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城主!”
清脆卻焦急的聲音響起,姬夜瞳猛地回頭,她似乎忘記了,在這風眠城中,在這逸景宮,還有至親的妹妹。
姬冉瞳穿着一身顏色明快的裘袍,脖子上圍着貂皮圍巾,帶着雪白色的風帽,從城樓下跑上來了。
摸索着方向,姬冉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姐姐!城主……哦,不,現在已經是皇上了。求姐姐和皇上,不要殺風間雪。”
姬殘城眯着眼,閃着不爲人知的光芒,說道:“爲何不殺他?你要知道,沒有了任何價值的人,不殺,留着何用?是你太天真麼?”
姬冉瞳依舊跪在地上,不斷地朝着姬殘城說話的方向,磕着頭。少女的額頭跟堅硬冰冷的石板碰觸,不一會兒便磕破了額頭,沁出了血絲。
“動手!!”姬殘城冷笑一聲,朝着姬夜瞳下命令。
城牆邊,被兩個鎧甲兵勾住了鎖骨、無法動彈的風間雪,一臉悲憤和絕望,但是眸子中卻閃着仇恨的光,瞪着眼前這個剛剛纔將自己的父親手刃於刀下的女子。
“姬夜瞳。”風間雪咬着牙,殷紅色的嘴脣輕動,恨恨說道:“縱使本太子今日成爲你刀下鬼,也不會原諒你。下輩子,你都講生活在我的詛咒之中,萬劫不復!”
這是何等沉重的詛咒,姬夜瞳眯着眼,沒有理會。因爲她要想着如何在這守衛森嚴的城樓,將風間雪帶走。她不能讓他死,既然離棄了慕容澈,毅然選擇回頭,就不會放棄。更何況,還有一個老人,用自己的生命,換取她對風間雪的營救。
一身華服的少女突然間衝了過來,拉住了姬夜瞳的手,附在耳邊,說道:“姐姐,我帶風間雪走!我去控制升降機。”
來不及思索,姬夜瞳便突然一刀,朝着風間雪砍過去。
刀鋒之中,風間雪的眸被刀光刺痛,但是卻沒有絲毫的閃躲。少女的眸清澈堅定,跟風間雪交接。
哧!
一縷黑色的秀髮,在北風之中,緩緩飄落在地上。
那是風間雪的頭髮。
噗通!風間雪身側的兩個鎧甲兵,已經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鐵爪也鬆了下來,鮮血從脖子處涌了出來。
一手卸下插入風間雪鎖骨中的飛爪,姬夜瞳一把撿起方纔吊着風間雪的升降機上的繩索,將自己和風間雪兩人攔腰綁在一起,借用飛爪的力道,兩人朝着城牆下面墜落下去!
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像是演練了很多遍一般熟練。來不及城牆上的人反應過來,姬夜瞳已經跟風間雪飄在了空中。
控制升降機的輪軸,
還在飛速轉着,姬夜瞳撲過去,用細嫩的手臂,將輪軸死死拽住,緩緩往下放。否則,姬夜瞳和風間雪,就算不死在亂刀之下,也會摔成肉餅。
離地還有幾尺高的時候,姬夜瞳一刀砍斷腰間的繩索,兩人一起摔落在地上。
匕首鋒利,將城樓下某個騎着馬的侍衛頭領一刀斃命,然後拉着風間雪,兩人共騎一乘,往城門外而去。
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了下去,姬夜瞳坐在前面,迎着凜冽的北風和雪,咬着嘴脣,往前方而去。身後,是騎着馬、端着弓弩或者拿着長槍追上來的姬殘城的士兵,不斷地有弓箭飛過來。風間雪撐着馬鞍,雙腿一掃,換了個姿勢,面對背後那密密麻麻飛過來的弓箭,用奪取過來的長槍,旋風般地阻擋着。
北風呼嘯之中,似乎還傳來了姬冉瞳的呼叫聲。姬夜瞳咬緊了嘴脣,冉瞳,對不起,我不能讓風間雪死在那裡,那樣,我這輩子,都會生存在愧疚和不安之中。
跟方纔和慕容澈一般,姬夜瞳和風間雪,一路狂奔,不斷抵擋追兵,往城門外而去。
城樓上,直到感覺到來自升降機下面的重量已經消失了,姬冉瞳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放開了已經被磨破了皮的手臂。
礙於姬冉瞳四公主的身份,周圍的侍衛沒有一個敢上前去阻擋,紛紛握着刀,站在不遠處,盯着這個平日裡斯斯文文、此刻卻突然間瘋狂的少女。
姬殘城站在不遠處,身上已經落了一些雪花,不耐煩地身後撣去。陰沉着臉,微微眯着的眼眸之中閃着光。走上前來,一把將姬冉瞳拉開,大手一揮,少女瘦弱的身軀便被甩開。
“來人呀!備馬!朕要親自去追!”掃了一眼牆角已經站了起來的姬冉瞳,姬殘城悶着聲音,吼道,然後一震長袍,往城樓下走去。
身後,是姬冉瞳的聲音:“你說話不算話!!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會後悔的!”
