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分,皇宮的大門敝開着,早朝剛散,三三兩兩着矜持的官步,緩緩踱出了西宮門,然後紛紛登上馬車或官轎,也有的官員則徑直邁着步子,往各自的衙門走pm)官員們一邊走一邊談笑着,商量晚上下了差之後,相約到秦淮河的哪艘畫舫上,叫上幾個紅牌姑娘,好放鬆一下。
這是平凡的一天,外無戰事,內無民早朝上處理的都是一些內政之事,今皇帝老邁,太子監國,華朝的新老兩位主人同坐大殿之上,繁雜的政事很快便處理完畢。
官員們聚集在西宮門口,正互相拱手而別之時,一輛豪華的馬車風馳電掣而來,馬車是四馬雙輪,鎏金的車轅,鑲嵌着邊花飾的車蓬,車外還雕刻着幾隻色的振翅欲飛的鳳凰。官員們的眼光何等毒辣,見到這奢華至極的馬車,立即便知馬車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華朝等級森嚴,衣食住行都有嚴格的規定,不能過規定的範圍,否則便是逾制,那是很嚴重的罪名,夠殺頭了。敢用四匹馬拉的馬車,那是何等的尊貴?爵至國公都沒那資格呀。
有眼尖的老臣瞥馬車,忽然驚道:“咦?那不是長平公主殿下的馬車嗎?這還是上月公主出嫁之時,陛下親自賜給她的,公主殿下怎麼了?好象有什麼急事要入宮……”
眨眼之間,馬車已奔到西宮門口,絲毫不見減。衆官員紛紛向兩旁躲避,有個閃避不及的官員被車狠狠擦了下,頓時慘叫出聲。
車蓬內,長平公主清冷的聲斥:“都給本宮閃開!別擋本宮的道!”
聲中隱含着幾分焦急。
衆官員還來不及見禮,馬車已飛快的馳入宮中。
皇上的寢宮內。〕
剛散了朝的皇上有幾分疲憊,斜斜的倚在牙牀之上,任由李貴給他輕輕揉着痠痛的腰脊。
李貴四十多歲,雖說人已至中年,而且還生下福王和長平一對兒女,可豐仍未減當年,顰一笑,豔光四射,再加上性格溫婉,從不爭寵,爲人低調,在後宮中人緣很好,也深得皇上喜愛。
“愛啊,看來朕真是老了,以前早朝,朕便是坐上一整天,渾然無事,現在稍微坐個把時辰,全身就疼痛不已,唉,不服老不行啊!不知朕還有多少日子可活……”皇上嘆息道,語氣不勝感慨唏噓。
“皇上,快別這麼說,不吉利!您正當壯年呢,宓兒剛成親,您不等着抱外孫兒嗎?”李貴聲柔柔糯糯,有一股江南子婉約的風情。
皇上聞言眼睛微眯,呵呵笑道:“朕倒真想方錚和宓兒生的兒女,更像誰一些,像咱們宓兒還好,若像方錚那賊眉鼠眼的模樣,那就大事不妙了……”
李貴輕輕捏了皇上一下,嗔道:“瞧您說的,那是宓兒的夫君,對皇上您忠心耿耿,對臣妾孝順,時常送些禮品,嘴巴又討人喜歡,您怎能這麼說他?”
李貴這個母娘對方錚印象一直還不錯,所以處處維護他,當然,這也跟方錚三天兩頭入宮請安,大拍岳母娘馬屁有關。皇上賦予方錚隨時入宮參奏機要的特權,方錚都用在討好岳母娘上去了。
皇上哈哈一笑,正待開言,卻見宮門處綠光一現,長平身着淺綠色長,門也沒敲便匆匆闖了進來,進門之後未給父皇妃行禮,先在宮內四處打量尋找了番,神色顯爲焦急。〕
皇上見長平進來,不由寵溺道:“宓兒,你這孩子,了人還這般毛毛躁躁,到底怎麼了?”
長收回尋找的目光,急道:“父皇,我夫君昨晚一夜未回家,您是不是留他住在寢宮了?”
