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皙端坐正位,看着眼前這兩個春蘭秋菊,風姿綽約的女子。章佳氏長得細緻,蛾眉天生細長如柳,一點不像是滿洲八旗出身的格格,倒有幾分江南女子的韻味,現在正擺出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眼中楚楚帶淚;而劉氏呢,長得並非絕色,姿色中上,面龐柔和,雙眉顰蹙,不復剛纔的底氣十足,眼睛裡透着幾分害怕,劉氏因讀了不少詩書,頗有幾分氣度自華的味道,可惜了一身風流態度都化作了可憐姿態。
可惜溫皙是女人,自然不會憐香惜玉!隨即狠狠地將手腕上的佛珠撩在了一旁,冷笑道:“本宮自問待自己宮裡人不薄,沒想到竟然養出了兩個白眼狼!”
劉氏急忙底下頭,瑟縮着,一副可憐模樣。
章佳氏倒還算鎮定,努力綻出一個讓自己顯得誠懇一些的微笑,嘴裡帶着疑惑不解道:“貴妃娘娘,您在說什麼呢?婢妾可從沒有忤逆過娘娘的時候!”
溫皙一臉厭惡的神色,事到如今還想把旁人都當傻子嗎?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章佳氏!皇上不在,你演戲給誰看呢?!你以爲你裝傻充愣,本宮就會放過你嗎?”
章佳氏強自鎮定,急忙矮身跪下,面帶哀婉之色道:“娘娘誤會婢妾了,婢妾自入承乾宮,四年來一直深受娘娘厚待,婢妾一直都娘娘心懷感激!”
溫皙俯視着章佳氏,語氣沉緩道:“感激?心懷感激卻恩將仇報嗎?!本宮不曉得,一個死人能給你什麼好處,叫你來反咬本宮一口?!”德妃到底是怎麼收買了章佳氏的,溫皙的確想不出德妃到底能給她什麼好處!
章佳氏眼含淚水,叩頭道:“婢妾沒有。婢妾一直都是在維護娘娘您啊!”
“本宮實在不明白,你如此砌詞狡辯,又有何用?還不如痛痛快快認了!起碼還能叫本宮瞧得起你!”章佳氏一副打死不認的態度,溫皙看着都煩得很!
溫皙目光又落在瑟縮在一邊的劉氏,道:“你們兩個剛纔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演技實在好得很啊!”
劉答應咬牙硬撐着道:“婢妾不知道娘娘再說什麼,婢妾不過是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全都據實以奏罷了!”
“據實以奏?”溫皙重複着這四個字,忍不住譏諷,“看來你們兩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呀!”
立在溫皙身後的鬆兒彎身道:“主子,咱們宮裡的小鹿子可是刑訊逼供的一把好手!不若把二位小主交給小鹿子來招待,保管什麼都吐出來了!”
劉答應面帶驚恐之色,道:“宮中禁止私設刑房,貴妃怎麼能——”
章佳氏也急忙叩頭道:“婢妾卑賤之軀不足爲慮,但請貴妃爲自己的名聲着想!您尚在禁足之中。若是私下刑責妃嬪,傳到旁人耳中,會壞了娘娘寬仁的美名!”
溫皙嗤笑道:“本宮怎麼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所謂的‘寬仁’美名?!”從懲治伊爾木開始,溫皙壞脾性可是後宮人人皆知的,凡是敢跟她作對的人,溫皙都會當面還以顏色,有仇報仇。
“你們以爲皇上真的信了你的話嗎?若是信了,何以你們也要陪着本宮禁足?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羊入虎口!可不就是皇上給的本宮刑訊逼供機會嗎?!”
承乾宮可是她的地盤。懲治個小小答應和沒有位份的庶妃,還不容易嗎?私設刑房。的確有違規矩,可是規矩既然立了,必然就有無視規矩、乃至於凌駕於規矩之上的人!
一宮主位,管着一宮的嬪妃和奴才,關起門來,主位就是地頭蛇!所以甚少有低品級的嬪妃敢得罪自己宮的主位!不說旁人。主位隨便叫人給敬事房回一句,自己宮裡的某某人病了,這個人的綠頭牌就要給撤下來!僅僅是這一點就拿住了七寸!
溫皙端起新送來的普洱,徐徐地飲着,很是欣賞眼前這兩個美人冷汗涔涔的驚恐模樣。溫皙緩緩地道:“去叫小鹿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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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
樑九功躬身回奏道:“皇上,那個東西已經處理乾淨了,絕對沒有任何人看見。”說的便是那個巫蠱娃娃了,若是泄露出去,只怕又是一場血染宮闈的大變動!
康熙合着眼睛,徑自揉着太陽穴,聲音低低地道:“暗中派人把手承乾宮宮門,有可疑的一律拿下!務必不能讓此事流傳出一丁點風聲。”隨即,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睜開眼睛道:“你說,貴妃能夠明白朕的意思嗎?”
樑九功訕笑了笑道:“貴妃不是心眼多的人。不過就算不明白,想來也不會放過背主之人。”
康熙苦笑了笑,道:“是啊,不明白也不打緊。叫人叮囑內務府,承乾宮用度照舊,不得有絲毫怠慢。”
“嗻!”
小喜子快步來稟道:“啓稟皇上,蘇嬤嬤求見。”
康熙頓生疑惑:“她來做什麼?”太皇太后病重,她可是一直忙得腳不沾地,莫非是太皇太后甦醒了?便急聲道:“快讓她進來!”
蘇麻拉姑帶着一個低着腦袋的小宮女,進殿行大禮。
康熙急聲問道:“皇瑪嬤如何了?”
