幾位老醫師明顯不信。
這時角落裡一個學生突然驚呼,“你就是晨東?”
今天的文匯報上,巴老將晨東誇上了天,還說是最優秀的青年作家之一,此時看見陳凡,再想想巴老竟然親自幫他打招呼,很容易就能將兩者聯繫起來。
陳凡扭頭看向他,笑着輕輕點頭,“那是我的筆名。”
然後旁邊又有一個女生怯生生地舉起手,“你叫陳凡,是《江南文藝》那個陳凡嗎?”
陳凡驚訝地看了看她,“嗯,是我。”
《江南文藝》在上海賣這麼好嗎?胡老師知道,這裡也有人知道?
好嘛,等搞清楚陳凡的作家身份,知道他寫了那些文章,病房裡又是鬧哄哄一片。
原來陳凡就是晨東?!
今天的文匯報還刊登了巴金的評論文章,《擺渡人》爆火啊,沒想到他們竟然看到了晨東本人!
直到薛玉雄呵斥了幾句,那些年輕學生才滿臉興奮地安靜下來。
只不過一個個都在心裡憋着,待會兒等下課就去找人分享,這麼大的八卦,不說出去能憋死!
薛玉雄乾咳一聲,轉頭看看秦忠賢和方元壽,“鍼灸我還差了點意思,你們誰來?”
隨即對着陳凡笑道,“他們兩個都師承用針名家,這方面確實比我強。你這個朋友如果不用針喚醒,估計得等到明天才能醒過來。”
旁邊兩位老醫師都額頭微擡,面露得意之色,小眼神還看着陳凡。似乎在說,小夥子,上次我們要收你、你沒答應,這次還不趕緊拜師?!
隨即便各自去掏鍼灸包,打算給他露一手。
卻沒想到,陳凡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根針,刷地一下紮在姜甜甜眉心。
兩位老先生頓時嚇了一跳,好傢伙,他們只見過有人擒拿打穴的時候這麼幹脆利落,啥時候鍼灸也這麼快了?
陳凡捏着針頭輕輕運勁,擡起頭對着三位老醫師笑道,“這點小事就不麻煩你們了,我自己就行。”
說話的功夫,他手指輕擡,便取了針。
病牀上,姜甜甜幽幽呼出一口長氣,終於睜開眼睛。
等眼睛適應病房裡的燈光,她纔看清周圍,竟然圍了好多人。
看到這一幕,她不禁有些害怕,再一轉頭,便看見陳凡那張臉,還沒等腦子反應過來,就一把抓住他的手,“小凡。”
陳凡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聲說道,“你早上發高燒昏迷了,是你宿舍的同學送你來醫院。”
隨即看了一圈周圍的幾人,又對着她笑道,“這幾位都是專家教授,特意過來給你看病的。”
姜甜甜暈暈乎乎的對着幾位點頭致謝,“謝謝。”
下一秒,她心裡猛地一驚,轉頭看着陳凡,眼裡滿是驚恐,“小、小凡,我、我怎麼了?”
這麼多專家教授過來給我看病?
那得是什麼絕症啊?!
陳凡還不知道她在自己嚇自己,只當是腦子還沒清醒,便安慰道,“放心,不是什麼大病,待會兒我帶你回去調理幾天,把身體養好就沒事了。”
姜甜甜怔怔地看着他,“真的?”
陳凡握着她有些冰冷的手,笑道,“我的話你也不信?”
看着那雙深邃的眼神,姜甜甜總算感覺身體漸漸回暖,她輕輕展顏一笑,“我信。”
旁邊站着的四位老大夫面面相覷,這關係,真是朋友?
難怪會請巴老打招呼,說是朋友,誰信吶?
後面一羣學生也都心情複雜地看着他們。
男生:這麼漂亮的女同學,也只有能文能醫的陳同志配得上吧?
女生:爲什麼躺在牀上的不是我?
這時陳凡直起腰來,對着胡克成說道,“胡教授,麻煩您幫我請兩位女同學,把我姐扶下去。”
胡克成當即點了點頭,“行,沒問題。”
隨即一愣,姐?不是朋友?
旁邊幾人也用審視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掃過,幾秒後,心裡都有了斷論。
現在的年輕人真會玩,姐都喊上了,不過別說,倒是省了一些麻煩。
後面的年輕同學們更是記在心裡,大呼學到了!