皇上不悅道:“胡說!方錚是外臣,怎可住宮裡?昨晚朕召他入宮商議事情,大概子夜時分他便出宮去了。”
李貴將長平神色焦急,不由關道:“宓兒,方錚一夜未回家?他可曾託人帶了口信回來?”
長神色悽然的搖頭,隨即又怒衝衝的瞪着皇上:“父皇,他是不是得罪您,您把他關起來了?”
皇上聞言哭笑不得:“好好的朕關他幹嘛?昨晚子夜時分他便出了宮,不信你可去問問昨晚的禁軍值夜將軍嘛。”
“那他會去哪裡?嫣然已搬進了方府,他也不可能住花牌樓的外宅呀……莫非,莫非他去了鳳姐那裡?”
長靈動的大眼骨碌一轉,隨即美目中泛上幾分怒色:“這個沒良心的混蛋!人家擔心得一夜未睡,他倒,跑出去跟那狐媚子勾勾搭搭!家裡這麼多妻妾了,他要娶多少個才肯罷手?”
恨恨的跺了跺腳,長平招呼都不打,一陣風兒似的又跑出宮去了。
皇上和李貴相視苦笑,這孩子做事一貫風風火火,不知她與方錚是怎生相處的。
帶着一票侍衛,長平找上了如玉,由於玉是自家夫君的產業,長不敢在店內造次,只將鳳姐連拉帶拽拖進了後院。
逼問一番過後,看着鳳姐急直落的俏臉,長平忽然覺得身子有些冷。
鳳姐再三誓,說幾日都未見過方錚了,並一再詢問長平,方錚到底怎麼了。〕
鳳姐神色之中流露出的焦急和深情,絕不
。
長楞楞的坐在後院的石凳上,對鳳姐連珠炮似的問理都未理,直到現在,長平才覺事情有些不對了。
沒在宮裡,沒回家,也沒在鳳姐這兒,這個混蛋會去哪裡呢?
有什麼方值得他夜不歸宿?
長一咬牙,吩咐女侍衛統領道:“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分批分隊搜查京城內家青樓館,還有秦淮河的畫,一家也別錯過!誰敢攔着,就給老孃狠狠的打!”
長知道方錚有個習慣,那就是從來不賭博,所以城內的賭檔倒是可以忽略了。
女侍衛統領也有些急了,公主的駙馬對她們這些侍衛都不錯,雖說平日裡總是色眯眯的瞄着們的身子,特別喜歡盯着們的胸部和腿使勁得口水直流也渾然未覺,就算被她們現了,那傢伙也毫不臉紅,若無其事轉了轉眼珠子,接着下一秒又去看別的女侍衛。
可除了這些小毛病外,駙馬對她們還是很照顧的,長平出,侍衛們也住進了方府,無論衣食住行,駙馬都儘量給她們安排最的,而且以方府的名義給她們月俸,跟她們說話也是客客氣氣。
現在聽長平的語氣,駙馬不是出了什麼事,便是流連於青樓而忘返,這讓侍衛統領心中又急又氣起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充斥胸間。
衆侍衛飛快的分好工,接着便出找人去了。
長狠狠跺了跺腳:“若讓老孃現你睡在哪家不要臉的青樓姑娘懷裡,就死定了!看老孃掐巴不死你!”
銀牙暗咬,長平甩了甩頭,便風風火火出了如玉。〕
鳳姐急了,跟店內夥計招呼都沒打,跟着長平出了門。
“我找我家夫君,跟着幹嘛?”長平嬌俏的瞪了鳳姐一眼,不高興的道。
鳳姐貌似隨意的攏了攏有些凌散的鬢,淡淡道:“我也找我家夫君。”
“你……你怎的如此不要臉?勾引人家夫君還理直氣壯!都這種時候了還想糾纏他,我……我要殺了你!”長平心中本就着急,見鳳姐擺出一副跟她爭夫君的架勢,頓時氣不擇言。
鳳姐聞言臉色一白,梳理鬢的纖手微微顫抖起來,終於,鳳姐使勁咬了咬下脣,悽然笑道:“不錯,我是不要臉,我一個寡婦,不守婦道,勾引有婦之夫,罪大惡極,遊街浸豬籠都是我活該……”
接着,鳳姐話鋒一轉,語氣忽然變然:“但是,我這個寡婦就是中意他,爲了他,我可以不要名節,願意被人指指戳戳一輩子,只要他心裡有我,哪怕我只佔着一丁點的位置,我都可以坦然的面對世人的鄙夷目光,一輩子活快樂樂。
我以前一直敬你,讓你,任由你冷眼相對,任由你出言嘲諷,並非是我怕你的公主身份,而是因爲,你是他的正妻,在我眼裡,你是方周氏,你是正室,是大婦,是他中意的女子,我因愛他而敬你,你休想拿公主的名頭來阻止我喜歡他!我崔鳳娘一不求名分,二不求富貴,進方家的門我更是想都沒想過。我要的,無非這個男人對我些許的情意,同女子,你何必此苦苦相逼?難道一個寡婦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便該死麼?”
