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這次娶媳婦可是亮了財力,卻不怕宮裡那位生疑?”西寧太妃幽怡打好了龍鳳喜帳裡懸掛的百子圖絡子,卻不覺擔心道。
“既亮了,自不怕她惦記!可知油鍋裡的錢可是不好撈!若是遮遮掩掩的娶玉兒進門,我如何對得起林太人!便是溶兒,也絕對不問意草草的辦婚事!”靜賢輕哼一聲,咔嘰咬了—口蘋果。那個老東西居然偷人!個老紅杏!只兒子說眼下時機不成熟,沒有尋回先皇骨血,還是先奪了太后的權比較重要,至於當今,還要看他有沒有參與奪位之中再作計較。成親之後,太后定會覺他們抗旨處置了探春,只待她先挑起事端,而後一棍子拍暈從朝堂上丟進慈寧宮再議。
“啓稟幾位太妃娘娘,東臨王妃駕到!”蓮芯隔着珠簾稟告。
“弟妹可是有福氣,住過來幾天,媳婦早晚各一趟請安,當真不易!”靜賢已經飛快的吃完了那個小蘋果,忙吩時道:“拾掇出一間上房來,打人去告訴小清一聲,就說我可心疼她媳婦,留下了,喝罷了喜酒再回!”
“是!”蓮心白去準備,惠柔則連稱打擾了。
“幽怡,你那媳婦可好?”提起媳婦,靜賢不由得想起了成親沒幾日的惜春。
“也沒什麼好不好的,才幾日的功夫!”幽怡嘆了口氣:“倒是退還嫁妝一事倒叫我刮日相看,哪個女子不願嫁妝多多才好,似她這般拎得清的可是少見。回門只待了半個時辰便回了王府,聽沁兒說只拜了兄長賈修,多餘一人也沒見。”
“當其一個姑娘錐,卻生姓了賈姓,怎麼着都讓人心裡不爽快的!”惠柔遺憾萬分。還好兒子詳細說明了劉素心的事,一進門便安置在了素錦閣中,不敢怠慢。
“那個自不用操心,幽怡也跟沁兒說說,不必心急,待事情一落一尾,玉兒還要將惜春姑娘接出來的,只道是病甍罷了,眼下也算是將她救出即可。”靜賢安慰道:“到時候沁兒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我準保去幫着說媒!”
“這……也是……”幽怡腦子裡有點混亂,希望靜賢說的能夠成真。本來按照計劃應該是這樣的,可成親二天嬤嬤捧出那一點紅跡讓她嚇了一跳。後來猜測定是指血僞造的,畢竟下人回報,這兩個人昨晚似乎還吵了一架,而且沁兒一開始便知道黛玉的想法,只當是救人,絕不會越矩。不過這位惜春姑娘當真懂禮,看出自己心中並不與她親近,除了正常的請安外,絕不出現在夫妻二人眼前,連同陪嫁的幾個丫頭一併打出內院避嫌,眼下的使喚丫頭,還是自己安排的。
“日後要換她出來的事,惜春還不知道,玉兒猜她爲了保住賈修,必定會嫁的,但怕她身邊有不乾淨的人,因此到時候再說也就是了!”靜賢解釋道。那個水沁與惜春性格相差太多,一個熱情氣盛,一個清冷低調,尤其是水沁是知道計劃的,定然不會弄出什麼事來。西寧太妃沒說惜春早已與賈府來人脫開聯繫的事,靜賢她們自是不知道的。
“這兩日惜春姑娘在林府那邊陪着玉兒,均是後門悄悄進出,不給那賈家一絲能夠插針的縫隙,可不容易呢……哎呀!我竟混忘記了,湖底玉兒那些嫁妝還沒撈出來呢,得趕緊擦乾裝了箱子送到林府那邊去!蓮茜,蓮茜!”靜賢這思緒轉的極快,自顧自的起身安排去了。
“弟妹,你有沒有覺出嫂子同以往不大一樣了?”惠柔從窗口看着靜賢遠去的背景,不覺問道。
“不一樣了好……若皆似我二人這般懦弱,又如何撐得起這般大的家業,便是林姑娘也救不出了……”幽怡現在極崇拜靜賢,只覺得那纔是女人中的典範!
