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雪紛紛揚揚,路上很快積了薄薄的一層。爲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秦楚鈺被勒令在房間裡不準出來, 原本應該一大早去給蘇父二人拜年, 結果一家子來蘇是非的院子發紅包。
秦楚鈺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
蘇母倆人倒是不覺得有什麼,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嘛, 一人給了秦楚鈺兩個大紅包。
蘇白恭恭敬敬的給父母拜年, 紅包比秦楚鈺的少了倆,還薄了一半。輪到蘇是非就連紅包都沒了。
“對了嫂嫂,香滿樓的帳出來了, 除去那些雜七雜八的,還有給夥計大廚發的工錢和獎金, 能拿到手的有兩萬八千兩。”
幾人就賴在蘇是非的房裡, 準備一會就在這邊吃飯。
“這麼多啊, 小鈺真能幹。”蘇母笑眯眯道:“纔開了差不多兩個月就賺了這麼多,比非非能幹多了, 當初非非可是虧了一大筆銀子出去。”
秦楚鈺偷偷看了眼身旁的蘇是非,抿着脣笑。
“母親,都過去了的事還提什麼?”蘇是非頓了頓,看向秦楚鈺,眼神溫柔, “媳婦確實能幹。”
蘇白受不了的打了個寒顫, “哥, 你還是我哥麼?不會被妖怪附體了吧?”
“你哥那是疼媳婦曉得不?要還是以前那副樣子, 人小鈺還看不上他。”蘇母樂呵呵道。
秦楚鈺回想了一下剛見面的場景, 嚇了個哆嗦,再看看現在的蘇是非, 贊同的點點頭。
蘇是非有些無奈,隨便他們打趣了。當初秦楚鈺能不顧一切來找他,想到人嗓子啞了幾天,兩邊大腿磨的血淋淋,他便忍不住疼惜,哪裡還能板得起臉來?
說句大實話,秦楚鈺沒來,他肯定是會死在青城的。
“非非跟他爹那臭脾氣一模一樣,反正不聽話就擰着耳朵打一頓,你奶也是這麼教我的,二十多年來還不是照樣服服帖帖。”蘇母語重心長的交代道。
秦楚鈺好笑的嗯了一聲,蘇父和蘇是非對視一眼,表情神似,頗感心塞。
快中午的時候還以爲沒人過來拜年,沒想到蘇二嬸和蘇二伯帶着倆孩子厚着臉皮來了,還帶着一些年禮。
蘇母倒是料到了,他們原本想在蘇是非的院子裡吃飯,又下着大雪,所以不想出門,便讓人帶他們來隔壁房間,反正那幾人說不到幾句話就會走,做個樣子罷了。
蘇二嬸還在想,怎麼帶他們去了後院,在客房見到蘇父和蘇母后,倆人傻眼了,有這麼會客的麼?
“有話快說。”蘇母一點也不掩飾自己對他們的厭惡,但凡有一點羞恥心的,過年都不會再來了,這倆人簡直沒皮沒臉。
蘇二嬸擠出一個笑容來,讓倆孩子給人拜年。
兩個娃娃張口就是吉祥話,看着挺可愛,那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在蘇母二人的衣袖和荷包那打轉。
蘇母微微一笑,給了兩個小紅包,今年蘇二嬸一羣人做的太過分,想要錢?門都沒有,給個幾文錢做做樣子就行了。
道完謝摸到紅包後,倆孩子一起變臉了,皺着臉失望的看了眼父母。
蘇二嬸心裡不舒服也只能笑一笑作罷,他們可不能再得罪人了,至少不是現在。
“那個弟妹呀,我們家易兒的綢緞莊最近有些困難,你能不能……借點銀子?”這纔是蘇二嬸來的原因。
蘇母冷笑一聲,“好啊。”
還沒等倆人高興,蘇母又道:“籤個字據,寫明什麼時候還,還不了又該如何,正所謂親兄弟明算賬,兩位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這……”蘇二嬸看了眼蘇二伯。
蘇二伯蹙眉道:“老三,你就是這麼教你媳婦的?咱們可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借點錢怎麼了?還要立什麼字據。”
蘇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我媳婦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倆人:“……”
蘇母微笑着看了眼蘇父,她對這個回答非常滿意。“還有其他事情麼?”
蘇二伯還想說點什麼,蘇二嬸拉住了他,臉上也是不高興,“弟妹,你二哥說的有道理,咱們都是一家人,互相扶持不是應該的麼。”
“扶持?”蘇母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不在的時候,你們聽說是非在青城落難,趕不及要來分家產,要不是有小鈺和小白在,蘇府早就被你們掏空了,還扶持,有這麼扶持的麼!”
