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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眼間,白衣人影已在眼前,可不就是雲冽麼。

仍是那般氣息冰冷、氣質冷峻,也仍是那般氣勢強烈,叫人移不開眼去。

徐子青多年不見師兄,不見時尚且能按捺心中思念,見到後竟一時有些恍惚起來。

眨眼間,雲冽已到徐子青身前。

兩人脈脈對視,徐子青一笑,喚道:“師兄。”

雲冽略頷首:“你已結嬰,甚好。”

徐子青眉眼柔和:“許多年了,師兄可好?”

雲冽伸出手來,往師弟側臉略貼了貼:“我亦突破了。”

徐子青心裡有些悸動,就將手掌也覆在師兄手背。

兩人都沒什麼動作,氣氛卻忽而繾綣起來。

過得一會,雲冽手微動,徐子青含笑,就手掌相貼之勢與他十指相扣。

隨後二人攜手,就一同飄然而去。

一路上,自也有交談。

徐子青心裡溫情脈脈,言語間越發柔和:“師兄方纔是從何處來?”

雲冽便答道:“先前在會館與人論劍。”

徐子青一笑:“想必同爲習劍者,應有與師兄志同道合之人。”

雲冽略思忖:“性情俱堪稱直率,唯獨姬文靖心思複雜,但其劍心甚堅,也堪一交。”

徐子青聽了,若有所思。

他這師兄劍心通明,自身行事往往磊落,不過與人相交時,倒很是寬容,胸懷極爲廣闊。如今他格外提及那姬文靖,可見此人心思之深,在以往諸多人上。但又說他可堪一交,想必在劍道上極有見地,亦非極惡下作之輩。

這般想着,他就開口問道:“師兄,那姬文道友劍道修爲如何?”

雲冽說道:“亦在劍魂一煉間。”

徐子青登時明瞭,劍道境界至於此,的確能與師兄結爲良友。

只是他既姓姬文,恐怕也與這召辦論劍大會的姬文家頗有關聯,盼望他也對師兄有一番誠摯纔好。

很快,師兄弟兩人略說了會話,那求劍會館已在眼前。

他兩個直接走入其中,一直來到後方道場。

且說姬文靖等人正論劍時,卻見那素來冷淡、唯獨談論劍道時多些言語的雲道友因接了一封玉簡傳書,竟匆匆起身離去迎接。衆人詫異之際,心裡不由也有許多猜測。

就有一人笑道:“我倒不曾料到,雲道友居然也有此舉。”

若是旁人自不奇怪,但云冽分明與人疏離,莫非還有什麼好友,能得他那般看重不成?

另有人卻是調侃:“說不得是心上人也未可知。”

還有人則道:“以雲道友的性情……若說心上人,我卻不信。”

其餘人等也都笑道:“雲道友待會將人迎來,自然一見便知。”

這些劍修平日裡修習劍道十分專注,此時卻都生出了好奇心來。

不怪他們這般,着實是雲冽今日舉止與平時大相徑庭,叫他們有了興致。

——也是與雲冽不在此地有關,若是雲冽在此,他們反而噤聲,總覺得不好與他說這玩笑。

只有姬文靖,眉頭微微一皺。

他對雲冽很是看重,將他視爲劍道上難得的知己好友,有心要同他深交。故而以他這大族子弟的想法,就有心與雲冽聯姻。蓋因他有一個嫡親妹子,在劍道上頗有天賦,區區百歲已有金丹修爲不說,就連劍意也將要領悟。豈不與雲冽很是匹配?

若是兩人能成爲雙修道侶,他自然就做了雲冽的大舅哥,情誼也自然更加深厚,平日都可以一同切磋劍道,可不是再好不過麼——而且雲冽若是日後有成,定還能做他們姬文靖一位得力外援,越發值得了。

如此可謂一箭數雕。

姬文靖料想以雲冽兩百餘歲的年紀,又有這般拒人千里的性情,想必本來並無道侶。他更已然差人去將妹子自本家接來,既可在論劍大會上走一遭,又好來與雲冽見上一面。

雲冽這般人才,乃是大好佳婿,對妹子而言乃是極好歸宿,妹子想必也會歡喜。

但如今妹子還有一兩日就能到達,怎麼卻彷彿有云冽看重之人前來?

