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年代版預製菜
陳凡在一旁嘴角直抽抽。
剛纔還說攢了一些錢養老,現在又說只能靠一點小手藝生活,這個老彭,是怕人找他借錢還是怎麼地?
不過這裡坐着的幾人都沒有在意,反正又沒人想找他借錢,別人攢了多少錢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
再說了,財不露白,換成他們自己肯定也一樣。
像陳凡就是,賺的錢藏一部分,花的錢誇大了報,以至於沒人知道他手裡到底有多少錢。
張文良還以爲他口袋又快要空了,剛纔打獵的時候,還想拉他下次趕集的時候再次合作一把,去賣甲魚肉呢。
聊了半天,外面場坪上架起的大鍋已經有香氣傳來,不一會兒,只見幾位大嬸各自端着一個陶鍋進來,呼呼啦啦一陣忙碌,一桌野味宴便準備就緒。
鍾子洪招呼衆人上桌,他是主人,肯定坐主位,旁邊的主賓在陳凡的堅持下,讓張文良坐了,自己坐旁邊。吳鳳飛和吳鳳文兩兄弟坐在陳凡對面作陪,老彭則坐在下首,算是陪客。
一鍋狐狸肉,按照陳凡教的方法處理過,再用豬油翻炒、加入洋芋小火慢燉,揭開蓋子,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另外幾口鍋分別是狗獾、野兔,再就是一盆鯽魚湯,算是改善口味,畢竟全都是野味,吃着容易上火。
鍾子洪先敬酒,張文良動第一筷子,夾了一塊狐狸肉放到嘴裡咬了兩口,然後連連點頭,“腥羶味很小,幾乎吃不出來,好吃。”
他動了筷子,其他幾個才互相謙讓兩下,下筷子夾菜。
吳鳳飛吃了一塊肉,頓時眼睛一亮,對着陳凡笑道,“陳老師又教了我們一招秘訣啊,按照你說的方法處理過,味道確實比以前的做法好了很多。”
他轉頭看着老彭,笑道,“彭師傅,你們以前做野味,是怎麼處理的呢?”
這種閒聊不涉及秘方,最多隻是講一下其中的關竅,讓學的人有所進步,卻學不到真正的獨門手藝。
比如陳凡跟楊隊長說,做甲魚的關鍵是撕皮和去油脂,但劉掬匠卻怎麼也撕不掉,秘訣就在泡甲魚的水溫上。
而且即便知道了秘訣,也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一道好菜。陳凡教了別人做甲魚肉,還不厭其煩地親自演示,但是能把甲魚肉做到跟他同樣水準、甚至接近的,卻一個都沒有。
所以吳鳳飛才這麼直言不諱地問老彭。
當然,也要老彭有獨門訣竅才行。
結果卻出乎大家的意料,老彭依然笑眯眯的樣子,輕輕搖頭說道,“你要是問我們自己怎麼做野味菜,那真沒什麼好說的。
在野外的時候,我們要麼吃乾糧,要麼就是現場隨便扒皮去內臟,然後架在火上烤,頂多撒點鹽巴和辣子。
就像伱們說的這個羶腥味,我們一般都是用辣子、花椒來蓋住,基本上不講什麼味道,你要說怎麼烤肉嫩,這個我知道,但是說不出來,全靠經驗,可你要說怎麼處理野味食材、怎麼做好吃,這個是廚師的事,我們打獵的確實不擅長。”
這話一出,大家都以爲是他不想說,打獵的還能不知道怎麼處理野味?
