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掉菸頭,陳凡拎起行李箱,左右看了看,“哪裡可以坐出租車?”
所有人都扭頭看着他。
安全很驚訝,“你真去住澡堂子啊?這可不是那種高檔浴室!就是個大堂裡面擺幾排簡易牀,幾十甚至幾百個人都睡裡面,打呼嚕、臭腳丫子根本讓人睡不着覺。”
看陳凡這身打扮,就不像住澡堂子的人吶。
再說了,陳凡能受得了這委屈?
他丁點都不信。
若不是家裡實在轉不開,他都想帶幾人回家去住了。現在也只能想想,看看能不能找老爸想點辦法,最好是在街道辦招待所騰個房間出來。
只是現在回城的人越來越多,到處都在託關係、講人情,即便是這點小事,也難辦得很。
他不信,張文良更不信,一個住招待所都要住幹部房的人,會去住澡堂子?鬧呢?
陳凡這時已經看到遠處幾輛三輪車停在路邊,便擡手問道,“那個是不是出租車?”
安全正滿腦子漿糊,聽到問話,便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隨即點了點頭,“對,那就是三輪出租車,我們本地人叫烏句殼,一輛車能坐兩三個人。哦,孤峰縣城也有。”
陳凡打了個響指,“那就走吧。”
安全這時突然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有門路可以找到住宿的地方?”
陳凡漫步往前走,“現在還不知道,先去看看再說。如果住不成,再去住澡堂子也一樣。”
澡堂子是不可能住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住澡堂子,萬一實在行不通,也只能厚着臉皮去找自己在上海的幾個讀者幫忙。
嗯,憑他們幾個的工作單位和職位,幫忙找個招待所應該不成問題吧?!
自從上次送安全上船,遇到一位船長讀者之後,他便回家將幾乎所有讀者來信都整理了一遍。
別說,還真被他發現不少“寶藏讀者”,他便用一個專用筆記本,將這些讀者信息記錄下來。
上海這麼大,他也給《上海文藝》投了不少稿子,自然有很多讀者來信,這些信件都被雜誌社打包後寄給他,這些人他也整理過,信息就在行李箱裡面的筆記本上,臨時找幾個人幫忙,應該還是可以的。
安全瞬間興奮起來,跟在他身邊小跑,“我就知道你有辦法,這樣,等我先把三輪車還回去,再拿點換洗衣服,跟你們一起去住招待所。”
外地人比他一個本地人更吃得開,他竟然沒有一點羞恥感,反而還挺興奮。
陳凡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看他,“也行,那我們就先去你家,順便給叔叔阿姨拜個年,再等你一起去。”
反正安全在家裡也是打地鋪,一起去住招待所也不錯,正好跟着一起去跑買種苗的事,還更方便。
安全剛點完頭,又聽見陳凡說道,“對了,你家遠不遠,要不要打車過去?”
他立刻笑道,“不遠,就在前面一點、城隍廟旁邊,走路過去也要不了10分鐘。”
陳凡臉色微滯,靠,竟然還是個潛在富豪?
城隍廟旁邊的房子,放在幾十年後,哪怕只有40平米,也能值1000多萬吧。
安全騎上三輪車,陳凡幾人將行李放在車上,跟在後面走。
張文良快走兩步到他旁邊,小聲問道,“是不是去找上海作協?”
在他想來,陳作家是省作協的會員,又是處級幹部,找同行單位行個方便,豈不是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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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凡卻搖搖頭,“不是,具體哪一個先別問,還不知道行不行呢,反正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他加入作協只是爲了鍍金,接受外聯部歐美分部的主任職務,也只是爲了以後方便,其實心底並不太願意參與作協的事。
尤其是上海作協。
今年盧新華就會以一篇《傷痕》,加入上海作協,併成爲首批全國作協最年輕的會員、作協上海分會理事、上海青聯常委、第四屆全國文代會代表。
當然,現在他來了,這個全國作協最年輕的會員應該輪不到盧新華。
不過這一兩年內,上海作協必定成爲全國文壇的風暴眼,他可不想摻和進去。
所以這次來上海,除了看看能不能拜訪一下巴金和夏衍,他連《上海文藝》雜誌社的編輯都不想見,更別說去跟上海作協扯上關係。
沒別的意思,主要是怕沾上麻煩。
咦,對了。
盧新華好像是復旦大學中文系的,跟姜甜甜是一個專業,說不定還是同班同學?