北城這幾日的繁華如同給當前國力低迷的朝廷打了一針興奮劑,當時堅定了想法留在北城的百姓們無不引以爲榮。沒辦法,骨子裡的潛意識自然是希望水家宗室富庶興旺,多年來皇族的枝脈,已經很少有這樣顯赫過了,外戚專權,貪官橫行,水家幾位王爺個個少年英才卻生被壓制,王府的日子也要精打細算……當然,人們興奮之餘,更多的是擔心北靜王府忽而這般排場辦喜事,會不會被太后盯上……
北靜王府肆無忌憚的展示着雄厚的財力物力,太后在宮中得報不禁心如刀割!似乎眼瞅着一大炔肥肉從嘴邊溜走!原以爲黛玉的嫁妝已經是鉅額的數字,卻沒想到,素來不大露面的北靜王母子居然暗中類聚起了這般厚的財富!如今宮中的開支已經不寬裕,自己的晚膳早已由九九八十一道,改爲七七四十九道,更不要說整個城區香油點紅燈長明那般奢華!看來那個賈探春可要好好的利用一番,原來只是針對黛玉的嫁妝與嫉妒她的絕代風華,現在可絕對不能那麼簡單,若是有理由抄了這北王府,何苦每年都要愁向鄰回進貢的銀兩!
“福全!”太后撫胸順了順氣,暫時先將所有的頭緒放下。
“在!”福全忙躬身應道。
“元常在那裡……”
“哎嘞,太后娘娘!”福全再三確認殿內無旁人,俯在太后耳邊:“那事情最少要一個月才能看出來,哪裡這般快了!眼下才剛剛過去半月多……
“不要斷,這胎!我定要那元常在坐下,雖日後容不得她生下來,可只有她復了位,賈家才能心甘情願的爲哀家效力!”太后捋着手中的一方絲帕,忍而覺得成色很差,繼而如何看到處都是瑕疵點點,“嘶!”用力扯壞扔在地上。
福全雖然唬了一跳,卻也見慣了,忙問:“剛剛賈家人來接賈探春,只道是那老太太癱了半邊身子,據說是忠順王妃爲義女出頭氣的,太后娘娘,您看……”
“罷了!癱就癱了!”太后起身踱至鏡前,左右照着臉面上些許的細紋,不屑道:“那個忠順王妃自己下不得蛋,誠得喜歡左一個右一個的亂認!認了又怎樣,亦不會爲她養老送終!把那老太太氣癱了倒好,我也……”忽而想起幾天沒來的水玄毓,太后心口一陣躁動。
“篤、篤”,殿門輕輕被扣響了兩聲,福全趕緊過去查看,半柱香後匆匆回報:“娘娘,王爺來了,在外面候着呢!”
“快!”太后真如夢想成真一般,當即失態猛地站起身急切出言,而後方覺不妥,矜持的坐回軟塌,薄脣微張:“宣……”
“是!”福全自下去領人了……
一夜之間,紅毯連接了北城與西城之間的官道紅毯鋪地,兩例均是一人多高的大花籃,滿滿的插着鮮紅的玫瑰花。這個時代沒有花泥,只每個籃子裡面坐了一銅盆清水,不禁壓得住根基,也能確保這一整天不會凋謝。北城、西城的百姓聞着香氣醒來,如沐浴在鮮花的海洋中,因是凌晨才擺放,因此顏色嬌豔的緊。每家每戶的門口放着二兩銀子、兩個紅色大燈籠與燈油,是北王府進的。
這些年來,苛捐雜稅甚重,朝廷要繳納貢銀,自然要從百姓身上搜刮。如今能夠吃飽穿暖便是幸事,偶而有的人家過年過節的點上一盞小桶大的燈已經是奢侈,尤其是這書香甚濃,卻貧窮的西城。百姓們如同過節一般興奮,掛上燈籠,自的跑到街頭觀望,噴噴讚歎這幾十年,不,幾百年,怕是根本沒有見過這般盛大的典禮。
林府,黛玉坐在閨房椎妝臺前,心中澎湃不安。剛剛沐浴過,絲還未全乾,眼下時辰還早,因此只笑看着八雪跟着王嬤嬤來回來去的忙活,裡裡外外安排各色事宜,惜春把玩着各色珍奇飾物,安靜的陪在一旁想着混亂的心事。林姐姐說日後是要把自己解出來的,可如今,自己還能輕易脫身嗎?想來西寧王爺是知道的,那又爲何……爲何……罷了,誰讓自己身爲賈家女,這皆是報應吧……若是當真能離開這是非地,日後青燈古佛,斷了紅塵俗世也好……
“姑娘!竟忙的混忘記了,今兒早上可是要安排一個上頭的嬤嬤的!”雪雁將黛玉大妝的飾擺成一排,剛要去拿梳子卻猛然想到這事。
“這……”黛玉猶豫着,當真是忘記了,這事可應該是孃家準備的,幽幽道:“不然就讓王嬤嬤來吧!”