會館裡其他劍修對雲冽乃是敬重之情,只管尋他指點劍道,並不比姬文靖對雲冽觀察細緻,還有那些念頭。故而他們頑笑幾句也就罷了,而姬文靖卻留意到,能讓雲冽這般態度者,在他心裡地位定然非同尋常。

如此想了一遍,姬文靖按捺心思,只等雲冽歸來。

到底接個人也用不了許久,不多時,道場外就有人走來。

姬文靖一眼就瞧見了雲冽,再往左邊一瞥,則看到個一襲青衣的年輕修士,正與雲冽並肩走來。

不由得,他就仔細打量一番。

那年輕修士面相俊雅,也有元嬰的境界,看來天資極佳。若僅是如此也沒什麼,讓人較爲驚異的,乃是他體內所蘊含的可怕生機——還是因着他凝鍊劍魂、遠比旁人敏銳方能窺見一絲,而僅僅只是這一絲,已有些駭然了。

這樣一看,此人所具功法也極了得。

而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這年輕修士的氣息。

柔和,平緩,叫人如沐春風,即便不同許多強者站立當處就氣勢凌人、叫人刺目,卻是不能輕易忽視。

反倒自然而然地,讓人一見之下,就心生好感。

甚至讓人想要親近。

如此影響力,作爲一個元嬰修士,當真是極爲可怕了。

除此之外……

姬文靖心緒有些複雜。

這年輕修士與雲冽站在一處,走來時氣息相融,像是十分和諧。

照理說,他兩個所悟大道應是截然相反纔對,彼此也該難以成爲知交,可眼下看來,居然全不是那般。

不知爲何,就使人覺得毫不相斥。

很快,那兩人已走到近前。

姬文靖整理心情,起身笑道:“雲兄,不知這位是……”

雲冽道:“道侶。”

姬文靖心裡一緊。

——居然當真是道侶!

道分陰陽,天地也分陰陽,修士尋求雙修道侶時,往往尋找與自己相合之人,自也是陰陽相合最爲便易。

故而大多修士都是男女互爲道侶,男男、女女雖不算如何怪異,卻也極爲稀少。

這叫姬文靖如何能夠想到,這氣質冷峻無比的劍修,看着分明便是一心追尋劍道之人,卻不僅在兩百餘歲時就結了道侶,其道侶更是男子,真叫人難以置信!

而他先前的算盤,顯然也是打不響了。

不過好歹也是極出衆的年輕俊傑,姬文靖心念轉動間,面上絲毫不顯,已然對年輕修士抱拳道:“在下姬文靖,同雲兄乃是以劍會友,不知閣下……”

那年輕修士也溫和一笑:“在下徐子青,見過姬文道友。”

另一些劍修也十分吃驚,尤其方纔調侃雲冽心上人者,此時不由怔愣了住。

本來不過是玩笑,哪裡曉得玩笑原來是真?

但他們也很快反應過來,立刻分別走來見過,也都認識了。

徐子青將衆人一一看過,心裡也有計較。

果然如師兄所言,這些劍修都爲一心求劍之人,心心念念都在劍道之上,對人情世故、交往來歷都不甚在意,如今跟他認識過了,也就將他接納。

而那個身形矯健、英姿煥發的姬文靖,也不愧是姬文家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嫡脈,其身上的氣勢比之師兄來,似乎也不在其下……經歷許多大小世界,他還是頭一回見着能在劍道上與師兄一較長短者,師兄的讚譽果然不假。

不過……徐子青卻也發覺,這個姬文靖在見到他時,先是彷彿略有估量,隨後便有一絲失望之意。

估量倒是尋常,只是不知這失望之意從何而來?

並不多思,一衆人已又坐下了。

接納徐子青後,那些劍修就平常視之,各自再度交流起劍道來。

衆人時而爭論,時而互相印證,也有講述自己心得、求問他人經驗的,說得很是熱鬧。

這些平日裡癡迷於劍者,聚在一處了,越發顯得執着。

徐子青坐在一邊,含笑而看。

雖說他師兄在這些人中也極少開口,卻備受尊重,顯然地位頗高。他更能覺出師兄心情頗好,也在許多人辯論之際,得到了不少體悟。師兄他,果然頗爲愉悅。

而只要師兄愉悅,他自然也十分愉悅的。

那邊說過一輪,就有劍修察覺冷落了新來者,正遇上可言說的話頭,就出口招呼:“不知徐道友有什麼見解?”

徐子青一怔,隨即稍稍說了幾句自己的見解,又笑道:“我所修之道非是劍道,如今班門弄斧,諸位道友莫怪纔是。”

旁人一聽,又有些驚訝。

他們卻不曾想過,劍道造詣如此之高的雲冽,結下的道侶竟並非是一位劍修。

道侶道侶,自要志同道合方可爲道侶,尤其他爲男子,更非慕其美色而來,這、這可着實叫人想不通透。

徐子青知衆人疑惑,可他與師兄情誼,非是三言兩語可以言說,也與外人並不相干,故而但笑不語。

另些人見他坦然,又見雲冽不以爲意,就也換了個話頭,重新論劍去了。

姬文靖見徐子青與雲冽對視,又見徐子青笑意,暗暗一嘆,也不多言。

到天色將黑,衆人散去。

徐子青與衆人有禮示意後,就隨雲冽一齊,來到他修行的居舍裡。

進得屋中後,他將屋內略作打量,見內里布置舒適,卻件件擺設規矩、齊整,不見挪動,正與師兄一樣,都是那般一絲不苟,分毫不亂。

看過一回,徐子青擡眼去看師兄,就見師兄已將門掩上,正走到了面前來。

他呼吸一窒,不知爲何,面上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