嗯,回頭得給她打打預防針,別什麼事都摻和,堅決做個不沾是非的好學生。
安全父母的家果然離得不遠,他自己騎着三輪車,後面幾人個個都是腿腳麻利的人,10分鐘不到,便在一條小巷子裡停下。
推開關閉的鐵柵門,等陳凡他們拿好行李,安全先將三輪車還給一位60多歲的老大爺,隨後帶着他們往裡走。
同時介紹道,“這裡以前是舊社會的辦公樓,因爲靠近碼頭嘛,當年這裡有很多公司的。後來就被改造成了公房,供老百姓居住,各個單位的人都有,就是格局不太好,房子裡沒有廚房和廁所,生活有點麻煩,不過比起好多沒分到房子的,已經很不錯了。”
陳凡跟在他身後,藉着昏黃的路燈打量,這是一座5層樓的大房子,看上去方方正正,果真如辦公大樓一樣,外牆上只有一扇扇的窗戶,連個陽臺都沒有。
走進樓梯間,便能看見走廊上擺着一個個廚房,如同街邊的攤位一樣,分佈在樓道兩旁,將寬闊的樓道堵得只能容下一個稍微胖點的人行走。
此時正好是下班時間,有不少人正忙着做飯,有些用液化氣竈,但大部分還是用蜂窩煤爐。
可竈頭雖多,卻沒什麼油煙。
這時候的上海,每人每月只有半斤油的定額,實在是奢侈不起放太多油。
但也有人自己煉豬油代替,混在一堆青菜中,顯得格外的香。
張文良看過之後,不禁撇了撇嘴,轉頭看向陳凡。
陳凡對着他微微一笑,聳了聳肩,快走兩步跟在安全後頭爬樓梯。
一路上到四樓,安全才轉身指了指,“到了,就在這層。”
上到樓道,陳凡幾人將行李放下,開箱的開箱、開包的開包,各自拿出一個袋子。
安全看了一眼就明白了,當即說道,“伱們這是幹什麼?又不是外人,非得這麼客氣?”
陳凡抖了抖袋子,笑道,“大過年的,給叔叔阿姨拜年,能不拎點東西,這道理到哪裡都說不通啊。”
這些是提前準備好的,如果去安全家裡,就直接給他父母,如果不去,就交給安全轉交。
安全拍拍腦門,呵呵笑道,“行吧。”
剛纔那1800他都收了,也不差這點拜年的禮物。
安全一邊往裡走,一邊跟走廊上做飯的人打着招呼,後面的陳凡幾人自然成了圍觀的對象。
還好陳凡不社恐,一路點頭微笑致意,等順着走廊走到走廊最盡頭的位置,才終於停下來。
不用敲門,房門都是敞開的,一位50多歲的阿姨正在門口做飯,看見安全回來,正要打招呼,再看看後面跟着的5個人,先是暗暗一驚,隨即臉上掛滿笑容,對着安全說道,“回來啦,他們是你朋友?”
說話的時候還在頭疼,不是說直接接了人就送去招待所的麼,現在飯菜都沒準備,家裡也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實在是尷尬啊。
陳凡幾人趕緊打招呼,“阿姨春節好,給您拜年了。”
初五出發,路上漂了4天,今天才初九,這年頭雖然假期只有3天,可沒過正月十五都是春節,不像後世,假期多了,反倒拜年的時間卻短了,幾乎過了初五就沒人再拜年。
這時屋裡幾個人也走了出來。
一位50多歲的大伯,不用問,肯定是安全的父親。還有一對30多歲的青年夫妻,和兩個不到10歲的小孩。
陳凡幾人又一一打招呼拜年。
這兩間屋子確實是小,一間房稍微整齊一點,只有一張大牀、兩張大衣櫃、兩張書桌和幾把椅子。
好嘛,就這點東西已經將房間擠滿。
而另一間房更加擁擠,一張大牀、一張小牀,兩個衣櫃,再就是亂七八糟的桌子、椅子、箱子、書櫃、……,連牀底下和櫃子頂上都堆滿了東西。
反正不管是哪間房,都坐不下他們幾個。
不過在安全父親的極力邀請下,幾人還是在那間明顯是安全哥嫂的房間裡坐了一小會兒,又喝了幾口熱茶之後,便留下禮物告辭。
出了院子,安全滿臉苦笑地說道,“看見了吧,我父母家就這樣,現在我哥嫂一間房,兩個侄子跟着我媽睡,我爸睡那張小牀,我就在地上打地鋪。
就這個條件已經算不錯的了,至少還有我打地鋪的位置,有些人回城以後,連個地鋪都撈不着,只能在街道辦提供的臨時住所裡,跟其他人一起擠大通鋪。”
他轉頭看了看陳凡,忽然哈哈笑道,“那地方我還真去看過,比澡堂子都不如,所以你們被分到澡堂子還不算最慘的。有些旅客晚上到,實在是連澡堂子都安排不了,就會往這種地方分,不過不要錢。”
陳凡嘴角微抽,順着來路往回走,因爲要去碼頭那裡纔有出租車坐。
出了弄堂口,他才掏出煙散了一圈,點燃後說道,“沒有可以租的房子嗎?”
