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皇后看着杜淨暉低頭逼問的樣子,心裡的往事被迅速的翻出來,一點點在腦子裡清晰起來,那些陰暗不堪的往事,沒想到竟然能記得那麼清楚。
“呂家,原本只是恆朝一個小家族,我是呂家的唯一的女兒,從小被捧在掌心裡長大,那時候,每一天都覺得好幸福啊。”呂皇后回憶這一段時,神色是那樣的甜蜜與溫柔,像是有一雙春風的手拂過,讓人覺得那般的安詳。
杜淨暉似乎也被呂皇后的安詳感染了,竟然平靜下心情,靜靜地從地呂皇后身邊,一聲不吭地聽着呂皇的話。
“十四歲,原本是花朵一樣的年紀,是人生中最美好的的時光,可是就是那一年,我看到了人性最醜陋不堪的一面。二哥半夜爬到了我牀上,強佔了十四歲的清白身子,我哭着問二哥,爲什麼要這樣對我……”說到這裡呂皇后重重嘆息,又半似癲狂的輕笑着,轉頭看着杜淨暉:“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我跟本就不是呂家的孩子,是我娘私通護衛生下來的賤種。”
杜淨暉聽得心裡一疼,可是卻沒有阻止的意思,他今天必需知道他到底是誰的兒子。
呂皇后看着地面,聲音越來越輕:“我不信,衣裳零亂地跑去問爹,爹竟然,竟然……”說到這裡,呂皇后才發現,就算過了這麼多年,竟然還是難以去面對。
呂皇后低下頭,眼淚又無法抑止的掉落,一滴接着一滴,溼了衣襟,也打溼了沉重的往事:“後來,呂家把我送進宮選秀,可那時候皇帝已經很老了,於是他們花了大把的銀子把我送到當時還只是王爺的杜司宸面前,用盡了手段,纔沒讓杜司宸識破我早已不貞潔的事實。”
“最初的時候,杜司宸待我還是很好的,溫淡柔和,那時候我以爲自己得到了幸福。可是……”呂皇后的臉色突然變得猙獰,到現在她依舊認爲不是徐唯青進宮,杜司宸永遠都會是她一個人的。
“可是,徐唯青進府裡了了,她身份高貴,是徐家的掌上明珠,入府便是王妃,遠遠高着我很多。杜司宸的眼光全被徐唯青那賤人纏了去,再也不來看我,不論我怎麼妝扮,在他眼裡,我永遠不如徐唯青。”呂皇后想起那些日子,心裡更是痛苦又憤恨。
“後來,杜司宸登基爲帝,徐唯青便成了皇后,而我卻永遠只能居於其下。那一年,我回家省親,爹說我得有個孩子,才能在宮裡站穩,才能爲呂家爭取更多的利益。他們就……”呂皇后發覺自己再也無法繼續說下去,連她自己都覺得骯髒不堪的往事,只怕杜淨暉聽了會更加難過,更加無法自處。
杜淨暉如遭雷擊,這……就是他的身世嗎,這就是真相嗎?既然杜司宸早就知道一切,爲什麼還要立母親做皇后,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這麼說,我……我是呂家的人?”
“暉兒。你爲什麼要問。又怎麼知道地?”
杜淨暉閉上眼晴。冷笑着:“母后。父皇早就知道我不是杜家地孩子。火焰胎記就是他親手要讓畫上去地。血砂只有在剛出生地孩子身上用。纔會經久不消退。”
“什麼……你說。他知道。他竟然知道……”呂皇后再也止不住仰天大笑。已經再也理不清腦子裡空間是什麼想法。已經全亂了。
“母后。青綱國玉。和傳位詔書全在杜三身上。父皇在去世之前。就已經派人把信送給了杜三。所以杜三早就知道這些事了。後來一切地一切都在他地股掌之中。”杜淨暉地落寞。連他自己都無法再形容。原來一個人還可以這樣痛。痛到了骨血裡。疼進了心窩裡。
呂皇后聽到這句話。只覺得天全塌了下來。原來杜司宸不是沒有安排。而是早做了安排。卻沒有讓任何人知道。他果然是最向着徐唯青。於是連徐唯青地兒子也更偏重些:“暉兒。我們做錯了嗎?”