姬殘城絲毫不理睬姬冉瞳這兩句奇怪的話,反而是加快了腳步,下樓去。下面,已經有侍衛牽來了一匹肌肉結實的好馬。
一月上馬,身後跟隨着一大批鎧甲兵,在姬殘城的帶領之下,朝着姬夜瞳離開的方向而去。
城門口,遇到正往回的姬若玄。
鎖骨處的傷口,是用那柄送給姬夜瞳的匕首刺的。現在,鮮血已經漸漸凝固,凝結成爲暗黑色的血漬。
“好好治傷。”掃了姬若玄一眼,對於這個並沒有按照自己想象中的道路去走的兒子,姬殘城總是不冷不淡,瞄了一眼傷口,知道傷的不輕。
望着姬殘城浩浩蕩蕩離去,姬若玄隨
便抓了身邊的一個侍衛,問道:“父皇這是要去哪裡?是去追趕三公主和慕容澈嗎?”
“回太子殿下的話,不是,皇上是去追三公主沒錯,但是另一個卻不是慕容澈,是風間雪。”
風間雪?!姬若玄愣在了當場!她不是跟隨慕容澈走了嗎?不是迎着風雪北上了嗎?這一路,我慢慢回來,找藉口幫她清理背後的
追兵,只是爲了讓她能夠安然走出追兵的圍追堵截。
爲何現在又會跟風間雪在一起?她不要命了?!
“笨蛋!真以爲自己是救世主嗎?!”姬若玄突然間將手中的長劍狠狠摔在地上!
周圍的侍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加不知道太子殿下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都只能傻呆呆地站在旁邊,垂首,不敢發出聲音。
“太子殿下,身體要緊,趕緊回城,屬下找人幫太子殿下療傷。”一個膽大的侍衛頭領上前來,說道。
傷口又是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姬若玄低頭看了一眼,見原本已經結了血痂的傷口,因爲剛纔發怒時的大動作,現在又已經開始涌出了溫熱的鮮紅色血液。
“駕!”姬若玄揚了揚繮繩,騎着馬兒往城裡而去。
風雪夾着冰渣子,灌入脖頸之間,清涼刺骨。姬若玄想起在尚稹城的時候,那年,也是下着這樣的鵝毛大雪,年幼的他被姬殘城從兒時居住的地方,帶回了殘陽殿。
那年,剛好是姬殘城的大兒子、當時尚稹城的太子戰死的時候。
那個冬天,他正和母親在某個村落的院子裡玩耍,卻被突然到來的姬殘城,將母子兩人由荒涼的小村落,接到了金碧輝煌的殘陽殿。
年幼的他,只知道有人告訴他,他是姬殘城流落在民間的兒子。從那時候開始,一頂金冠就戴在了他的頭上。腳下,是臣服的子民,高呼着太子殿下。但是卻沒有人知道,母親和姬殘城親生的小孩,已經夭折了。而自己,不過是心慈仁善的母親撿來的孤兒。
身份的驟變,還有內心裡隱藏的那個秘密,都讓少年更加孤獨。在殘陽殿的日子,只有一個小女孩,用天真溫柔的眼神,還有纖纖柔荑,絲絲溫暖着他孤寂的心靈,教會了他樂觀。
後來知道,她叫姬夜瞳,是紀夫人的孩子。在那段黑暗的日子裡,他的誠惶誠恐和如履薄冰,讓所有的神經都緊繃。那個有着清澈雙眸的女孩,用善良的心,溫暖着自己。
此刻,我能給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從回憶之中抽離出來,姬若玄仰望着灰濛濛的天幕,自言自語。
傷口,又開始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