在兩位體態微胖的女同學攙扶下,姜甜甜坐上邊三輪的侉子裡。
陳凡怕她受風,找醫院借了一牀被子給她蓋上,又請一位女同學去她宿舍取來帽子和圍巾,全副武裝之後,再將新裝上的斗篷拉開,把她罩在裡面。
薛玉雄又拎來好大一捆中藥包遞給他,另外還有一隻藥罐。。
這些都是陳凡自己開的方子,他們看過之後,在醫院抓的藥。
忙活了半天,纔跟胡教授四人一一作別,開着摩托車離開。
看着摩托車遠去,胡克成轉頭看向秦忠賢和方元壽,“他那手鍼灸,是個什麼名堂?”
秦忠賢頭都不回,依然看着陳凡消失的方向,頓了兩三秒,才輕聲說道,“又快又準,我不如他。”
方元壽兩條眉毛纏在一起,等秦忠賢說完之後,又過了好幾秒,才幽幽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被騙了、被騙了啊。”
胡克成滿臉不解,怎麼就被騙了?
薛玉雄掏出一包最便宜、比大生產和經濟煙還便宜、只要6分5一包的福牌香菸,抽出一根叼在嘴裡,面無表情地說道,“上次在衛生局跟他交流,我們覺得他有主治醫師的水平,想讓他讀大學、收他當徒弟。”
在農場勞動的時候,沒有錢買菸,後來因爲幫農民看病,他們就湊錢買這種煙給他,沒想到還抽上了癮,現在給他抽中華都不習慣。
胡克成頓時明白了他的話,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然後今天發現,陳大夫的醫術還在你們之上?”
他突然有點想笑,同時又有點想哭。
一邊是五十好幾的人,一邊是二十來歲的小青年,醫術在他們之上?
薛玉雄吐出一口煙霧,轉頭看着他,“至少鍼灸在我們之上。”
頓了一下,又說道,“方子開得也妙。”
方元壽嘟囔着說道,“不如人就是不如人,沒什麼可掩飾的。”
秦忠賢哼哼兩聲,“中醫從診脈到開藥、最後才學鍼灸,連鍼灸都比我們兩個老傢伙強,你指望他診脈和藥方不如?tui,開玩笑也不是這麼個開法兒!”
陳凡可不知道自己露的一小手,把幾位老大夫都給鎮住,此時他一邊不時和姜甜甜聊天,就怕她又睡過去,一邊開足馬力趕路。
和來的時候一樣,車子在馬路上飛馳,15公里的距離,10分鐘就給跑完了。
打開鐵柵門,將車子開進去,姜麗麗聽到動靜出來,正好看見陳凡收攏斗篷,姐姐正臉色蒼白地躺在裡面。
她趕緊跑過來,聲音帶着幾分哭腔,“姐,怎麼啦?”
陳凡拉着她,趕緊說道,“沒事沒事,就是一點小感冒,回來調養幾天就好。”
姜麗麗擡起頭看着他,“真的?”
陳凡摸摸她的腦袋,笑道,“你們兩姐妹啊,講話都一個樣。”
姜甜甜窩在挎鬥裡,根本沒有力氣自己站起來,她聽到陳凡的話,便笑着說道,“我們是親姐妹嘛,心有靈犀的。”
陳凡揭開被子,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出來,直接往裡走,“麗麗,你在前面,待會兒給她擦擦身子,換那身絲綢睡衣,我要給她治療。”
姜麗麗在前面小跑着上樓,姜甜甜被抱在懷裡,臉上涌起幾分血色,扎着腦袋不敢吭聲。
直到陳凡將她放在牀上,出去之後,才長長鬆了口氣。
姜麗麗趕緊忙活起來,給她端來熱水擦洗,又換好睡衣,扶着她躺下、蓋好被子,才端着水出去。
喘了口氣,姜麗麗跑到樓下,此時陳凡正在廚房煮藥。
姜麗麗走過去,挨着他蹲下來,小聲問道,“小凡,我姐真沒事?”
陳凡笑了笑,將薛大夫他們的診斷,還有自己的判斷都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這種情況並不罕見,最主要的還是要調解好心情,不至於心情鬱結。”
他說着奇怪地嘀咕,“現在你父母沒事、你們兩個也都上了大學,還有什麼事讓她心裡看不開、總是鬱鬱不樂呢?”
姜麗麗眉頭緊皺,滿臉迷茫,想了一會兒說道,“我不知道啊。”
陳凡想了片刻,最後咂咂嘴,轉頭看着她,“你姐……她心裡應該有個人。”
姜麗麗嗮然一笑,當即搖頭,“不可能,她就沒談過對象,原來那個準備結婚的連手都沒牽過,絕對不可能惦記他。”
陳凡眉頭微皺,“正所謂情深不壽,不是家事,也不是事業,除了情傷,我實在想不到別的。”
姜麗麗正要說話,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怔怔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