康熙這一問,蘇麻拉姑不禁眼中帶了淚花道:“太皇太后病得愈發重了,已經很少有清醒的時候。”蘇麻拉姑自幼服侍着孝莊,已經快六十年了!從太宗汗宮,到清兵入關,經歷三代帝王,一直被孝莊視爲心腹,自然感情非比尋常。
康熙揉着沉痛的太陽穴,語氣也是格外沉重:“朕,知道了???”
蘇麻拉姑擦了擦淚水,道:“奴才此來,另有要事稟報。”
“蘇嬤嬤儘管講吧。”康熙對蘇麻拉姑一直還是很客氣的,畢竟是他的祖母身邊最有資歷的老人了。而且康熙幼時,還是蘇麻拉姑教她學蒙古語言,形同半個老師。自然,康熙對蘇麻拉姑的尊敬,有一大半是建立在和孝莊祖孫之情濃厚的基礎上,只有在他和孝莊冷戰的時候纔會對蘇麻拉姑冷言冷語。尋常時候。都是比較客氣的。
蘇麻拉姑指了指身後的小宮女,道:“這是永和宮安嬪娘娘身邊的宮女萶玉。德妃暴斃、永和宮走水那一日,她曾經看到本不該在永和宮出現的人。”
康熙驟然疑惑,鳳眸掃了那宮女一眼,不禁略帶疑惑之色。當日烏雅氏突然自盡的確有叫他想不通的地方,只是問過了給德妃死前數月診治脈象的太醫,才知道德妃五臟虛損,縱然活下來也是要纏綿病榻,康熙也只以爲她要用自己的死給族人挽回一條生路罷了。人都死了。康熙自然也不願意去計較那麼多了,退一步說還要顧慮一下四阿哥呢!
那個叫萶玉的宮女,就是當日走水侍奉了安嬪之側的人,看上去十四五歲,身量有些小,模樣還算周正,唯獨眼珠子裡卻有幾分過了頭的機靈。萶玉急忙跪下口齒清晰稟報道:“回皇上,當日走水之後。安主子把身邊的人都派出去幫忙救火了,獨留了奴才在身邊伺候。奴才扶着安主子出來透透氣。卻看到了承乾宮的青蘭姑娘慌慌張張地從東偏殿經過。”
康熙哦了一聲,嘴上平靜地道:“貴妃有時候派醫女去給德妃診治,朕是知道一些的。”
“可是——”萶玉略擡了擡頭,看了看康熙的臉色,才繼續道:“可是,青蘭後頭還跟着個小跟班。穿的宮女的衣服,但是她的手和宮女不同,不但纖細白嫩許多,行萬福禮的時候也並非像宮女一樣雙手交疊,還不自覺地擺出了蘭花指。這可是嬪妃萬福纔有的禮數!且那人指甲上還塗了茉莉蔻丹。顏色很淺,但在陽光底下會透亮,宮女則是不許染指甲的。”
蘇麻拉姑隨即添一把火,道:“皇上,宮中小主們多用蔻丹,奴才記得貴妃也是喜用淺紫色的茉莉蔻丹。顏色幾近透明,在陽光下確實頗有光澤,若是新染的茉莉蔻丹,還會有一股不易察覺的茉莉幽香。”
萶玉小心翼翼地道:“奴才不曾看到那人的長相,所以並不確定是不是貴妃。只是奴才聽說,德妃娘娘臨死前曾經派人去請過貴妃,至於貴妃有沒有去,奴才就不知道了。”
康熙陷入沉默,一語不發,手上拿着的佛珠也停止了捻動。察言觀色是一門學問,察帝王之言、觀帝王之色就是這門學問中最難的了!沒有人能夠揣度出康熙此刻的心情。
蘇麻拉姑福身又道:“那福壽膏雖然源自永和宮,但是卻是貴妃一力舉薦,讓奴才轉呈給太皇太后的,不論貴妃知情與否,都參與了謀害太皇太后,還請皇上決斷。”
康熙深深地吸一口氣,良久才道:“朕???朕會下令承乾宮封宮。太皇太后還在病重,蘇嬤嬤,此事不要外傳。”
“嗻!”蘇麻拉姑福身道。
承乾宮正殿。
“給主子請安!”小鹿子麻利地打了個千兒。
溫皙將茶盞擱下,用手中的絹子擦了擦嘴脣,笑道:“本宮若想讓人吐實話,你有什麼法子?”
小鹿子眼睛掃了一眼一跪一立的章佳氏和劉氏,笑着道:“那法子可多了去了!宮中一些刑罰,要不在人身上留下痕跡,又能叫人痛不欲生才叫最好!奴才也只稍稍知道那麼兩三個法子罷了!”
小鹿子又朝着劉氏和章佳氏行了一禮,道:“小主金安!奴才這就跟兩位小主說道說道!第一個法子呢,需有一件窄小的密室,需門窗都掩得死死地,不透一點風兒。然後再裡頭點上一盆潮溼的松木炭,須臾便可滿室煙塵,呆在裡頭的人每吸一口氣,都咳嗽得厲害!當然需拿捏得當,因爲時間久了,有薰死了的!”
章佳氏和劉氏齊齊面色慘白。小鹿子卻是說得十分開心,又笑眯眯道:“這法子還不是絕的,還有更好的!有一刑罰名曰‘針刑’,用的就是繡娘做針線用的繡花針,細細長長地,扎進人皮肉裡,可深入骨髓,能把人疼得死去活來,可就是不留一點痕跡!”
溫皙掃視了一眼那變了顏色的二人,手中捻動着佛珠道:“如何?你們是自招了呢?還是本宮逼你們招供?”見她二人不說話,溫皙不由地冷笑道:“怎麼?你們還心存僥倖嗎?既落到本宮手裡,本宮自然會想盡辦法從你們口中吐出實話來!否則不是枉費了皇上特意把你們交到本宮手上?”
ps:叄仟伍佰字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