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墨最終還是去了,魏然在江歸墨下葬後的幾天裡,)]她親手所寫的《度厄書》。魏然總是忘不了,江歸墨的隨從把這冊子送到她書裡時說的話。
“杜夫人,爺說過物歸原主,請您忘了一切,就如同從來沒有發生過。爺的心願其實很小,小到只要夫人還懂得笑,夫人,請您珍重吧,珍惜所能擁有的一切,也不枉費了我們爺的一番苦心。”
魏然的不言語讓顧奚山搖着頭走了,杜忘塵也是每每看着魏然不敢說話,也不太靠近,杜三雖然想說些什麼,但魏然的舉止莫名的讓他的心有些涼,明明他能看得清楚,卻還是無法完全釋懷。
時值秋風漸起了,杜三那日帶着在煙波江上轉,經過了紫薇花開滿的山谷,卻發現那些紫薇大都已經落去了,滿坑滿谷的紫色,美是美,卻莫名地讓人覺得孤涼。
杜三這才覺得,不應該經過這裡,魏然的眼淚如雨一般落在起伏的波瀾之中,本是帶她出來散心的,卻不料這愈散心還愈加傷心了。
“雨弦,你心裡在想什麼,可以跟我說嗎?”杜三放下船坐在蹲在船舷上的魏然身邊,看向魏然的眼神就如同這煙波江裡青波一般柔和卻寬廣。
只是魏然看過來的眼神卻像是那重重的霧氣一般,讓杜三總是看得不真切,魏然擡着迷朦的雙眼看着杜三:“青夜,我是不是做錯了,當初是不是應該早早就回到你身邊,這樣就不會讓一個無辜的人就這樣死了。”
不是沒有經歷過死亡,只是猛然間見到有人因着自己而失去了生命,魏然總覺得自己像個劊子手,生生奪去了別人的生命,來讓自己活着,她的心裡總是有負罪感,她無法讓自己安下心來,繼續坦然的生活。
江歸墨死前的那雙眼睛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她現在的幸福,是那個人斷送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來的。
雖然魏然有很多話放在心裡不說,但杜三還是從那雙慌亂的眼睛裡讀出來了,平素清寧如水的女子,如今也慌了神,忽然杜三卻泛起了微微的笑。幸好只是慌了神,只是歉疚,若真還有其它,他們又當如何相處。
“雨弦,你沒有錯,你當初做了很多事情,讓很多人在那樣困苦的境地裡有勇氣活下去,你真的做得很好。這樣的事情,並沒有對錯,只是誰先輸了心,誰就苦了自己。”杜三嘆息一聲,誰先輸了心,誰就註定要付出得無怨無悔。轉念又一想,他和魏然之間到底是誰先輸了心呢……
魏然脣角一動。迷茫地看着杜三。直到看到了杜三清澈地眸子。才找到了視線地聚焦點。於是如同看到一根浮草地溺水者一般。緊緊抓住杜三地衣襟道:“青夜。每什麼不是你。如果是你。我反而可以坦然。我可以跟你同生共死。不覺得欠你分毫。可是爲什麼。我卻覺得欠江歸墨地永遠無法還清。我就得這麼欠上一輩子嗎?”