鳳姐的臉色因激動而變得潮紅,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長平,眼中流露出寧死也不屈服的堅定神色。〕
長楞楞的看着鳳姐,半晌,終於無奈的跺了跺腳,轉身就走,嘴裡哼道:“你要跟便跟,我懶得管,到時候雞飛狗跳的,你可別被嚇着……”
鳳姐淡淡一笑,不一語,不緊不慢的跟在長平身後。
這一日,京城的青樓妓館又一次遭了殃,幾百名女侍衛分成十數隊,對京城內的青樓妓館以及畫同時展開了無差別式的搜查。
一時間京城的青樓果然長平所說的,雞飛狗跳,人仰馬翻,老鴇子哭,大茶壺叫,有那不長眼的青樓打手想上前阻止,正撞在女侍衛們的氣頭上,於是,在爲皇宮多製造了幾名後備太監後,青樓的掌櫃們消停了,無奈的任由侍衛們一個一個的踹開房間門,徹底的搜查方錚的下落。
這下熱鬧了,摟着娘們睡大覺的嫖客們怎知會生這種事情?見女侍衛們一頭撞進來,嚇得魂不附體,有叫的有罵的,一家家青樓畫舫大白天的比晚上營業還熱鬧。
當然,生這麼大的事,自然少不了城衛軍和金陵府的衙役們的身影,接到青樓掌櫃們的報官後,他們便馬不停蹄的趕往現場。可湊近一看,蠻橫無禮搜查青樓的居然都是女子,而且身着統一的侍衛服色。這羣混跡京城大街小巷多年的老油子自然知道,這些青樓肯定是招惹了個身份尊貴的大人物,這種事情他們怎敢幹涉?於是城衛軍和衙役們互使了個眼色,不動聲色的退出了看熱鬧的人羣,什麼沒看見,什麼沒聽見,該幹嘛幹嘛去。〕
女侍衛們彙報回來的搜查情況很令人失望,全城的青樓基本都搜完了,仍是未見方錚的人影。
長終於急了起來。他最喜歡的女人堆裡都找不着方錚的身影,這可真是大事不妙了。
抹了抹眼淚,長平二話不說拔足便往皇宮跑去,大隊侍衛
身後,鳳姐貝齒咬了咬下脣,跟上了長平。
皇上和李貴仍在寢宮,當兒哭哭啼啼跑來告之,方錚仍是蹤影全無時,皇上和李貴妃楞住了。
“失蹤了?怎麼可能?”皇上不敢置信道:“好好一個大活人,他去了哪裡,總是有跡可尋的吧?會不會流連於青樓而忘記回家了?你知道那小子向來性好漁色……”
長抹着眼淚抽噎道:“沒有,我已派人搜過全城的青樓,沒有他的蹤跡……”
久經風浪的皇上終於覺事情不同尋常了。
“宣溫森,馮仇刀,韓大石覲見”皇上的臉已陰沉下來,冷聲道。
很快三人便進了宮,出現在皇上面前。
“朕的女婿,溫森的上司,馮仇刀的朋友方錚失蹤了,此事們知不知道?”未等三人行禮,皇上便劈頭問道。
“什麼?”三人一齊擡頭,驚訝無比。扭頭一見長平哭哭啼啼的模樣,這才相信方錚真的失蹤了,三人神色開始焦急起來。
“溫森!方錚是你的上司,上司不見了,你這個屬下卻毫不知情,你該當何罪!”皇上拍着書案,大怒道。
溫森臉色蒼白,冷汗淋漓,聞言嚇得雙腿一軟,跪拜道:“微臣知罪!”