被這麼說一頓,蘇二嬸臉上也過不去,訕笑道:“都過去了的事情還提它做什麼?”
“呵……”蘇母冷眼看她,“纔過去不到兩個月,二嫂的記性可真差。”
“我們那不是爲了是非好嗎?死了不就應該入土爲安……”
“我呸!二哥說話可要注意點分寸。”蘇母惡狠狠的瞪着他,大有他再說一句就把他剝皮拆骨的意思。
蘇二伯抿了抿脣,不敢再說。這個弟妹兇起來比母老虎還可怕,當初三弟臥牀不起,三弟妹懷着孩子都能把他們幾個大老爺們打出去,一想到這事臉就疼。
“哎,是非沒事就好。”蘇二嬸趕緊開口和稀泥,“大過年的說這些做什麼?話說,是非的媳婦肚子還沒動靜麼?”
蘇母沒說話,蘇二嬸以爲她默認了,眼珠一轉道:“這雙子就是要比女人難懷孕,有的雙子成親十幾年都懷不上孩子呢。”
說着,蘇二嬸擔憂的看了眼蘇母,“我知道是非跟楚鈺的關係好,可也得爲家裡想想,這家大業大的,沒個繼承人可不好。我兒媳婦有個妹妹,長的秀美可人……”
“二嬸,二伯是不是又想多一個姨娘了?”
蘇是非涼颼颼的聲音自門口傳來,蘇二嬸反射性一抖,反應過來後愣了愣,原來那件事是……
冷汗順着額角淌下,蘇二嬸笑不出來了。
蘇母嫌惡的看了她一眼,“小鈺已經有了身孕,不勞二嫂費心。”
“呃……這樣啊,恭喜了。”蘇二嬸自討沒趣的摸摸鼻子。
原本以爲這些人會走,但蘇母低估了他們的厚臉程度,愣是磨到了吃飯的時候。
當然了,吃飯也是在客房吃的,離得不遠秦楚鈺也就出來一起吃,蘇二嬸倒是想跟他說話,人把她當空氣,一句話問完,好半天才問她說的是什麼……
那倆小孩沒得到多少紅包在鬧脾氣,戳戳這塊肉再戳戳那塊肉,嫌棄的不行,夫婦倆也沒說話。
秦楚鈺的胃口好了一點點,可能是安胎藥和陳皮吃的,看見倆孩子不停的在座位上扭來扭去,他也沒什麼胃口了。擦擦嘴,坐在一旁慢吞吞喝湯。
吃完飯,蘇是非帶着秦楚鈺回房,那四人還不走,看樣子是想賴在這。
蘇母沒說什麼,和蘇父一起走了,讓人盯着他們就是,陪一天?想的美。
“怎麼辦?他們死活不同意。”蘇二嬸以爲自個磨個一天兩天的,看在過年的份上,蘇母會同意借錢的事,結果那倆人把他們晾着就走了。
蘇二伯也煩躁,“等晚上再好好說一下。”
暫時是這樣了……
蘇二嬸眼神微暗,若不是綢緞莊虧了那麼多錢,他們纔不會在這裡受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在裡頭聽到了蘇白的喊聲:“來人啊!救命啊!快來人!”
去廚房拿湯的蘇是非回來看見在池塘裡撲騰的秦楚鈺後臉都白了,扔了湯跳進了水裡。
短短的幾步路,幾息的時間如同幾年般長久。
蘇是非和幾個先下去的人一起把人給撈了上來,秦楚鈺吐出一口水捂着肚子疼的臉色煞白。
蘇二伯和蘇二嬸本來是出來看熱鬧的,結果看見兩個兒子站在池塘邊不知所措後,他們覺得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簡單。
倆人想着趁亂走,卻讓蘇白叫人攔下了。
“你們……”蘇白紅着眼睛跟個小炮彈一樣把那倆孩子給撞了下去。
“哎!小文小武!”蘇二嬸尖聲叫道:“蘇白!你怎麼能推他們?”
“死了也活該!”