暫時買不到合適的,租一間也行啊,反正租金又不貴,哪怕幾十年後也只要幾塊錢,除了不是自己的不能賣,對沒錢的人來說比買房還划算。
安全哼哼兩聲,“還哪來的房子出租?有的早就租給有工作的職工,現在排隊租房的人比想要買房的人還多好多倍,要不然我也不會想着買房……”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不過要說完全沒有房子,也不對。早些年有好多人去了國外,另外還有一些被那啥了的人,他們的房子都被收繳。
現在不是要搞統戰麼,凡是有海外關係的,都希望能重新利用起來,所以有不少房子都被一一發還。
就是因爲這件事,恰好跟知青回城撞到了一起,才造成住房特別特別緊張。”
他轉頭看着陳凡,笑着說道,“你要是認識有海外關係的人,就可以直接從他們手裡買到、租到好房子。”
說完之後,他深吸了一口煙,吐出一長條煙霧,鬱悶地說道,“特麼的,搞了幾十年,一朝回到55前。”
陳凡嘴角微抽,沒想到還是個憤青。
吐出一口煙霧,他淡定地說道,“如果換成被退房的人是你,是不是很開心。”
安全微微一愣,過了幾秒,他突然笑出聲來,“哈哈,還真是。”
後面張文良幾人相視一眼,齊齊撇嘴。
城裡套路真多,還是農村好。
回到碼頭前,剛纔那幾輛出租車已經不在了。
不過換了幾輛新來的。
6個人分乘三輛車,安全跟陳凡擠在一起,坐好後問道,“你要帶我們去哪裡?衛生局,還是作協?”
剛纔張文良跟陳凡說話時,他在前面也聽見了,之後小聲問了幾句,才知道陳凡已經是省作協會員,連工作單位都被調了過去。
若是自己還在稅務所,論級別,要比他低整整4級。
就沒地方說理去!
陳凡回了他一句,“衛生局。”
隨即對着前面的司機師傅說道,“師傅,麻煩去市衛生局招待所。”
安全臉上寫滿了羨慕,“我就猜到,以你在衛生系統的聲望,全國各地的衛生招待所隨你住。”
陳凡嘆了口氣,“你以爲白住的咩?要出力的啊,阿鍋!”
走到哪裡都有人接待當然很爽,但是如果可以的話,陳凡寧肯被分配去一間普通的招待所,也不願意去欠別人的人情。
欠的人情要還的,別的不說,做一場報告,再搞個技術交流會,你去不去?
不去你好意思過來住?
去就是兩天時間沒了,還得跟一羣不認識的人應酬。
夭壽啊!
碼頭距離市衛生局大約6公里左右,在三輪車師傅的穩健操控下,十幾分鍾後,便抵達招待所門前。
又用了幾分鐘辦理入住手續,陳凡終究還是住進了衛生局直屬招待所的幹部房。
他現在手裡有三本證件,分別是作協會員證、江南省作協工作證、雲湖衛生處榮譽顧問證。
另外除了張文良手裡的盧家灣生產大隊介紹信,他身上還有一張雲湖衛生處開的“工作”介紹信。
其實就是希望各地衛生系統單位幫忙行個方便的文書,這是他去周姐家拜年的時候,聽他說要去上海,特意加班給他開的。
辦理入住的時候,陳凡以他平平無奇的顏值,先讓接待員能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隨後將榮譽顧問證、衛生處介紹信和作協工作證擺在檯面上,入住手續就辦好了。
顧問證和介紹信是證明他來這裡住宿的正當性。
畢竟這種工作單位系統內部的招待所,一般不接待系統外部人員入住,除非是有正當的工作交流理由。
而他既然是雲湖衛生處的榮譽顧問,又是去年名噪一時的“雲湖急救法”發明者,入住衛生系統招待所,也就理所當然。
至於作協的工作證,是爲了證明他現在的工作級別。
這裡可不是雲湖,也沒有周姐,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安排幹部房給他。
不過有工作證就不一樣,處級幹部無論在哪裡都有資格住幹部房。……既然已經動用了人情,何不住得更舒服點呢?!