皇上臉上現出焦躁之色,拋開方錚是他女婿不說,在他對朝政的新佈局中,方錚是個舉足輕重的角色,方錚如果找不到,那麼朝堂中對太子的制衡便失了效,只能另找一人來代替方錚的位置。可是京城剛經過潘逆叛滿朝文武之中,還有誰比方錚更值得相信?
“找!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將方錚找出來!”皇上咬着牙,看着長平傷心欲絕的表情,又補充了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三人忙跪拜聽令。
“傳朕的口諭,四城封閉,韓大石調五千龍襄軍入城,協助金陵府尹大索全城。溫森,影子全部出動,深入查探方錚的下落,馮仇刀的龍武軍搜索城外,百里範圍之內都得搜到!們聽清楚了,朕一定要親眼看到方錚出現在朕的面前!……不論死活!”
三人急忙叩拜告退,匆匆出宮排去了。
長緊緊拉着皇上的手,同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淚水已流滿了她的面頰,悽聲道:“……父皇,他不會有事的,對嗎?”
皇上愛憐的撫着長平的頭,強笑道:“他當然不會有事,這小子陰險狡詐,滑不溜秋,論逃跑保命,他當屬天下第一,誰能害他?”
長聞言笑了,慰的自言自:“對呀,這個混蛋向來貪生怕死,一有危險便跑得比兔子還快,別人若要害他,還真不容易呢……”
忽然象想起了什麼,長平擦了擦淚,道:“公公婆婆還不知此事,我緊回去,莫讓二老擔心纔是……也許,也許我一回去,他便已坐在家裡,摟着小綠大佔便宜了呢……哼!這無恥的混蛋!”
長說完掉頭便走,滿懷着方錚已到家的希望,匆匆趕往方府。
皇上皺着眉,眼睛盯着長平漸漸消失的背影,眼中閃過幾分厲色。
是誰?是誰在破壞朕苦心佈置的朝局?
皇上出動軍隊尋找方錚下落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京城,大臣們坐在家中惶不安。
剛經歷過潘逆叛亂,臣子們早被皇上的鐵血手段嚇破了膽,今方錚又不見了,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朝堂,又將陷入一場新的混亂。
天子震怒,血流成河。
不用猜都知道,方錚的失蹤肯定與朝堂最的勢力佈局有關,以方錚目前在朝中舉足輕重的地位,果找不到他,或……找到的只他的屍體,可以想象,暴怒的皇上會讓多少人陪葬。
京城,在這個原本寧靜的下午,終於再次沸騰起來。
傍晚時分,溫森終於神色慌張,踉踉蹌蹌奔進皇宮,向皇上報告了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
影子下屬們在郊外秦淮河東岸,找到了具男屍,屍體已被刀劍砍得面目非,經過當晚值夜的禁軍辨認,男屍身上穿的衣裳,正是方錚子夜出宮時穿的那一套,而且看體型和身高,此男屍也像極了方錚。
“死……死了?”皇上遭雷擊,面色蒼白的癱坐在椅子上。
溫森強抑着悲憤,低聲道:“……屍體停在西宮門外,皇上若想辨認一下,微臣便叫人擡進來……”
“擡進來,……把他擡……進來,朕,朕要親眼看看……”皇上雙目無神,空洞的盯着前方,腦裡已一片空白。
溫森恭聲應命。
皇上仍坐在椅子上,耳中只傳來一片嗡鳴聲。
方錚死了?這怎麼可能?他……怎麼會死?他受過刺客的刺殺,千軍萬馬中闖出城,這小子都活好的,爲何這次他沒躲過去?
“陛……陛下,長公主殿下不知爲何,騎着快馬闖進了宮,一路哭喊着,直奔寢宮而來……”一名小黃門慌慌張張的稟道。
宓兒,朕的宓兒……