鍾子洪便打了個哈哈,“對對對,那句話怎麼說的?樹葉還是什麼?反正就是隔行如隔山的意思。”
陳凡在一旁笑道,“術業有專攻。”
鍾子洪連連點頭,“對對對,哎呀,要不說還得是文化人學問高,我以前上掃盲班學的一點東西,差不多都忘光囉。”
老彭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哪裡看不出來他們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心裡不禁苦笑一下,說道,“鍾隊長,你這個話講到了點子上。像打獵、剝皮去骨這種事,我們狩獵隊的都是一把好手,但要說處理食材,還得是專業廚師,我所認識的獵人,手藝都粗糙的很。”
見到老彭又說起這個,大家便將目光重新投向他。
老彭抿了口酒,笑着說道,“打個比方,就比如說野雞,我們最常用的做法,是直接開膛破肚,連毛都不拔,就從溪水底下弄點淤泥糊在上面,弄成一個大泥團,然後丟在火裡面烤。
等把泥團燒裂,那雞子也熟了,再把泥團砸開,那個毛就混着泥團一起脫落,露出裡面的雞肉。然後在雞肉上撒點鹽和辣椒,我們就這樣吃。
說實話,趁熱吃的時候,那味道確實是好,鮮嫩多汁,有腥味也是鮮味,但是等稍微冷一點,就是滿口的腥味,不是肚子餓得咕咕叫,根本下不去嘴。
那野味酒樓裡的廚師,他們的做法就不一樣。一隻野雞,在他們手裡做出了花來,烤全雞還留毛做裝飾品,野雞湯鮮得吃不到腥味,哪怕冷了也沒有,紅燒雞塊爆炒,那雞肉又嫩又彈牙,味道比普通雞肉好幾倍。”
(烤野雞)
聽老彭說了這些,大家纔對他剛纔的話有些半信半疑。
之所以沒有全信,是因爲他剛纔留了一手,說自己沒存款。一個月135,一年就是1620元,這還不算獎金和外快,都說靠山吃山,他們這種人怎麼可能沒有外快渠道?就這種高收入,家裡又只有他自己和一個女兒,有錢都沒地方花,會沒有存款?
有前科的呢,就算他現在言之鑿鑿,也沒人一下子全信。
不過這一番話,還是讓大家對他的印象終究扭轉了一些。
還是那句話,財不露白,藏錢可以理解,但連聊天都滿口假話,那就不對了。
陳凡提起酒杯,敬了他一個,隨即問道,“彭師傅,那野味酒樓都有些什麼菜式,口味真像你說的那麼好吃?”
老彭見陳凡對他敬酒,臉上的笑容更深。
他心裡也清楚剛纔不小心說錯了話,就不該提收入多高、存錢養老這些字眼,自己一個外來戶,現在又是集體社會,如果讓小隊長對他有偏見,那他在這個小村子裡可就有些抓麻。
而陳凡在盧家灣的地位不一般,先是無私傳藝,後來又開獸醫班,各個小隊都有他的學生,還是大隊部的幹部,只要跟他打好關係,再證明自己現在沒有說假話,鍾隊長肯定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剛纔那點事,都不叫事。
他端着酒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個,隨後笑道,“空口無憑,我講話你可能不信,這樣,你們先吃着,我回去拿個東西來,給你們看看,就知道那個野味酒樓是個什麼樣的水平。”
說着便放下酒杯,起身準備離開。
看到這裡,鍾子洪總算徹底相信了他,不過他也對老彭說的東西很好奇,便趕緊說道,“你腿腳不方便,不要自己去。”
隨即指了指吳鳳文,“讓小文叫上大江,一起跑一趟就行。”
然後對着吳鳳文說道,“大江應該就在外面,去叫一下。”
吳鳳文立刻跑了出去。
老彭回身看了一眼,也不客套,笑呵呵地坐下。
不一會兒,吳鳳文帶着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走了進來,對着桌上的人打了聲招呼,鍾子洪立刻起身,給他遞了支菸,陳凡和張文良也跟他揮手打招呼。
老彭轉過身,對着他說道,“我房間抽屜裡面,有一本《野味菜譜》的畫冊,你去拿過來。”
吳鳳文說道,“江哥,我和你一起去。”
結果大江擺擺手,“我去就行,你吃你的。”
隨後便走了出去。 老彭坐正之後,繼續說道,“這本《野味菜譜》,是中國糧油食品進出口總公司出版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在國內也沒得賣,主要是印給外國人看的,上面除了我們國家的字,還有外國字。
因爲裡面有些菜是野味酒樓做的,另外經常有外國人到野味酒樓吃飯,走的時候,有些人就想帶點野味回國,但是不知道怎麼弄,也不知道買點什麼好,就給他們準備了這本書。
這本菜譜裡面的菜,都是野味酒樓的大師傅提前做好,然後用塑料袋封裝,再放在一個漂漂亮亮的盒子裡面,拎着就能走,回家之後,只要加熱就能吃,非常方便。”
陳凡聽着有點眼暈,70年代的預製菜?還是野味版?