至於跟着過來的張文良幾人,也在他的面子下被安排妥當。
一間三人房、一間雙人房統統塞進去,都不需要他拉下臉去求人。
幹部房裡,陳凡泡在浴缸裡面,舒服得直哼哼。
……
下面接待臺,20多歲的接待員小姐姐卻正在跟自己的頂頭上司通電話。
“對,是陳凡,確認過了,就是去年發明了雲湖急救法的那個,我看了他帶的證件,他還是江南省作協會員呢,而且現在工作單位也在作協,是副處級主任。
爲什麼會換單位?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他本身就是個作家,經常在他們江南省的雜誌上發表文章,加入作協也很正常吧。
對了,我還看到了張文良,對對,就是《急救手冊》上面做演示的那兩個人之一,另一個張覺民沒有來,我給他們辦手續的時候看過名字,沒有他。
來幹什麼?哦,這個我還真問過。
他們是代表生產隊過來採購種苗的,就是肉兔、肉雞這些,今天剛到,因爲沒有分到招待所,就只能來這裡。
好好,我一定好好看着,不讓他們跑。嗯嗯,剛纔我辦完手續就給我們組長彙報過,然後您就打電話來了。
好的,我一定服務好,行、行,我明白了,現在就過去跟他說。”
掛斷電話,接待員立刻拎了兩瓶開水,丟下接待臺不管,蹬蹬蹬上了樓。
反正門口有帶槍的守衛員站崗,不怕出事。
……
陳凡洗完澡,穿上自己做的厚厚的棉衣家居服,整個人往牀上一撲,再翻個身。
舒服。
只可惜,這裡沒有暖氣,要是能弄個壁爐就好了。
上海的冬天比雲湖還冷,今天雖然沒下雪,可天空陰沉沉的,北風嗖嗖地颳着,夾着從海上捲來的水汽,發起陣陣魔法攻擊,簡直冷到骨子裡,讓人忍不住往被窩裡鑽。
不過現在還不是睡覺的時候。
雖說下船前,在船上和船長一起喝了點酒,可這時候又餓了。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陳凡翻身坐起來,走過去開門。
不出意外,是安全他們幾個。
陳凡讓開門口往裡走,“你們這麼快就洗漱完啦?”
張文良最先進來,“就擦把臉泡個腳的事,能要多長時候?”
安全跟在他後頭,嘴裡嘖嘖有聲,“哎呀,不愧是幹部房啊,就是不一樣,這間房子比我家那兩間房都大了。”
他這裡摸摸、那裡瞧瞧,“嘿,還有收音機、電風扇,傢俱也是上好的楠木,奢侈,真奢侈。”
葉安國三人跟陳凡沒那麼熟,不過也沒有拘謹,只是滿臉微笑地跟着走了進來。
陳凡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到窗邊的沙發上去坐,掏出一包過濾嘴黃金龍丟到茶几上,“自己拿。”
隨後自己坐到牀上,笑道,“這裡的條件還不如雲湖衛生所呢,那裡不僅面積更大,還有一臺黑白電視機。”
安全往沙發上一躺,拿起煙抽出幾支,散給張文良他們幾個,自己也叼了一支到嘴裡,沒好氣地說道,“你不要老是拿雲湖跟上海比好不好,這裡的房子很貴的,能有個這麼大的房間已經很不錯啦。”
陳凡哈哈一笑,正要說話,突然耳朵動了兩下,對着幾人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隨即站起身走到門口,拉開房門。
正好看見接待員走過來。
接待員看見房門被拉開,不禁嚇了一跳,等看見是陳凡,才緩緩鬆了口氣,臉上堆起笑容,說道,“陳主任您好,我怕您熱水不夠用,又提了兩瓶。”
陳凡笑着接過去,“謝謝啊,麻煩你了。”
頓了一下,他又笑道,“你也別叫我什麼主任,作協那邊的主任,跟咱衛生系統不沾邊。你就直接叫我陳凡,或者陳同志都行。”
接待員看着溫文爾雅的陳同志,臉上不覺飛起兩道紅霞,低着頭小聲說道,“好的,陳主任。”
陳凡嘴角微抽,得,白說了。
過了兩秒,他見接待員還站在原地,便輕聲問道,“呃,你還有其他什麼事嗎?”
接待員猛地回過神來,擡起頭說道,“哦,有。”
她眨了幾下眼睛,終於想起頂頭上司交代的任務,“呃,就是我們單位的領導,還有衛生局的幾位領導,聽說你來了上海,就想過來拜訪一下。”
陳凡抿了抿嘴,我這纔剛入住,你們就來人了,是不是太着急了點?
不等他說話,接待員繼續說道,“他們等一下就到,另外,你們應該都還沒吃晚飯吧,我已經通知了招待所食堂,他們正在做飯,待會兒我們領導請你們吃個便飯。就這個事,我就過來跟您說一下。”
都到了別人的地頭,這種主人的邀請自然不能推辭。
陳凡便點了點頭,笑道,“好的,那我就恭候你們領導大駕。”
接待員露出甜美的微笑,對着他擺擺手,“那,陳主任再見。”
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