杜三緊緊抱着投入他懷中地魏然。眼睛裡閃過一抹燦爛地光芒。因爲魏然說。叵是他反而可以坦然。因爲他們同生共死。不欠分毫。杜三便把笑溫溫地掛在了嘴角。然後那一點點不快。也如雲煙般消散開去。
“雨弦。因爲你不愛。而他給得太多了。你覺得承受不起。卻偏偏再也沒地方可以拒絕。而且他做得太多太多。一個謝字便顯得太蒼白了。其實雨弦。我也寧願做這一切地是我。這樣。你就不必歉疚於他。一輩子欠着我地就好了。你可以欠得坦然。欠得沒有負擔。”
魏然也忽然發覺。爲什麼她覺得欠杜三地就理所當然。而對於江歸墨所做地一切。卻覺得沉重到無法承受?或許。是因爲不愛。對不愛地人。哪怕他給地是片羽毛。也會覺得重了。對愛地人。哪怕他給地是座山。也覺得太輕。是地。不愛。魏然在心裡這麼跟自己說。可是就算是不愛。卻也是看到了江歸墨所做地種種。終是要虧欠。再不能還……
“我不習慣欠別人一分一毫。青夜怎麼辦。我以後可能會永遠記得曾經虧欠過這麼一個人!”魏然靠在杜三懷裡。悲傷中卻添了分孩子般地氣惱:“他不給我機會報答。甚至連句感激地話都沒有說全。他這樣…讓我怎麼也不能安心。”
“雨弦。我又何嘗能安心。這一切本是我該走地。他卻爲這個丟了命。我心裡地虧欠一點也不少。”杜三甚至有些妒忌。魏然現在地腦子裡全是江歸墨。跟他講上兩三句話也離不開江歸墨。雖然那個人已經去世了。可杜三還是妒忌。妒忌他能爲魏然做一切。而他自己卻只是守在魏然身邊。什麼都沒有做過。
他曾是帝王,一直以爲利用手中的權利,可是做盡一切,卻原來還是不如一個有心人,原來愛一個人,不是用盡一切的權利、地位、手段去愛,只要用心就足夠了……
杜三嘆息一聲,現在說什麼也都已經遲了,只是江歸墨卻提醒了他,要如何去愛懷中這個年歲漸長,卻絲毫沒有自覺的女子,愛這個心裡永遠藏着只小鳥,一有風吹草動就預備要飛走的女子。
“青夜,我們該怎麼還,去哪裡還?”這感覺讓魏然覺得像是在現代,欠了一筆再也不能還上的鉅款,只是還有句俗話,借錢好還,欠人情卻難還,尤其還是這麼深厚的一份情。
杜三看着魏然,如溫風一般的眸子忽然綻開醉人的顏色,像是雨過後,天青如洗的清澈,迎風吹動的衣襟,總讓人感覺飄飄似仙,只聽得他朗聲道:“以治世之功還之,以舉朝之香火還之,以天下萬民之感念還之,以萬世千秋之厚譽還之。”
魏然聽得這一個一個的還之,有些搞不明白了,遂問道:“這是怎麼個還法?”
“既然生,他不給我們機會還,那麼希望他在天有靈,能夠感受得到,也希望世間百姓、後代子民感念。”杜三這會兒又覺得手裡有些個權利還是不錯,這樣就算還不清,他們心裡也稍稍能安了。
“你不是要讓他入祖廟,享蔭封吧?”
杜三斷然搖頭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打算給他立廟,然後把他在水患中所做的
錄在史書之中,著書立說讓後世銘感,開立廟祠讓萬t[然他心中未必見得想要這些,但我們能做的,卻只有這些了。”
魏然忽然知道中國古代這麼多神仙哪裡來的了,原來神仙不是天授的,而是古人創造的。杜三的話確實打動了魏然,他們確實沒有更多能做的,這樣也只能是求上個心安罷了:“好吧,就這樣做。”
次年五月中,端午節後,杜三和魏然看着給江歸墨立的廟在煙波江畔立起,命人雕好的青玉石像也落成,青玉石像高六尺,爲坐像,有基座刻有蓮花圖樣。青玉石像一手執卷書,代表着《度厄書》,一手執劍,代表着江歸墨生前是爲行俠仗義的俠客。
寺廟名爲無音寺,取自大象無形,大音若希。
無音寺落成之日,明虛大師竟然也趕到了煙波江畔,笑語吟吟地站在無音寺前,看着正走出來的杜三和魏然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老當初爲施主起的今生卦,如今大已應驗,施主一生機緣,也是世間難得了。”
“明虛大師,我其實很想問問,到底要什麼樣的機緣才能像我一樣過得這麼奇異?”魏然尋思自己從前是做好事太懶,做壞事沒膽,怎麼就輪得上她來穿越。
明虛又是一聲佛號,雙目慈和地凝視着魏然道:“施主,這個老衲也不知,上天自有定數,又豈是我輩能參透得了的,世事茫茫難預料啊……”
魏然總覺得明虛身上秘密很多,而且思維也不像是這個朝代的人,若不是肯定明虛不是穿來的,她都要以爲是同路人了:“大師,你知不知道那邊是誰,我到現在還不明白誰看上鍾敏了。”
“施主,前塵如夢,往事如昨,又何必再計較,至於是誰非誰,你如今在這裡,知道了又能做何打算?且你如今又是誰,又非誰,施主自己可明白了,倘若自己都沒明白,又何必要把別人的事打聽得這般清楚?”明虛一番話像繞口令一樣,讓魏然和杜三都呆了,相視看了一眼,再看像明虛時,明虛已經飄飄然地進了大音寺,團坐在蒲團上,閉目頌着經文。
杜三覺得魏然應該知道些什麼,至少比他知道得多,於是問道:“雨弦,你難道知道些什麼,而我不清楚的?”