要不要這麼誇張?
這時張文良好奇地問道,“彭師傅,野味酒樓有很多外國人去吃嗎?”
這個年代,小地方的人連外地人都很少看見,更別說外國人,聽到老彭說到外國人,他們自然很好奇。
而且即便是北、上這樣的大城市,外國人也很少見,只要有外國人出現,就會有無數人跟着圍觀,上班的忘了上班,上學的忘了上學,那場面跟後世人看見了大熊貓似的,基本上邁不動腳。
以至於到了80年代,把“不許圍觀外賓”寫進了小學的思想品德課本,但也只是把“近觀”改成了“遠觀”,直到90年代以後,這種現象才漸漸消失。
老彭雖然今天坐的是下首,卻是飯桌上的絕對C位,連陳凡都被他的經歷所吸引,更別說張文良他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
見張文良問起外國人,老彭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怎麼不聊野味了呢?臉上卻不動聲色,若無其事地笑道,
“外國人有,還很多,我聽進出口公司的人說,每年都有幾千外國人到我們國家來旅遊,不過他們不能隨便跑,必須要服從旅行公司的安排,去什麼地方、住什麼酒店、到哪裡吃飯都有規定的場所,沒有資格的單位,也不許接待外國人。
野味酒店就是國際旅行公司指定的招待餐館之一,所以經常有外國人來吃飯。”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其實我們這裡的外國人還是少的,一年也只有一兩千人,最多的還是BJ和上海,他們進來的第一站基本上都在這兩個地方,所以人最多,一個外國遊客,在國內差不多能花一千多美金,好多外匯都被他們賺去囉。”
吳鳳文瞪大眼睛,“玩一趟就花一千多塊錢?”
老彭呵呵笑道,“可不止一千多呢,一塊錢的美金,在銀行能換1塊7毛3,他們花一千多塊錢,等於我們的兩三千,甚至更多。”
這下連張文良也有點咂舌,“國外的人都這麼有錢?”
老彭想了想,輕輕搖頭,“也不是,到我們這裡來旅遊的,除了那些坐飛機過來的外國人,還有自己走口岸過來的香港人。他們也不用跟團,拿着一張通行證,每到一個地方,就要到當地的派出所報到、蓋章,辦理臨時戶口,走的時候也要註銷戶口,不然他們回去的時候就過不了口岸。
這些人裡面,很大一部分就沒什麼錢,最值錢的可能就是一臺照相機,吃飯的時候也是摳摳搜搜,連野味酒樓的菜都吃不起,只能去普通國營飯店吃飯,住宿也只能住指定的小招待所。不好好在單位工作,跑過來吃苦頭,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70年代香港自由行遊客在成都街頭買橘子水,通行證在國際旅行社門店可以直接申請辦理)
老彭又抿了一口酒,笑着說道,“那些外國人講話我也聽不懂,那些香港來的人講話,我也聽不懂,有些事情都是聽進出口公司的人說的,他們說外國也有很多窮人,有些人連飯都吃不飽,也沒有人管他們,總之也不是那麼好。”
鍾子洪咂咂嘴,臉上流露出惋惜的表情,“那也夠可憐的哦。”
隨後張文良又向老彭請教省城裡的見聞,正在說話的功夫,大江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將一本書遞給老彭,“爸,是這本吧?”