“母后。沒有錯。”只是人弄錯了。所以也就錯了。杜淨暉長長嘆息之後。轉身向呂皇后告辭。言語中有着決絕:“母后。孩兒告退了。您多保重。”
“暉兒,你去哪裡,暉兒……暉兒……你不要幹傻事,不論怎麼樣,你都是孃的孩子,暉兒……”
次日,杜淨暉舉兵與杜三和幾位王爺所帶的南、北兩軍對陣於紫歸城十里外,很快的,在杜三和四王八王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杜淨暉就敗了,敗得讓杜三他們莫名其妙,也充滿了疑問。
“老天,你昨天進宮和老大說了什麼,他今天表現分外怪異啊。”杜司川看着杜三笑着,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杜三的功勞,早知道還興師動衆的把南、北兩軍帶來做什麼。
“只是告訴他事實。”杜三其實也沒有想到杜淨暉會這麼做,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趕緊向亂軍陣中輕身趕去:“快,寒青、寒微,去找大哥。”
杜三強壓下心底的不好預感,迅速在亂軍中尋找着杜淨暉的影子,杜淨暉那個人他實在太瞭解,那麼驕傲、那麼一個生來就以身份爲豪的人,只是,昨天的事想來還不至於,因爲他離開的時候,杜淨暉神色雖然低落,卻依舊是平靜的,卻爲什麼做出了這麼癲狂的事情。
“主子,大皇子在這兒。”寒青的聲音傳到了杜三的耳朵裡,杜三趕緊回頭去看。
杜淨暉半靠在寒青身上,寒微扶着就那樣站在亂軍之中,滿臉的血色卻顯得那樣從容淡定,這纔是他的大哥,那個眠花街、宿柳巷的根本不是真實的杜淨暉,眼前的人才是。
杜三緩緩走過去,看着杜淨暉,不覺間淚已經染溼了眼眶:“大哥,你何必,何必……”
“老三,我勝,我不容你,你勝,我不容我自己。”杜淨暉一邊說一邊喘氣,已經漸漸感覺到力不從心了,或許於他而言,只有死才能洗刷那些恥辱一樣的真實。
杜三一把抱過杜淨暉,幼年時的種種齊齊涌上心頭,曾經他們也是有過兄弟親情,曾經他們比誰都更珍重彼此,只是王權、帝位,也偶爾讓他們迷失了。
杜三長長一聲嘆息,看着杜淨暉:“大哥,你原本可以悄然離開,一切我已經打點好,你這樣……白費了我的一番心思啊。”
“老三,你是我們兄弟幾個裡,心腸最軟的,兄弟幾個裡,你也是最有出息的,答應我,做個好皇帝。”杜淨暉直到現在才明白,帝位這東西,於他而言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他心底最看重的,還是他的這幾個兄弟。
杜三閉上眼,重重點頭:“大哥,我答應你,我一定讓恆朝立於世界之巔,讓我恆朝四夷來臣,八方共朝。”
“老三,你能做到……一定能。”杜淨暉半眯着眼睛,眼神漸漸迷離,眼前彷彿有一些七彩的光芒閃過,溫暖而耀眼。
杜三隻覺得心一陣一陣被揪着,脹得發疼:“大哥,你不要再說了,莫白衣馬上就來,他會治好你。”
杜淨暉慘然一笑,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已經來不及了:“老三,還有一件事,一定要趕緊辦……你的娘子和兒子都在……炎國……蘇……蘇放手裡……,趕快去……去接他們……回來……”
“我知道了,大哥,你別說話了,莫白衣來了。”杜三看着莫白衣微微的衝他搖頭,心立時就冷了,他終究還是會失去了這個兄弟。
天適時的下起了雨來,沖淡了滿山滿谷的血腥味,等寒青、寒微帶着人清理戰場時才發現,大部分並非是恆朝兵士,而是炎國人,身上所攜帶的武器以及體貌特徵都表明這些人不是恆朝子民。
這時候杜三才明白,杜淨暉那句:既然是我引狼入室,自然由我來處理是什麼意思,杜三不知道杜淨暉是怎麼說服炎國人的,但杜淨暉真的做到了。
杜三忽然擡頭,無語看着蒼天,烏雲沉厚,天地間皆是雨絲風片,那麼柔和,淚不覺間落了下來:“大哥,大哥…………”
杜淨暉已經沒有了氣息,蒼白地在杜三懷裡,再也聽不見任何人的呼喚。莫白衣拉開了杜三,往脖子上直接招呼了一針,看着身後一臉呆滯的寒青和寒微:“把你們主子帶回去吧,省得在這嚎,吵死了。”
寒青和寒微扛起杜三就走,也沒敢指責莫白衣,開玩笑這是他們師叔大人,也就杜三敢叫他莫白衣,其它人誰不怕他呀。
等杜三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人也已經身在皇宮裡了,門外明顯是寒青的腳步聲,杜三遂喊了聲:“寒青。”
“是,主子,您吩咐。”
“大哥呢?”
“回主子,大皇子已經下葬,您已經昏睡了兩天了,另外,呂皇后……也上吊自盡了,與大皇子一道葬在定陵。按幾位王爺的主意,呂皇后以國母禮葬,大皇子以王禮葬,大皇子的家眷還在皇子府,等着主子您的發落呢。”
杜三閉上眼睛搖搖頭,原來那一切都是事實:“傳下去,封杜諍爲永暉王,賜大皇子府爲王府。”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