“不行不行,這上頭的嬤嬤可都是要有些身份的!”一旁陪伴的惜春把手中飾放下勸道:“可不能隨便了呢!”
“姑娘且等等,我且喚琪風去王府中只會一聲,看看可有合適的!”雪雁忽着往出走。
“算了,不要麻煩了,那邊……”黛玉剛想說那邊的新娘子都是請來化妝師做頭,忙收住了嘴,自打進了王府,雪雁再沒問過自己那半年的時間到底去了何處,這半個多月來終究事多,待成親後再詳細告訴她吧!
“姑娘!西寧太妃娘娘駕到!”門口雪晼的聲音未落,簾子已被打起:“玉兒,我來當上頭嬤嬤了,手腳笨笨的,可不要嫌棄!”幽怡笑呵呵的拎裙邁進門口,惜春趕緊起身上前施禮,口稱“母妃”,扶了坐好,侍在一旁,幽怡和善的向她笑了笑。
黛玉一見,忙起身欲施禮:“玉兒見過……”不想還沒問安,便被幽怡一把扶起,拍着黛玉的手笑道:“很不必那些子俗禮,今兒可是新娘子最大!靜賢早就安排我的,這個時辰想來不晚!”
“勞煩幽姨,玉兒惶恐……”沒聽說過上頭嬤嬤居然敢勞動王府的太妃娘娘,黛玉趕忙道謝。
“算來,我們這妯娌幾個,也就我還算夠些格的!”幽怡不徑意看了惜春一眼,笑道。
打開紅絨套梳的盒子,齊齊整整碼着十把煙色玉梳,由長到短,由疏至密,齒距最密的,便是盤薄束時蓖麻油的篦子。梳子上一水兒精美的丹鳳朝陽、龍鳳呈祥、鴛鴦戲水、石榴吐籽等吉羣圖案。三梳到尾,竟無一絲糾結。
古代女人的手,皆靈巧得很,不到半個時辰,高高的正陽髻標出了黛玉日後的身份。按照規矩,八隻細長的雕鳳累絲纏金鳳簪分在髻兩側,八掛三重長長的珠串直垂肩際,頰上方正當中一隻大器材金鳳掛珠簪,八尾展成扇形,鑲嵌着多顆高粱粒大小的紅色寶石,做工之精細,連每根翎毛上的細絨皆看得清。鳳口含着三縷水晶流蘇,未端呈嫣紅水滴狀,微微垂在眉心。
這般質感華貴的金鳳簪,能壓得住之人少之又少,不是被搶去了風頭,便是反被村託的面色晦暗。如今戴在黛玉的頭上,竟絲毫沒了華麗之感,淡妝的粉面燭目華光,金鳳竟只是個標誌了!
惜春與雪雁幫着穿上了鮮豔紅的金線繡龍鳳戲雲端薄錦喜服,雪晼雪瞳前前後後整理邊緣拖尾。
此時的黛玉站在屋子中央,雖一身喜慶顏色,卻宛如天仙般飄逸靈秀,若墨,眉似黛,目若黑珍晶瑩,口似熟櫻欲滴,兩耳懸石榴紅寶石耳墜,長長擦過肩膀,襯出了她袖長的脖頸。厚重的喜服掩不住那風流婀娜的身姿,長長的後裾似託着她飄浮在紅雲的海洋!饒是西寧王妃見慣了宮中的奼紫嫣紅,卻不禁呆在當場。原以爲以黛玉的風流態度,唯有些素色嫩色,俏皮可愛樣式的才適合,現在看來竟是大錯特錯了!應該說,哪裡有什麼不適合黛玉!沒一種顏色似乎都是爲她而生,爲她而存在!