老彭接到手裡,“對對,是這個。”
鍾子洪昂起頭笑道,“大江,就在這裡一起吃。”
大江卻笑着擺擺手,同時往外走,“不了不了,外面有,你們吃你們的。”
說着便不見了人影。
老彭將手裡的畫冊遞給鍾子洪,笑道,“這就是《野味菜譜》,裡面的菜我也吃過幾道,味道是真好。”
鍾子洪卻不接,擡起手讓了讓,笑着說道,“我又看不懂,請陳老師看。”
老彭便順勢遞給陳凡。
陳凡也不客氣,直接接在手裡,簡單翻了一下,發現這本與其說是菜譜,還不如說是菜單,菜譜會有詳細的做法介紹,這裡面卻只講了一點燒製方法,幾乎很難複製出來。
裡面介紹了進出口公司野味的品種和包裝規格,各種野味多達20幾種。
成品菜譜則有27道,從“紅扒熊掌”到“丁香狍腿”,從“烤串黃羊肉”到“椒鹽禾花雀”,足以擺下兩桌野味盛宴。
(紅扒熊掌)
有了這本菜譜,鍾子洪他們對老彭剛纔說自己不會做野味的話再沒有疑問。
就書裡面的這些菜式,他們別說看,聽都沒聽過,就老彭這樣的人,能做得出來?
於是簡單傳閱這本菜譜之後,他們便聊起了剛纔老彭說的那些趣聞。
最後菜譜傳到老彭手裡,他卻伸手遞給陳凡,笑道,“陳老師,這個放我手裡也是浪費,聽人說你做菜的手藝好,這個就送給你了。”
陳凡想到自己的五級廚藝已經“很久”沒有漲經驗值,再加上對野味確實很有興趣,便沒有推辭,道過謝之後接到手裡。
不過,除了廚藝,他對老彭的本事更感興趣,將書放在板凳上,端起酒杯敬了他一個,笑道,“彭師傅,你們狩獵,除了用槍之外,還有其他什麼方法沒?”
老彭聽話聽音,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陳凡只是好奇,那應該是問他打獵的過程,而不是用了什麼本事,既然這麼問,多半是想找他學打獵的技巧。
他沉吟兩秒,擡起頭笑道,“狩獵隊裡面的人,除了打槍準之外,基本上都有一手絕活,有的是布陷阱,有的是下藥。當時隊裡有個廣西佬,一手飛石指哪打哪,還是拐着彎打,個個都覺得很神奇。”
陳凡瞪大眼睛,他也覺得很神奇,石頭拐彎?那不是原始版的槍鬥術?
他趕緊追問道,“那你會這手本事嗎?”
老彭搖搖頭,笑道,“他倒是教過我們,可惜沒有人學得會,聽他說,這個要從小開始練起,他也是練了將近二十年,才練成這手飛石本事。”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我不會飛石,也不會下藥,就會一點布陷阱,再就是射箭。”
說到射箭,他臉上不禁笑開了花,“我這一手箭法,也是從小練到大,雖然不能轉彎,卻也能指哪射哪,一點都不跑偏。”
說完之後,他的臉色又有些黯然,“可惜,後來大家都用槍,這射箭的本事,倒用得少了,再後來我這條腿折了,腰腿用不上勁,射箭的本事也去了一半,只能射近點的東西,射不遠囉。”
陳凡眨眨眼,你射不遠,我可以啊!
他當即嘿嘿笑道,“彭師傅,我有個不情之請。”
老彭轉頭看着他,嘿嘿笑道,“想學射箭?”
陳凡連連點頭,“可以麼?”
老彭早有心理準備,當即哈哈笑道,“難得陳老師感興趣,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