魏然搖頭又點頭,她確實有事沒說,可是到底該是怎麼說,她哪裡知道,於是眨巴眨巴眼,滴溜溜地把眼睛轉開,然後又轉過頭來眨着笑眼道:“青夜,我們回家了……”
杜三就這麼華麗麗地被魏然的笑給迷惑住了,至於那什麼…什麼,總有機會知道,杜三伸出手與魏然十指相扣道:“好,我們回家。”
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讓明虛和尚不經意回頭時,笑彎了眼,轉過頭去時,卻是又繼續嚴肅地念着經文:“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娑婆訶。”
魏然還沒走遠,明虛的頌經聲在向來沒什麼人的煙波江畔分外清晰,這段句子魏然卻是熟悉的,是《心經》的全文,如果魏然沒有記錯,護身符上沒有這段經文,她也沒有寫過,主要是她也寫不全……
於是魏然回頭看着無音寺,嘴角生出一絲詭異地笑,跟杜三說了句:“青夜,你等等,我找大師求個平安符給忘塵。”
杜三倒也不疑有他,便由着魏然跑開了,魏然走進大堂裡,看着閉眼頌經的明虛道:“大師,如果我沒聽錯,這是《心經》吧,而且我沒有寫過給你吧。”
明虛眼也不睜地道:“是的,施主沒有寫過給我。”
“那你怎麼能念出來,不要告訴我大師你有大智慧,能神通兩界!”魏然乾脆坐在蒲團上,睜大眼睛看着明虛。
明虛終於睜開眼睛來,雙手合十笑道:“施主想知道什麼,又或者施主還有什麼不死心的?”
魏然湊着臉到明虛大師面前,指着自己的腦袋道:“大師,我沒什麼不死心的,但是你知道的有關於我或者我們那個地方的,我都想知道。”
“善哉善哉,施主真是太執着了,太執者苦滅……”
明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魏然打斷了:“明虛大師,這裡沒別人,不用繞彎子,告訴我是不是也有人和我以及沈悅塵一樣在這裡?”
這回輪到明虛睜大眼睛了,拿着念珠的手不由得停了下來,看着魏然道:“你就非得這麼清楚明白?”
“我不想弄明白,幹嘛走都走了還要折回來?”魏然其實也不一定要找到,只是好奇想知道。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麼老衲告訴你,確實有人和你們一樣在這裡。”明虛道了聲佛號,繼續頌經。
魏然卻依然睜着眼睛望着明虛:“在哪裡?”
“不知道。”
魏然就知道會是這三個字,幸好她也只是好奇,否則定讓老和尚給噎死了。
“明虛大師,我幫小女求個平安符……”
“……”明虛大師默然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平安符來遞給魏然,一臉趕緊走的表情。
魏然忽然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親切……有家,有丈夫、孩子,有同路人……
“你笑什麼,這麼開心?”
“我喜歡這裡,再也不會想要離開了。”
杜三輕笑道:“好,你喜歡我們就不離開了,只是,你不是說要四處看看嗎?”
“當然要去……”
“你沒什麼要說的?”
“沒有……好吧,等我想好怎麼說再告訴你。”
陽光相交織在一起的光影裡,兩個人緊緊地拉着手,迎頭走向一片燦爛之中,生活本就應該如此。
結局,偉大滴結局,明天就要光榮地上場了,不滿意滴親允許拍磚,允許去書評去蓋樓……
熱烈歡迎之中,咩哈哈,偉大的結局啊……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