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的輪椅與地板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祝枝瀾擡頭望去就見一個穿着灰色長袍的人推着一個臉色蒼白的青年從書架後走了出來,看樣子竟是比她來得還要早一些。
“臣參見二殿下!”秦逸謙卑的樣子,仿若真的對眼前的青年極爲敬重。
被稱作二殿下的青年掩脣咳嗽了幾聲, “秦尚書不必多禮, 這位想必就是名滿天下的祝小郎君吧!”
彬彬有禮的青年將視線轉向祝枝瀾。
祝枝瀾急忙道, “微臣見過殿下。”還未行禮就被方纔站在這位二殿下身後的人給扶了起來。
“祝小將軍太過客氣了, 昊早就聽聞小將軍大名, 可惜身子孱弱一直未有機會與小將軍把酒言歡。咳咳……”姬昊略有歉意地看了祝枝瀾一眼,“讓祝小將軍見笑了,本王這身子實在是不堪。”他自嘲的一笑, 神態極爲真摯而淒涼。
秦逸站在一側神色微動,這二皇子因爲身子病弱並不在候選人之中, 但皇家的人但凡有機會, 又有哪個一個是沒有野心的。
這姓祝的應該不會就這麼容易上了姬昊的船吧。
秦逸皺着眉, 昨日妙兒也說過不喜歡這位小將軍,反倒是對他那位牧軍師極爲有好感, 那牧軍師的身份別人不知道,可他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位雖然身份頗高,可偏偏最讓聖上忌諱,倒不如姓祝的這個沒有根基的小子。
到時候他有什麼安排, 姓祝的和他的軍隊還不都是要聽他們郡主府的。
秦逸左右搖擺, 再擡頭卻發現祝枝瀾已經與二皇子相談甚歡, 不得不憋了一口氣。
這位二皇子果然學識淵博, 兩個人從刑部的小事兒一路暢聊, 竟是把秦逸給忘在了一邊兒,還是秦逸身邊的門人久久不見他們家大人尋來, 才得了個由頭脫身而去。
祝枝瀾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些薛家當年的案子,二皇子幾乎是知無不言。
一席話下來,祝枝瀾便覺得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要說沒有趙家的手筆,打死祝枝瀾也不相信。
祝枝瀾心中苦笑,她與趙雲歌果然是天註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主子,你爲何要與他說這麼多?”望着盡興而去的祝枝瀾,站在姬昊身後的灰衣人有些不解。
姬昊勾脣一笑,臉上倒是顯出皇家的好底子來,“祝小將軍連日除了軍營便是深居簡出,本王想要見一面都不容易,更遑論發現他的弱點呢?”
不過是投其所好,下個魚餌罷了。
“殿下!”那灰衣男子一臉的心疼,想他高高在上的主子竟然還要如此委屈的討好一個泥腿子,這股火氣就像是燒在胸中。
二皇子不在乎,可他們身邊的這些下人,對祝枝瀾多少還是有些瞧不起的。
“你以爲他就是個簡單的嗎?父皇想要磨這把刀對着趙家,恐怕也沒那麼如意。”
說着他推着輪椅向前行了幾步,那灰衣急忙跟上,又聽他吩咐道,“薛家的事情,你也多關注幾分,還有王妃那裡讓她多照顧一些祝府的家眷。”
“是!”
涼風微稟,祝枝瀾坐在軍營的大帳裡,外面是齊齊的口號聲。
“姓秦的這個老匹夫!”張豹一臉憤怒地道,“兵部連日推脫不肯下發軍餉,現在趙家那幫兔崽子也來踩咱們一腳。將軍,您一定要參他一本。”張豹來回走着,忽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有些訕訕。
留在這兒的祝家軍不過是三分之一,大半還都是留在了邊疆地區,由王虎等人掌管着。
如今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上,他們的糧餉都被苛待,那邊兒的弟兄還不知怎麼樣呢。
“實在不行,老子就去一刀劈了那些狗日的,當年大軍壓陣都跟縮頭烏龜似的,這會兒倒是成了大爺了。”
祝枝瀾捏着毛筆的手一頓,張豹性子魯莽,卻是說到了她的心坎兒裡,她在乎這些兵,生死與共的患難兄弟,可現在老皇帝想要磨他們這把刀,爲新皇留個好底子。
但是如果這個關頭,她就認輸了,祝枝瀾能夠想得到祝家軍以後的日子。
“這事兒我心裡有數,軍餉我來想辦法,你讓兄弟們都穩住,至於趙家,哼,別讓我的人都被欺負了去纔是。”祝枝瀾細長的眉眼一挑,倒是帶出了幾分鋒利。
“老大,你,你的意思是?”
張豹跟着祝枝瀾當初沒少做過土匪無賴的手法,搶趙家軍糧餉的事情還是從未做過呢,頓時躍躍欲試,“這事兒包在老子身上,那,那將軍什麼時候呢?”
祝枝瀾看着他恨不得立刻衝出去的樣子搖了搖頭,對着旁邊穩重的張駿使了個眼色,“下次若是趙家軍再過來,你們便動手吧!”