惜春看着眼前的黛玉,不由得溼潤的眼眶,忽而想起在大觀園中結社聯詩之時的女兒情誼;想起了在榮國府之中步履艱難的她不畏風霜,傲骨柔韌;想起了鐵檻寺中她的堅貞不屈;想起了婚前最後一次在北靜王府見面時,姐妹相對淚眼……如今自己已然成了他人婦,林姐姐也終究要嫁給愛她,疼她之人了!
忽然,水沁的影子一閃而過,卻清晰異常。惜春暗暗自嘲,本是爲了林姐姐終於尋得兩人而欣慰,緣何竟想到了他!但真自己已不是那清凌凌的女兒了……
太妝完畢沒過多久,愛鬧的雪曦嘰嘰喳喳的跑進來回話,只說咱們家王爺可是到了門口的!剛說完,便只聽得正門方向震耳欲聾的炮仗聲響起,伴着四五隊喜樂吹奏與百姓們歡呼的叫喊如同潮水一般由遠及近,直至停在林府門口!扶了黛玉坐在牀邊,惜春趕忙將疊着的蓋頭打開。
“這蓋頭如何竟是有些透明的?”雙手展開,拎在眼前,反覆看,雖不是很明顯,卻也許得出五官的模樣,哪裡有新娘子不把臉矇住的!
“溶兒不許,只說娶到了這樣的天仙,實該狠狠炫耀一番,都藏在了蓋頭底下,便可惜了!”西寧王妃接過,輕輕蓋在黛玉頭上:“也確確是這麼回事!”雖然水溶的想法論調卻是有些怪異,本朝無人開過這般先例,可說起來,這蓋頭就是從透明的薄紗演變而成,這般做也不是沒有道理。
“北靜王爺對林姐姐,真的是疼到心窩子裡去了!”惜春站正身子飄然一拜,軟軟賀道:“惜春恭喜林姐姐!”
“惜春妹妹……”黛玉害羞一嗔,紅色的蓋頭掩住了泛出桃色的臉孔。
“快聽!可是溶兒在叫門了?”西寧太妃聽見內院門口一片嘰嘰喳喳,一羣小丫頭正在藉此機會猛打水溶的秋風。惜來在窗口看得出神,難得露出了大大的笑臉。西寧太妃忽然現,惜春笑起來真的很甜,全然不似以往冷清的模樣。
黛玉有些害羞,也有些着急,她昨晚便聽着幾個丫頭密謀要敲水溶的竹杆,要是一直不放他進來,他不是要急壞了!看着大家都在伸着脖子向外看,她悄悄的掀起了蓋頭,心底卻在偷愉幫着水溶加油……
一羣小丫頭嘰嘰嘎嘎的討喜錢,其中屬雪曦叫的最歡,已經拿到了五個一兩重的金元寶,還在組織抵擋闖門。不料,百餘個金銀課子直從院外拋灑進來,惹得那幫丫頭先驚叫着躲閃,生怕砸了頭。而後嘰嘰哇喳哄搶,全然忘記了堵門一說,水溶隻手上稍微用力,內院大門應聲而開,黛玉忙將掀起的蓋頭放下,低垂着眼簾假裝不在意的樣子。
只見今日的新郎宮,一身黑錦雙繡紅色五爪蟠龍袍,寬闊袖口衣角皆是紅緞吉祥雲紋,腰間霞與袍帶,盡顯挺拔勻稱的身姿!頭戴金龍盤柱含珠冠,龍頭的觸鬚隨着矯健的步伐微微輕顫。面容溫潤如玉,俊秀無雙,卻隱隱一股威武霜氣,濃眉朗目,脣角帶着掩飾不住的欣喜之意。
大步流星直奔正屋而去,水沁水清伴着來接親,幾個喜嬤嬤一路小跑方勉強跟得上。
太慢!路上真的太慢了,那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若是算上跟着隊伍一路來的北城百姓,怕是近千人了,加之路上人羣圍觀,更有三無大膽的端着粗瓷大碗向水溶敬獻水酒。水溶來者不拒,只琪電驗過無異便接過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