蘇白喊人守着他們,自己跑去看嫂嫂,因爲害怕,腳下打滑差點摔跤。
疼,很疼,肚子一陣墜痛,冷還是其次的。
秦楚鈺嘴脣哆嗦,臉上毫無血色,手腳冰涼。
蘇母聽到落水的消息時腦子嗡了一下,披風都沒披就冒雪往這邊趕。
蘇是非已經給人把溼衣服換了,幾個婢女加了不少的炭,趕忙做了一碗紅糖姜水端過來,一羣人忙進忙出。
喝了姜水後,身體纔回暖一些,蘇是非抱着人不停的給秦楚鈺搓手,嘴裡不停說着:“沒事了,沒事了……”
秦楚鈺咳了一下,他對那種冰冷的窒息感還心有餘悸,肚子還有點疼。
“小鈺……”蘇母皺了皺眉,“大夫呢?”
“回夫人,似玉和冬梅去請了。”春竹跪在地上道。
蘇父冷着臉問:“究竟怎麼回事?”
站在旁邊的蘇白跪了下來,垂着頭眼淚吧嗒吧嗒的掉,“爹,都是我的錯。嫂嫂說太悶了想去看池塘裡還有沒有魚,讓我偷偷帶他過去,因爲哥哥不準嫂嫂亂走。過去之後看了一會,我們原本想回來,蘇文和蘇武過來問嫂嫂要紅包,嫂嫂身上沒有說回去給他們拿,他們就說嫂嫂騙人,要上來搜,我當然不準,但沒攔住,他們就一下撲了過去,然後……嗚嗚……嫂嫂就落水了。”
蘇文蘇武……
蘇母沉着臉出去,這事絕對不能就這麼算了。蘇父面無表情把兒子拉了起來,看不出什麼情緒,但這纔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蘇是非親了親人有些冰涼的額頭,“還有哪不舒服?”
秦楚鈺覺得有什麼流了出來,他伸手一摸,是血。
流了?
秦楚鈺有點懵,聲音虛弱道:“給我拿杯子,快……”
蘇是非把牀邊的碗拿了過來,抱住人,畫面一轉就到了空間裡。
“水……”
蘇是非瞭然的給人舀了一碗水過來,興許是因爲秦楚鈺的身體太弱了,還沒喝,倆人就被迫出來了。
把碗裡帶着淡淡清香的水喝完,秦楚鈺覺得肚子沒那麼疼了,那種流血的感覺也沒了,過了一會好了不少。
雖說他不想生孩子,可也不想這麼流了,而且昨天兩家人還那麼開心的談論孩子的小衣服和名字。
把那幾個人關進柴房後,大夫也過來了,蘇母二人站在一邊有些緊張。
大夫是一路顛簸過來的,他氣都沒喘勻就給人把脈,一會皺眉一會嘆氣。
秦楚鈺的心沉了沉,保不住了麼?他看向還在給自己搓手的蘇是非,第一個孩子就這麼沒了的話,一定會很難過吧……
“人沒事吧?”把完脈,蘇母緊張的問了句。
“雙子的孕脈很難把的到,因爲虛弱,倒是能看出一二,已經流過血了吧?”
蘇是非皺着眉點頭,“嗯。”
蘇母擔憂的看了眼秦楚鈺,勉強笑了笑,安慰道:“小鈺,沒事的,以後還會有的。”
聽了這話,秦楚鈺的心更疼了。
“別急別急,還沒流吶。”大夫看人要哭了趕緊道:“不能情緒激動,平靜點,好好養還是能保下來的。”
秦楚鈺:“……”
其他人:“……”
好想打這個大夫,沒事就不能好好說嗎?
“我重新寫個保胎的方子,看看這三個月如何,後面要是再出血的話那就真的保不了了,平時不要劇烈運動,多躺躺,按時吃藥,好好吃飯,補補氣血。”
大夫想說的是掉進池塘還能保下沒有三個月的孩子,這簡直是奇蹟。
但他看着這麼多人,話繞了一圈還是擱肚子裡了,怕被打。
聽完秦楚鈺差點哭出來,還好……
“不能激動哈,切記切記。”
秦楚鈺深呼吸,把翻涌的情緒壓了下去,“謝謝大夫。”
聽到沒事,蘇母唸了好幾句阿彌陀佛。
開了藥,夏雪和秋葵就去拿藥煎,一刻不停。
人走後,蘇是非把頭埋在秦楚鈺的頸窩。
秦楚鈺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落在脖子上,燙的不行。他拍了拍蘇是非有些僵硬的脊背,淺笑道:“沒事了,孩子還在。”
過了許久,蘇是非聲音沙啞道:“別嚇我,我怕……”
怕人永遠離開,怕就剩下他一個人……
“沒有下次了。”
自個男人還是自個心疼,秦楚鈺親了親蘇是非的耳朵尖,換來幾個溫柔的啄吻,混着有些鹹的淚,還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