“哎!遵命!”張豹一蹦三個高咋咋呼呼地跳了出去。
那大嗓門幾乎讓整個軍營震了一震,就連隔壁趙家軍的士兵也是往這邊兒頻頻張望。
祝枝瀾收了最後一筆,“走,我們也去箭場上活動活動。”
張駿急忙拿了弓箭跟在她身後,因着萬秀梅的事情,他現在恨不得爲他家將軍去死,可惜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祝枝瀾騎着玉驄馬在箭場上跑了起來,手裡的箭羽嗖嗖地正中靶心,令她心情舒爽。
祝家軍的呼聲更是此起彼伏。
“祝將軍真是好箭術,不如你我二人比一比!”
趙家出來的副將下巴仰起,他身高八尺,生的俊朗不凡,對祝枝瀾有些看不上。
祝枝瀾握着長弓回頭看了這人一眼,趙雲啓,趙雲歌的族兄,有着一身的蠻力,是趙家的又一員猛將,可惜一直活在趙雲歌的陰影下,心裡多少有些陰霾。
祝枝瀾扭過身,並未理會他。
祝家軍恨不得將這趙家軍不長眼的東西揪出場地。
可心裡又盼着他們家將軍能夠爲他們一漲士氣。
嗖嗖嗖,趙雲啓纔不管祝枝瀾應不應他,直接射向了祝枝瀾剛剛射中的靶子,強健的戰馬發出陣陣嘶鳴。
“這個王八羔子。”張豹一臉的怒氣就要上前,卻見他們家將軍不急不慌地擡起長弓,這兩支箭羽被她灌注了內力,一隻正好穿過趙雲啓先前的那一支,另一隻則是攔腰射穿了趙雲啓射出的第二箭穿過幾個趙家軍落在了趙家的靶子上。
正中紅心。
趙雲啓氣的臉色發白。
這個姓祝的好囂張。
趙雲啓剛要上前就被身後的中年青衣男子攔住了。
兩個人騎在馬上,看着祝枝瀾緩緩地經過他們。
才聽那中年男子道,“祝將軍好箭法,恐怕也只有我們家三爺才能與將軍一較高下吧!”
趙雲歌,行三。
祝枝瀾毫不懷疑那人有這般箭法,不過他並沒有心情與趙家虛與委蛇,不過是神色溫和地衝着那中年謀士點了點頭。
趙雲啓咬緊了牙關,本來他就看祝枝瀾這個小崽子不順眼,他如今接近而立還不過是個副將,趙雲歌就算了,偏這個平民竟然也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找死!”
趙雲啓擡手對着祝枝瀾的後背就是一箭。
祝枝瀾耳朵輕動,身子一側,那箭就從馬上飛了過去。
空氣頓時凝結。
祝枝瀾冷眼看了他一眼。
站在趙雲啓身側的謀士頓時心一驚。
在一旁候着的張豹呸了一聲,“草你孃的,老子跟你拼了。”
本就是積怨已久,又有祝枝瀾壓場,祝家軍頓時撲向了趙家軍。
可惜這裡的趙家軍多半都是未上過戰場的,縱然人數佔了大半,哪裡比得上祝家這些從戰場上歷經生死回來的猛漢子。
那謀士一見勢頭不好急忙向着一旁躲了去。
果然下一瞬祝枝瀾擡手射穿了趙雲啓的膝蓋,趙雲啓受傷單膝跪在地上,冷汗淋漓。
張豹素來粗中有細,這會兒也收了兵器,只管拳腳往趙雲啓身上招呼。
“祝將軍!”
趙家的謀士見狀嚇了一跳,趙雲啓武藝非凡卻性格暴烈,他就是趙家派過來專門看着趙雲啓的。
若是趙雲啓死了。
那謀士不敢想,急忙驅馬向着祝枝瀾身側急了過來,想要拖延上一時片刻,心中更是盼着那去喊救兵的士兵,馬匹再快一些。
祝枝瀾騎在馬上看着眼前混戰的士兵,白色的衣襬飛舞,倒是生出幾分兵臨城下的豪壯來。
祝英護在祝枝瀾身側,不用她出手就將她身邊清理的乾乾淨淨。
那中年謀士不由得有些慶幸他離得這位祝小將軍很近,而對方也沒有與他計較的意思。
張駿則是率領了幾個人趁着趙家軍的將領被牽制住,偷偷摸進了他們的後方糧倉。
“小人溫達,祝將軍,無論是我們趙家軍還是祝家軍不都是爲了朝廷嗎?您這樣放縱您的士兵,若是被當今聖上知曉,恐怕也不好交代吧。”趙家那謀士見趙家軍不頂事,祝家軍雖然沒有將他們置之死地,可也足夠趙家丟人了。
這會兒估摸着趙家軍人也快要到了,這軍師不由得試探性的開口。
“可你也看到了,有人要謀殺我這聖上親封的一品威武大將軍,爲了聖上,祝家軍不得不戰呀!”祝枝瀾一臉的惋惜。
溫達暗罵一聲小狐狸,看着眼前的局面越發的焦急,視線一掃就見遠處塵土飛揚,能看出那馬上的人皆是身份不凡。
“住手——”
那呼聲含了內力,由遠及近,振聾發聵,溫達頓時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